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奇案 第68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古代言情

  陈季元说着,看向身后三位证人的目光,犹如春风般温暖。

  那站在最前头的中年郎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离陈季元远了几分,“这位大人,小人已经娶妻,连逆子已有二。平日里只想钓鱼,并无旁的癖好。”

  周昭听着,险些没有憋住自己做官的威仪。

  她憋着笑,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四日前的夜晚,你在东水边看到了什么?”

  那钓鱼人立即肃穆,“大人,小人每日夜里都会在东水边钓鱼。四日之前的那个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我一开始一直都没有钓到鱼,后来好不容易鱼儿上了钩,却是被三个突然过路的人给吓跑了。”

  “我本就是被蠢儿子气得头昏脑涨方才出来的,心中就憋着火气,还同他们吵了一架。”

  钓鱼人说着,抬手指向了成瑛,“就是他,当时他还扔了一把铜子儿在地上,说是要赔我鱼。我气不过拿着鱼竿用力戳了他的手臂,就是这个地方。”

  那钓鱼人说得详尽,担心众人不明白,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袖。周昭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起了成瑛的衣袖,果不其然瞧见他的手臂上有一团淤青。

  “他们三个人当时在吵架,说的是什么家主之事。遇到我之后,其中有一个……”

  钓鱼人有些害怕的看向了一旁的尸体,然后指向了成壬,“就是他,他先行离开了。剩下两个人便顺着东水往上游走了。我当时特别生气,提着鱼竿就要家去。”

  “我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亲眼瞧见他们两个走到摘星楼那里去了。”

  周昭听罢,看向了已经开始颤抖的成瑛,他没有看那钓鱼人,却是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前的一个胖乎乎的老者。

  周昭见状,冲着那位胖乎乎的老者说道,“邓郎中,你可认识眼前这人?”

  那邓郎中点了点头,“记得,三日之前,此子来过我们医舍。”

  周昭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向了邓郎中,“嚄,来医舍寻医问药之人多如牛毛,三日之前的人,郎中如何记得?”

  邓郎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色一片和气,“此子进入医舍之时,神色焦急,说是家中父母遭蜈蚣入腹,拿出一名方来抓药。因为那方中有砒霜,是以老夫十分谨慎。”

  “早些年,廷尉寺周晏周大人曾经审过一桩毒杀案,那凶手便是从医舍药铺买了砒霜。自那之后,周大人亲自登门,见过了几乎长安城所有的郎中,请求我们在有人买剧毒之物时,留下记载。”

  “日后若是卷入案中,一来可做证据,二来亦是可让我们明哲保身。”

  邓郎中说着,将自己手中的一卷竹简弯腰递给了周昭。

  周昭的手微微一颤,只觉得手中的竹简似有千斤重。

  这的确是她兄长周晏会默默去做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卷竹简打开来,上头的确是记录了此事,甚至还写明了买药之人衣着打扮,腰间悬挂着成字玉佩。想来不管是成瑛还是成元,都没有料想过,他们会在那么多人中,发现成壬的死因与其他人不同。

  是以,他们并没有做过多的伪装。

  她看完后,将这竹简放到了成瑛的面前,轻轻地敲了敲桌案。

  “现在你可以说了么?四日之前的夜晚,你在摘星楼附近听到了什么?然后又是如何杀死成壬,后又杀死成元灭口的。剩下那位证人你认得吧,给你们传菜的酒博士。”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可是记得清楚又明白。”

  那位酒博士见终于唤到了自己,立即接话道,“这位成小郎君叮嘱我,那蔗糖黑豆要吃热的,且多加些汤汁儿,糖要多加些。”

  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那砒霜可以更快地溶在其中,不叫成壬看出端倪来。

  成瑛听完,终于憋不住大哭了出声。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上去伤心无比,“是我鬼迷心窍了。成家嫡枝男丁稀少,成壬也不过是运气好,被家主选中成了嫡枝子弟,就因为这一点,他便是日后的成家家主。”

  “成元对此一直不服气,谁都不是真龙,凭什么成壬上位?当年成家前任家主成玉媛,还亲口说过,要收他为嗣子,让他继承成家。”

  “我也不服,三人当中,其实只有我才是真正有成家血脉之人。那两个过继来的外姓人,有什么脸理直气壮的争夺家主之位?”

  成瑛用衣袖擦了擦几乎要垂落到桌案上的鼻涕,“我原本没有想过要杀人的,我同成元在摘星楼亲眼目睹了一桩杀人案,并且听到了他们说,摘星楼会出事……”

  “之后成元便想出了毒杀成壬之计。他对我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第112章 案中有案

  周昭听着,心情格外的复杂。

  有言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当年李湛理直气壮的图谋成玉媛家产,现如今他的儿子成元亦是做出了与他父亲同样的选择。

  李元入成氏之时还是个幼童,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半分没有铭记于心,反倒是在人家家中做客久了,当真以为自己才是主人。

  “说得详尽些,你看见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成瑛瘫软在地,听到周昭的问话,他一边吸着一鼻子,一边回答道,“我们沿着河边一直走,到了摘星楼附近,听见你乌篷船上有两个人在争吵。”

  “其中有一个少年郎威胁一个白头发的老者,说若他不给他银钱,他就要告诉那个叫做楚柚的小娘子,说他对承重的大柱动了手脚,等到摘星楼上客的那一日,会因为大柱断裂而倒塌。”

  “那少年郎管那老者叫做师父,老者管少年郎叫做小六。”

  “我们原本想要离开的,却是瞧见又有一个人拿着锤子冲到了船上……然后他们将那个叫做小六的杀了,沉入了东水之中。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不过那二人忙着洗船抛尸,没有发现我们。”

  成瑛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当天夜里,成元便寻到了我,说此乃天赐良机。若是摘星楼倒塌,那势必死伤无数,尸体都会沉在水中,永不见天日。”

  “到时候,有谁会知晓,成壬不是淹死的,而是被毒死的呢?”

  成瑛说着,又看向了他对面的周昭。

  他亲眼瞧见了这位小周大人,还有那位苏将军像是不会疲惫一般,一趟又一趟钻入水中救人。

  他在心中暗自跪拜了各路神仙,可是都没有用。

  尸体还是被他们捞了上来。

  他们的天赐良机,连正午都没有挺过,便成了厄运降临。

  “我们特意选了不临水的那一侧,想着若是倒塌了,直接从窗口跳出去,可保自身无忧。”

  成瑛说到这里,握紧了拳头,“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楼塌得太快了。我们听到咔嚓声之后,立即冲到窗边,我猜到了,成元一定也同我想的一样,想着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若是成壬成元都死了,那我必定成为那一任成家家主。”

  “是我赢了,我跳窗之时,将成元蹬飞了出去,因为我们二人缠斗了一会儿,便已经来不及了,我们都掉入了水中。我们都是南地人,本就临水而居,擅长水性。”

  “我见成元在屏风下没有动弹,猜他应该撞晕了过去,便没有理会他直接浮了上去……”

  成瑛说完,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周昭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朝着门外走去,临到陈季元跟前,对着他笑了笑,“多亏了你。”

  陈季元的眼睛瞬间比天上的星辰都要闪耀,他双目灼灼的看着周昭,“昭姐日后有需要都叫我,我旁的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抬眸一看,便正对上了苏长缨的侧脸。

  陈季元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在了墙上。

  他捂住了心口,踮起脚尖贴着壁,只恨不得自己融进去。那可是苏长缨啊!

  一行人走了出去,闵藏枝让那成瑛签字画押,遂有狱卒进来,将那成瑛押去大牢之中。

  陈季元长舒了一口气,走到了三位证人面前,“三位且请去闵文书那里签字画押。”

  这回那钓鱼人走在了最后头,他伸出手来,想要拍拍陈季元,却是又缩了回去,将两只手牢牢的背在了身后。

  “这位小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卵击石、飞蛾扑火……那就犹如我竿竿能上鱼一般,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季元一头雾水。

  莫不是他读的书还不够多,不然怎地听不明白人在说什么?

  ……

  周昭从审讯成瑛的地方出来,脚步没有停留,又走进了隔壁的屋子。

  这间屋子里头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

  人待在这种地方,眼睛瞧不见,耳朵却是一下子会变得清明了起来,站在这里,她能清晰的听见隔壁屋中钓鱼人同陈季元说的话。

  不等周昭说话,苏长缨已经掏出了火折子,将这屋中的火把点亮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陡然一亮,缩在墙角的一老一小二人,齐刷刷地抬手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周昭看向了眼前的王巡同他孙儿王昌。

  “你们二人都听见了吧?方才成瑛的证词。”

  摘星楼的顶梁柱有问题,这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大柱这种东西,必定是由浸润在此道多年老匠人亲自挑选方才可行。就连画图的楚柚,那都不过是个初入行的新人,需要向老师傅讨教。

  周昭在瞧见那“靠皮大柱”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楚杭手底下那么多人,究竟有谁能够做到不声不响地“偷梁换柱”?

  成瑛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选在摘星楼开张的那一日当众毒杀成壬。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知晓摘星楼要出事。

  他怎么会知道呢?

  周昭当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为什么会想到我们呢?就因为我是摘星楼里有些威望的老木匠?”

  王巡认真的看着周昭,他的目光里藏着哀伤,眼神里却又带着几分希翼。

  周昭摇了摇头,“因为你说你妻子重病,需要很多银钱,所以才闹出了各种事情被王六抓住了把柄。很奇怪不是么?若你妻子当真病重等着银钱救命,你一早就应该问楚杭支取了大笔银钱去救她。”

  “哪里还有那么多钱,去交给勒索你的王六?”

  “你们都承认了王昌杀人,但却在这种事上撒谎,是因为你们在等,等着你们的谋算得逞,等着摘星楼出事。”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即便没有成瑛这个意外的目击证人,在摘星楼倒塌之后,你们也会主动认罪,且让廷尉寺派捞尸人下东水,去将那具藏在大柱里的干尸找出来……”

  “那大柱里的干尸,究竟是谁?”

第113章 干尸过往

  周昭虽然面上笃定,但是心里却是敲起了边鼓。

  她有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倘若王家祖孙二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廷尉寺来查大柱里的干尸,那有何必要摧毁摘星楼,害死那么多条无辜性命?

  若非是有告亡妻书的预示,就连她都会死在这场灾难当中。

  王巡同王昌完全可以扛着那具干尸,径直地冲到廷尉寺来告状。

  这干尸往廷尉寺门前一摆,她就不信没有哪位廷史还坐得住,李有刀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