作者:饭团桃子控
可她思来想去,都没有想过其中还有何廷史。
毕竟他是右院之人不说,平日里也不甚喜爱她。
何廷史老脸一红,这下子脸同眼睛皮的颜色,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一样红得能滴血。
他冷哼了一声,“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哭你了,老夫这是顾及自己的好名声,廷尉寺同僚故去,老夫岂能不表示哀恸?巴不得你死了,这样左院如何能与右院争锋?”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昭,见她看着不像那日躺在棺材里时的短命鬼样子,心中好受了不少。
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是一脸嫌弃,“来寻老夫作甚?不要忘记了,在去迷城之前,老夫答应选你,你应承了老夫什么条件。死那么早,我寻谁讨债去?”
何廷史一边说,一边朝着自己在廷尉寺中的那个竹林小院行去。
“这不是一活过来,便来寻您还债了吗?
我现在刚立了大功,又因为方才升廷史不久,不好再升迁,在陛下那里多少存着几分颜面……由我来提出修改律法废除肉刑,陛下怎么着也得斟酌一二,起码要听听小英雄是怎么说的吧?
再来廷尉寺出了李淮山这样的叛徒,颜面尽失,走出去人家看我们的眼神,那都像是在看狗崽子一样。
这个时候正好需要来点正经事,挽回咱们廷尉寺岌岌可危的名声。
可以说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事俱备只需要一个案子作为火引了。”
何廷史神色复杂的看了周昭一眼,他的长随每日都会清扫这处院落,他年纪大了,有时候中午无事要过来休憩,是以这里茶水点心皆是一应俱全。
何廷史想指挥周昭倒茶,可转念一想小姑娘方才死里逃生,又气呼呼地提了茶壶,给周昭倒了水。
然后又将桌案上的红枣糕推到了周昭面前,“多吃点,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廷尉寺的俸禄能饿死鬼。”
他说着,琢磨了一下周昭的话,抬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倒是会抓住时机,只不过这样会消耗你的功劳。”
那可是周昭拿命换的功劳,她年纪小尚不足二十,便已经是廷史与他这个老头儿平起平坐了。
方才升迁,怎么好又立即再升?
陛下自是会压她一压,但是功劳就是功劳,如今看上去没有用,等到她资历够了,可以再升迁的时候,自然会派上用场。功劳就同人情一样,是会消耗的。
他们现在要修改律法,废除肉刑,这可不是上嘴巴皮碰下嘴巴皮的事情,少不得唇枪舌剑一番,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他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怎么好拿小孩儿的功劳来实现自己的夙愿。
他还没有这么不要脸。
“你年纪尚轻,莫要着急,只要你在任上实现了,哪怕老夫那时候已经死了,你去坟前烧给我听,也算你言而有信。”
何廷史说着,用那肿成缝的眼睛白了周昭一眼,“老夫在廷尉寺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多灾多难的人。查个案子,每日不是死,就是在死的路上。”
周昭听着,顿时心梗。
她能说什么,不愧是廷尉寺,毒嘴是门派必传功法,杀人诛心是绝世神功。
何廷史见周昭吃瘪,难得心情愉悦了几分,他轻叹了一声:“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廷尉寺还是要姓周的。我都想要将祖坟挪到你们老周家的旁边去。
老夫入朝为官的时候,你阿爷已经是廷尉,等我终于有了一争之力,你阿爹又横空出世。
说起来,当年能同你阿爹抗衡的,便只有李淮山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入廷尉寺,而是在地方兜兜转转。当时我还想过,李淮山不入长安,当是看到周家在廷尉寺地位稳固,他便是来了也只能屈居人下。”
那时候廷尉周家当真是如日中天,周不害正值壮年,周晏已经崭露头角。
家中虽然出了个混世魔王,但一早就被定给了鲁侯府,迟早要去霍霍别人家。
当年他无数个夜晚咬着被子想要迁祖坟。
何廷史说着,神情有些唏嘘,“后来李淮山来了之后,依旧没有入廷尉寺,反倒是去了十三曹。我当时还遗憾,虽然做了丞相属官,但哪里就有在廷尉寺来得好,毕竟那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李淮山不来廷尉寺,那就是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没有想到,他竟是前朝余孽不说,还来了招釜底抽薪。你阿爹无大错,是不可能离开廷尉寺,他也做不得廷尉。可你阿爹有大错,公主被杀,小鲁侯失踪,他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陛下盛怒之下,自然需要有人给个交代。
他倒是厉害,算准了你阿爹离开廷尉寺之后,他便是廷尉的不二人选。
李淮山是有真本事在的,这样的人,为何就执迷不悟,没有将自己的本事用在正道上呢?
我们廷尉寺的人,手中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最是不能被权力迷花了眼,不然就会失了公允,只能走向末路了。”
第320章 亡者宴会
“李淮山从前还入过十三曹,我倒是未曾听说。”
周昭有些好奇,从她发现义父是李淮山到闪电出手再到如今,不过是几日功夫而已。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调查李淮山的过往。
十三曹是丞相府属官,可以说是另一种“天子近臣”也不为过。
大启朝自陛下往下,有三公九卿。三公乃是丞相、太尉同御史大夫。
此前在天英城的时候,同周昭里应外合的代地官员赵易舟,便是淮阳侯世子,更是丞相门生。他在地方历练,也不知如今是否回了长安,入了十三曹。
太尉执掌军权,周昭此前查案之时遇到了好几回的纨绔公子哥儿霍梃,便是霍太尉的子侄。
再言九卿,廷尉、少府、卫尉、宗正……一共九位位高权重的大臣。
何廷史点了点头,“以此名义入的长安,尚未正式接任,便因为廷尉有缺,便空降过来了。他来了之后,廷尉寺进行了清洗,你父亲那一脉的人,只剩下了徐筠那个爆竹。”
徐筠脾气火爆,为人难当大用,做个廷史便到头了,再想要往上升,那是难上加难。
周家乃是廷尉世家,门生不少,连根铲除未免做得太过于明显了些。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法这种东西,毕竟擅专,并非是所有人都能胜任廷史一职的,再怎么绕都绕不过周氏一脉的人。
何廷史说着,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你可知晓,谁会接任廷尉?你阿爹有没有可能?”
周昭看出来了,他想要努力眨巴眼睛。
但是他眼睛本就只剩下了一条缝,连睁着闭着都分不清,再怎么眨巴都没有用。
“我不知,你不如去问周承安。”
周昭老实的摇了摇头。
何廷史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同周昭拉开了距离,“你的脑子全用来查案了么?据老夫所知,常左平同关右平都升迁不了,他们平日里跟在李淮山左右,竟是都没有发现他是前朝余孽。
可见有多睁眼瞎,虽然不至于被责难,但是升迁那是肯定不行。
我估摸着陛下会直接从旁任命一人来,陈钰钊的伯父陈子义,还有你阿爹,以及淮阳侯赵霄是三个最有可能的人。
陈钰钊亦是出身法学世家,他此前同周晏是故友,又同周昭一起进行了廷尉寺大比,进了廷尉寺之后便跟在了陶上山门下。”
何廷史说着,偷偷看了周昭一眼。
可惜小姑娘年纪太小,若她今年三十,这回升做个廷尉那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般想着,又想起了周昭好不容易拿命搏来的功劳,清了清嗓子,“废除肉刑什么的,就算了。省得新来的廷尉以为你是个刺头……”
周昭心中暖暖地,她在廷尉寺,先是遇到了万般纵容她的李有刀,遂又遇到了指路明灯一般的何廷史,当真是幸运。
“您老担心我便直说。”
何廷史一下子炸毛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临老还要被人穿小鞋,谁担心你?”
周昭轻笑出声,“何老,我还年轻,功劳嘛,伸手一薅,有得是!且那不是你的夙愿,也是我自己的主张。我是认认真真在做官的,我也有自己的政见,自己的主张。
并不全是为了您。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变革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她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现在又添了一份私心。
杀害周晏之人,且不说那个凶手是谁,他既然是为了夺嫡而来,必定是位高权重。
她不希望揪出那人之后,他可以钻律法的空子,通过肉刑替代死刑,或者降爵缴罚金这种事情保住性命。
她要的是杀人偿命。
不光是偿命,她还要让那群人得不偿失,便是走在黄泉路上,都要后悔当日出手杀了周晏。
周昭想着,冲着何廷史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格外乖巧。
何廷史张了张嘴,半出劝阻的话来。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拿着那两个已经凉了的鸡蛋,不停地在自己的眼皮上滚来滚去,最后还是出口说道,“说起来,老夫手头上的确是有一个案子很合适。”
周昭瞬间来了精神,“什么案子?”
何廷史脚步停顿了下来,在自己的桌案上翻了翻,翻出了一卷竹简来,递给了周昭。
“我一直想要废除肉刑,这东西于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虽然严法方才可以震慑宵小,但是……我这些年,整理了不少这方面的卷宗,上回你我达成一致后,我悄悄地去寻了几个曾经受过肉刑的人。
结果你猜怎么样?我一连寻了十人,其中有三人皆在最近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就是在最近十日发生的事情。且在死者家附近都发现了大滩的血迹,但是没有瞧见尸体。
可惜我去得晚了,那些血迹都已经被附近的百姓给冲刷掉了。
我问过,他们以为是有人在那里杀猪宰羊,并未多想。”
民不举,官不究。
偌大的长安城,只要没有人报官、且没有恰好被巡夜的北军撞到,谁又知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了怎样可怖的事。
“我觉得不对劲,便分别派人盯住了长安城中另外两个有些名气遭受过肉刑的人,然后就在你假死擒拿李淮山的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属下的消息,他们又发现了一滩新的血迹。
而我让他们盯着的那个人,消失不见了。”
何廷史说着,神色有些凝重,“这回我看到了现场,血迹很大一滩。且墙上有喷溅的血液,看那个血量,十有八九人已经被杀害了。前头失踪的那三人,很有可能也被杀死了。
不……”何廷史摇了摇头,“不只是那三人,说不定还有除开我追踪的那些人之外的人。我怀疑有人在猎杀他们。”
周昭听着,亦是正了神色。
“没有尸体,没有凶手,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只有一滩血迹。这个案子,不容易。”
……
在长安城的一个角落。
一个翘着二郎腿的人端起了酒盏,朝着下方的宾客们举了举杯,“欢迎来到我的生辰宴!”
明明是宴会,却是鸦雀无声。
在他的下方,每一个桌案边都坐满了宾客。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跪坐在桌案,每个人面前都是美酒佳肴,侧耳听去,没有一个人在呼吸。
都是死人。
第321章 琴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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