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奇案 第190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古代言情

  落针可闻。

  宴会主人唇齿间发出了呲呲地笑声,他的手指甲在一旁装酒的铜尊上刮来刮去,发出了刺耳的噪音。

  突然之间,声音戛然而止。

  宴会主人将酒盏放在了桌案上,站了起身,“生辰宴怎能少了琴师呢?”

  他说着,嘴里哼着如今长安城中时兴的小调,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门突然关上只留了一条缝儿。

  透过那缝隙去看,屋子里的灯花炸了炸,火光摇曳,尸体宾客的影子晃了晃,那一瞬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觥筹交错。

  入冬后的长安城夜里更加寂静了一些,孟延年一瘸一拐地从院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铁锹。

  月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上头狰狞的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他握着铁锹,像是握着琵琶一般,手指忍不住一抹一弄的,像是在拨弄琴弦一般,他的右手食指缺失了,到需要这根手指动作时,残留的指根一颤一颤的。

  从前他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琴师,最好的时候,还有王侯愿意花千金买他一曲。

  白日里他要出门讨生活,只有夜里这个时候,方才有空出来铲掉门前的雪。

  孟延年拄着铁锹,手指动着,忍不住轻轻地哼起了曲儿来。

  他记得他第一次弹奏这支小曲儿的时候,对面坐着一个姑娘。她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绿白的衣裙,像是清晨里沾了露水的铃兰花。

  孟延年弯下腰去,门前阴凉处雪已经冻实了,一铲子下去并没有铲动多少,却是震得他虎口一麻。

  这让他哼曲儿的节奏乱了一拍。

  突然,孟延年后知后觉的身子一僵,他先前断了拍,可曲子却是没有断,有人在与他一起哼歌。

  而且那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能感觉得到,那个人身上的体温,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孟延年猛地站直了身子,他握紧了铁锹想要转身,就在这一瞬间,身后那人犹如跗骨之蛆一般,直接附了上来,他温热鼻息喷在了他的后颈上,让孟延年忍不住身子一颤。

  “找到你了哟,我的琴师。”

  孟延年回过神来,一个转身握着铁锹就要朝着身后的人铲去,可他只觉得喉头一疼,鲜血喷溅出来,其中还有一滴落入了他的眼睛里,他想这滴血说不定一会儿会从眼角滑落出来,被人误以为是血泪。

  清新的曲调继续在他身后响起……

  一个椭圆的金属薄片掉落在了地上,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儿,落入了猩红的血水之中。

  ……

  “昭姐!你来了!”

  韩泽高高举起了手,热情的冲着周昭挥了挥!

  注意到一旁苏长缨犹如刀子一般的视线,韩泽缩了缩脖子,赶紧又将手放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长缨哥,我这是向嫂嫂展示我们北军的热情如火!”

  苏长缨听得嫂嫂二字,眼神由凌迟处死改成大耳刮子。

  “你怎地还不回少府去?如今用不着你待在北军受苦了。”

  此前他给陛下当细作,韩泽是线人。如今他光明正大做回了小鲁侯,韩泽自是可以随时回少府去。

  韩泽闻言讨好地冲着苏长缨笑了笑。

  “我阿爹说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哪里少府被端了,我全家那是鸡犬不留。

  如今我从篮子里跳出来了,好歹还能留下我这颗蛋。

  再说了,我阿爹还说了,长缨哥你要全权接手北军了。我旁的不行,做狗腿子第一名。跟着你,比去少府有出息。”

  韩泽说着,眼中带泪。

  开玩笑,自从入了北军,他将这一辈子的苦都吃尽了,也听了前半辈子都没有听过的夸奖。

  能建功立业,谁想要做纨绔呢!

  他阿爹可是说了,他命中有贵人,天生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犬!

  周昭抱着暖手炉,看着韩泽凑在苏长缨耳边嘀嘀咕咕的,好奇的点了点头。

  她蹲下身去,伸手碰了碰地上的血,血尚未凝固,捏在手中有些粘腻,“凶案应该刚刚发生,血还是温热的。尸体不见了,可派人查过四周是否有血迹?凶手不管是马车,还是自己挪动尸体,都可能有血滴落。

  北军的兄弟赶过来的时候,可瞧见了凶手?”

  周昭说着,站起身来,手中的灯盏朝着院墙照了过去,那上头有明显的喷溅血迹。

  苏长缨闻言,走到了周昭身边,摇了摇头,“听了你之前说有人失踪之后,我加派了人手巡逻。巡逻队听到了有人哼小曲儿的声音,但是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尸体已经不见了。

  也没有瞧见凶手。我安排人在四周仔细搜寻过,没有看到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我已经让人在附近搜查了,如今已经宵禁,坊门落了锁,凶手逃不远。”

  周昭点了点头,弯下腰去,用帕子将血污里的令牌包裹了起来,就着帕子在手心摊开来。

  苏长缨见状,立即提灯照亮,只见那金属片上刻着三个字,“生辰宴。”

  “生辰宴,谁的生辰宴?阎王爷的生辰宴么?”韩泽忍不住嘀咕道。

  周昭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像是一只鹌鹑一般,站在了苏长缨身后。

  “这是块青铜令牌,像是某种宴会的帖子,很有可能是凶手特意留下来的,作为选中的受害者的标记。也是他身份的象征,这在连环杀人案中并不少见。

  便是青铜也非寻常百姓随意拥有,凶手家境应该颇为殷实。

  只不过奇怪的是,为何在此前的现场,没有发现这个令牌?”

  周昭说着,将这个生辰宴的令牌交给了闵藏枝。

  “凶手的生辰于他而言,一定是特殊的。看现场这个出血量,再看喷溅的范围,凶手极其有可能是用利刃,在很近的地方将凶手抹了脖子。

  喷溅的血同滴落在地上的血不同,因为人有脉搏,在被抹脖子的时候,血是十分有力的,可能喷到墙面上。就像是人含着一口水用力喷出去一般。

  而滴落的血则像是被雨淋湿之后,水珠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周昭说着,蹲在地上用灯照着仔细辨认,现场除了喷溅的血液之外,还有因为尸体倒地之后流出来的大量血迹,除此之外,周昭一边看,一边跟着那几滴滴落的血迹挪动自己的位置。

  “凶手将尸体抱了起来,挪到了这个位置,尸体不可能突然不滴血了,要么在这里上了车,要么凶手背着尸体用轻功离开。”

  周昭说着,仔细看了看那几滴血,其中有一滴的边缘,被压得扁平,周昭估算着一个车轱辘的距离,挪动了个位置,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一个浅淡的血迹。

  “看来是第一种,凶手用车将尸体运走了,往东的方向。”

第322章 闻臭寻踪

  韩泽听得委实好奇,他惯常是个憋不住嘴的人。

  先前有苏长缨震慑,吓得禁言了片刻。可转眼的功夫,又忘记了。

  “昭姐?为何是往东呢?”

  周昭指了指地上的被车轮压过的血印,“血印往东去,越来越浅淡,渐渐消失不见。”

  周昭说着,抬眸看向了苏长缨,“第一个到案发现场的北军兄弟是谁?我有话要问他。”

  苏长缨闻言转身,看向了拉了拒马将这一条巷子围起来的北军兵卒,他朗声唤道,“蔡彦。”

  名叫蔡彦的小兵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有些激动的小跑过来,“将军,您怎么知晓小人的名字?”

  先前苏长缨收到消息过来问案子的情况,他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可当时太过紧张,忘记说自己的名字,这会儿站在那里正懊悔着呢!

  苏长缨手底下那么多人,下次想要再有露脸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蔡彦这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悔,怕苏长缨怪罪,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忐忑起来。

  苏长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使得一手好戟,且耳朵很灵。廷尉寺小周大人有话要问你。”

  蔡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看向苏长缨的目光中满是激动,苏将军竟是记得他。

  他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周昭抱了抱拳,“小周大人,您尽管问。”

  周昭没有注意他的眉眼官司,“你是听到有人哼小曲,方才跑过来查看情况的,那你当时有没有听到车轮声?”

  蔡彦一愣。

  “根据两个被车轮碾压过的距离,我们可以估算出车轮的大小。这车轮比马车的轮子要小一些,可能是手推车,或者驴车之类的。”周昭补充道。

  蔡彦挠了挠头,“没有什么……”

  他话说了一半,旁边的苏长缨突然说道,“不管可疑不可疑,事无巨细都说说。”

  蔡彦想了想,神色突然一变,“将军,是倒夜香的车。我听到小曲儿声之后,便同陈潮先跑了过来,我在前,他在后。我们穿着甲衣,跑动的时候有声音,我的确是没有听到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但是我到了这滩血这里时,余光瞥见了一个倒夜香的板车,路过巷子口正从南往北去,我只看到板车后尾的一角。

  我们巡夜的时候,时常会遇见倒夜香的,这一片的那人我还认得,是个老头儿,右脸上生了一颗痣,背有些驼,大家管他叫做巷伯。”

  蔡彦说着,脸上失了血色,他向苏长缨请罪道:“将军,是属下灯下黑了。”

  因为这倒夜香的车时常都能遇见,于他而言,就像是这长安城夜里街边的一棵树一般,觉得惯常就是在这里,根本没有将它同凶案联系在一起。

  且当时他只是余光瞥了到了一角,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剩下的队友们便全都赶到,说起上报的事情了。

  周昭同苏长缨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跃起,上了屋顶飞速地查探起来。

  韩泽见状,大喝一声,“蔡彦你还愣着作甚,快带我们去寻那个什么巷伯。”

  “我左你右……”

  周昭对着苏长缨比了个手势,却是感觉腰间一紧,突然之间被苏长缨打横抱了起来,她吓了一大跳,手中抱着的暖手炉险些朝着苏长缨的脑门砸去。

  “你做什么?”

  苏长缨将周昭抱紧了些,“你身体还没有好,不要随便使用轻功。既然有了目标,迟早会找到,再说不是还有闵藏枝么?”

  周昭瞬间懂了。

  她抬头看向了苏长缨,他的下颌线格外的清晰,说话的时候,喉结一动一动的,看得周昭莫名的有些脸热。

  她清了清嗓子,“你倒是会用人。”

  不光会用人,还促狭得很。

  闵藏枝是调香大师,他有一双灵敏的鼻子,可以分辨各种香气。

  当然,这回他要“闻臭寻踪”了。

  苏长缨轻笑出声,周昭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不敢看他,仰头朝着天空看了过去,这一看顿时愣住了。

  天空中不知道何时布满了星辰,她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流淌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