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楚柚在这里修了一条长长的水上栈道,栈道的两侧如今都停满了乌篷船,在那乌篷船上坠着小小的铜铃铛,风一吹铃叮叮当当直作响。
“楚老大,我们不想干了!这事怎么想都不吉利!你将钱与我们结了,我们要家去!”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几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冲了过来,其中领头的那个便是先前同楚柚高声说话之人,“诈尸啊!谁知道会不会招惹上什么脏东西!我可不想下一个死的人是我!”
“来个了女大人,能查出……”
那人说话嘴突突地,在周昭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先前还气鼓鼓,感觉能一口气耕二里地气血上涌的壮汉,硬生生地泄了气,他缩了缩脖子:“大……大人,是小的失言了。”
周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能查出这不是诈尸,而是谋杀。”
她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冲着冲进来的人说道,“没有什么头七回魂,更没有什么人会死两次。王六醉酒假死,他真正的死亡时辰,是在昨日子时左右,且就死在摘星楼其中一艘乌篷船上。”
周昭的话音一落,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她不满地朝着摘星楼另一侧看了过去,高声道,“闵藏枝,你还不过来作甚?”
虽然如今闵藏枝已经不是督考官了,但之后的案件文书,需要他来写。他不跟着看,跟着听,杵在人家大门口做木头桩子,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
周昭喊完,就瞧见闵藏枝用扇子捂住了下半张脸,小跑了过来。
他的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像是醉了酒一般,尤其是耳根子,整个可以滴出血来,仔细看去,在他的额头上,还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子。
周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也闻到漆水就起风疹?”
闵藏枝的脸更红了,他摇了摇头,完全忘记了摇扇子。
周昭懒得理会他,继续说起了案子,“这个案子很简单,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说完,周昭并没有理会那些匠人的议论纷纷,抬手指向了栈道旁边堆放着的一堆木屑,“方才验尸的时候,我们在死者王六的鞋底发现了有颜色簇新的木屑。按照你们说的,王六已经离开摘星楼七日了。”
“若是七日之前扎进去的,木屑会因为踩来踩去弄脏。且有些比较细长锐利的,会扎破人脚底板。”
“王六没有清理鞋底,也没有更换草鞋。因为这些木屑,是昨日晚上他来摘星楼,在你们堆废料的地方,新沾上的。”
“他在不久之后,便被人用钝器杀死,沉入了东水之中。人都死了,谁还会管鞋扎不扎脚呢?”
周昭说着,走上了那条栈道。
夜风吹来,乌篷船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亦是将周昭头上系着“天理昭昭百无禁忌”的发带吹得飞起。
她一个人朝着波光凌凌的水中心走去,风将她玄色的官袍吹得鼓起,站在岸边的众人,有那一瞬间,只觉得她要羽化登仙了去。
苏长缨看着,回过神来,他嘴角翘了翘,脚轻点地便飘落到了周昭身侧。
周昭却是在倒数第二条乌篷船边停下了脚步,她侧过头去,看向了苏长缨,“你若是瞧着我,然后继续朝前走,就要掉下栈道去了。”
苏长缨一惊,猛地停住了脚步,却见自己的右脚半只脚尖都已经悬空,若是再走一步……那就只能强行来上一场轻功水上漂了,同摔倒了强行翻跟斗一样……
苏长缨收回脚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周昭身侧。
周昭白了他一眼,指向了那倒数第二条乌篷船,然后掏出了先前从王六鞋底扯出来金属小环。
这会儿功夫,其他人终于清醒了过来,蜂拥而至。
周昭轻轻一跃,跳上了旁边的乌篷船,举起那枚金属小环,与那叮当作响的铜铃上方齐平。
苏长缨瞧着,“这金属小环是用来挂铜铃的,之前阿晃说王六曾经同人发生过打斗,应该是铜铃在打斗中被拽下来了,然后混乱中踩到,嵌入了草鞋底。”
“旁边那条乌篷船上已经没有铃铛了,所以那条船很有可能就是凶案现场。”
周昭点了点头,轻轻一跃跳到了那倒数第二条乌篷船上,在她落在船上的同时,苏长缨轻轻落下,点亮了船上挂着的灯,船瞬间亮了起来。
第102章 你是凶手
楚杭分开人群,蹲在了栈道边缘,朝着那乌篷船看了过去。
“小周大人,这船舱里头十分齐整,同其他的乌篷船没有什么两样,王六当真是在这条船上被杀的么?”
周昭提着灯,照了照,头也没有回的应声道,“当然是。”
“船被人清理过,但凶手做得很粗略,常年查案的人一看便知晓。”
周昭说着,看向了乌篷之上挂着的一块扁扁的圆形木雕画。
“这块木雕应该在在打斗中掉落下来过。凶手复原之时,因为慌乱,将它挂得不对。上方的人物颠倒了。”
她说着,朝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照亮了船舱的地面。
“看到这里了么?是被钝物击打造成的,痕迹很新,虽然有人用水冲刷过了,但还是有血迹渗透了进去。我猜凶手应该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在同王六搏斗,另外一人则是拿着钝器从身后偷袭。”
“后来之人一下子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王六当场毙命。凶手没有料到发生这样的情况,手中凶器掉落,砸在了船舱中,落下了这个痕迹。”
“王六死亡之后,瘫软在地。两名凶手将他捆绑沉入东水之中后,他的后脑勺流出了大滩血迹。”
周昭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画面,她朝着那拴住乌篷船的绳索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这条船上的绳子比旁的船上少了一根。而少的那一根,就是用来捆绑王六了。
“血迹可不是这般容易清理干净的”,周昭说着站起身来,提着灯又走了出来。
她同苏长缨站在船头,朝着栈道上的众人看了过去,“要找到杀人凶手的很简单,你们每一个人听了我说的话,都能想到凶手是谁。”
她说着,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
现场之人闻言皆是惊呼出声,先前那个惹事的壮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也知道?女大人你说笑呢!我连我娘老子是哪个都不知道,还能知道凶手是哪个?”
周昭点了点头,“你当然知道。”
“昨夜接近子时,夜已经深了,诸君饿且困顿,这时候有一人先行离开,借口出恭,或者是出来透口气,便往栈道上来了。过不了一会儿,有另外一人,极有可能与他有亲缘关系,亦或者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亦是离开。”
“你们做事,都有师父带,一个班子凑在一起干活。谁出去了,谁进来了,大家都再清楚不过……”
“他们出去了,却隔了许久才回来。工期这般赶,师父或者是负责监工的楚老大,很可能还批评了他们。”
栈道上的众位匠人神色一变,楚杭更是捂住了嘴。
周昭瞧着,并不意外。
摘星楼已经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了,有人出去杀人抛尸清洗乌篷船,这般长的时间,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而且,这两个人还同王六喝了酒,给他抬了棺……甚至主动来挖坑,给王六盖土。”
周昭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楚杭身上,“嗯,他们还提前支取了工钱,就在七日之前。”
楚杭僵硬着脖子,缓缓地扭过头去,看向了人群中的王六师父王巡,还有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瘦弱的小个少年。
那少年感觉到许多人看他,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将手中握着的锤子快速的藏在了身后,可他这一动,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瞬间引起了哗然一片。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人家就是王六的师父王巡,而握着锤子的那位小哥,就是凶手。”
王巡神色未变,那握着锤子的小哥儿却是一个激灵,忍不住颤抖起来。周昭挑了挑眉,轻轻一跃上了岸,她走到了那小哥面前,冲着他伸出了手,“将你的锤子给我,那是凶器,你杀了人的罪证就在上头,不管你怎么清洗,都是洗不干净的。”
周昭的话音刚落,突变骤起。
那花白头发的老者王巡一把夺过小哥儿手中的锤子,猛地朝着东水中扔去。
周昭摇了摇头,动也没有动。
“苏将军,有劳了。”
在周昭说话的同时,苏长缨已经犹如一只苍鹰一般,飞了起来,他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伸手轻轻一抓,那沉重的锤子便握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王巡脸上大骇,一把拉住了小哥儿手,便领着他朝外冲去。
周昭依旧是没有动弹。
王巡手中拿着一把矬子,不停的挥舞着,众人不敢阻拦,分开出一条路来。
可没有跑出几步,王巡却是身子一僵,又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的栈道之上,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
他们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瞧见他肩头扛着的那根需要好几人方才能够抬起来的木柱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块料有多重了!可这个廷尉寺的仵作,却像是扛着一根草一般,轻松无比。
那木柱子横在了他的肩头,将整个栈道拦得死死的。
“阿爷,算了,别跑了!”
小哥儿说着,带着哭腔转过身来,穿过人群,他直接看向了周昭,“这位大人,是我杀了王六,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是王六先问我们勒索钱财,随后又想要杀死我阿爷,我当时看我阿爷被他按在了地上,为了救我阿爷就从背后打了他!”
“我当时手里拿着锤子,一锤子打下去,他就死了!”
听到他承认杀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起来。
王巡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弯下腰去,对着楚杭鞠了个躬,“楚老大,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打桩打出血来,还有我师兄受伤,都是我做的。我家老婆子病重,我急需要银钱,于是想出了这般诡计。”
“一旦这地方成了凶地,我们的工钱便会大涨……”
“阿昌年纪小,不经事,被王六不小心套出了话来。王六拿这件事威胁我们,让我给他一笔钱,并且安排他假死离开长安,好躲掉他欠下的赌债。”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周昭之前说的话,像是看怪物一般看向了她。
“你怎么像是亲眼瞧见了一般!知晓我从楚老大那里支取了银钱。我安排好了一切,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便一心做活。岂料王六出尔反尔,贪得无厌,昨夜他又来寻我了。”
“他身上有了银钱,又舍不得离开长安了,去花天酒地了一番,兜里的银子输光了。他想要我再给他一笔路费……”
“我又不是那涉世未深的小儿,岂会不知晓他打定主意赖上我们吸血?自是不肯再给钱,于是我们便一言不合打起来了。阿昌见我久未回去,又险些要被王六打死了,于是错手杀死了他。”
王巡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周昭的方向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大人,阿昌他年纪小,又是为了救我这个糟老头子,他当真不是有心的……”
第103章 小苏将军
众人闻言皆有些心中酸涩,尤其瞧见那少年阿昌落泪如撒豆,更是不免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阿昌年纪小,平日里手脚勤快,虽然有些腼腆,但却是个热心又孝顺的。王六好赌,赌输了便回去打婆娘,不是个好的,他要杀人阿爷,死得也不冤枉呐!”
头前咋咋呼呼说不吉利的壮汉,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地说了起来。
他说归说,说完又瞥了眼搁在一旁的王六尸体,觉得自己犯了口舌,朝着那头方向作揖起来。
壮汉说得动情,有不少人都附和了起来。
那王巡见状,眼巴巴地看着周昭,像个愣头青似的,将自己的脑壳朝着地面重重地磕去。
王巡死劲儿用了用力,没有磕下去,他有些茫然地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一回不但没有磕下去,反倒是被人提溜着衣领子,直接提了起来。
他个头不高,发觉自己已经悬空的时候,还脚在空中扑腾了起来。
一直到双脚落了地,方才懵懵地看向了走到了近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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