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130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纵然心性稳重如魏观,也不由微微垂眸,眼中藏了些黯然。

  偏他又是绝不会勉强人成婚的性格,若是元娘不答应,他只能默默守在她身边,在暗处照拂。今日能这般剖白心意,已是他的性子所能直白表露的极致。

  在元娘安静的那几息里,魏观甚至连要如何为她家里铺路,待陈括苍为官后必定要搬宅子,该如何帮他物色打点都给想好了。毕竟,陈括苍的名字连官家都有所耳闻,这回殿试少不了要大放异彩。

  而她……

  想必来提亲的媒人也会络绎不绝,踏破她家的门槛。

  念及此,魏观的手便不自觉攥成拳,用力到皮肉泛白。

  这些事情看似很多,可以魏观的敏捷多思,实则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想好了。

  而他凝神之际,一直不说话的元娘似乎动了。

  他……脸边似乎有柔软触感,一触即离,在那一刻,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绪都骤然离去,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边的嘴角翘起,一边确是不可置信。

  “你……”

  他难得的失态,却不是生气恼怒,而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是喜,是愕然,是以为幻觉的不敢置信。

  与他面对面的元娘看起来就正常多了,虽然脸颊泛粉,似红霞一般,但仍然高高扬起下巴,强撑着做出骄蛮姿态,实则嘴硬的样子可爱得紧。

  她骄横道:“这才是孟浪!”

  纵然她连亲都得垫着脚,这时候看魏观还要仰头,但气势半点不落下风。

  就好似,她比魏观是老道多的前辈一般,实则,她也是情窦初开,只是要大胆许多,她开蒙晚,也不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不受礼教约束的活泼小娘子。

  趁着魏观愣神之际,她如狐狸一般灵活地小跑离开,走到靠近街巷的地方,却忽然停住。

  只见她粲然一笑,说不出的灵动娇俏,还有点故意捉弄的促狭,“从前的婚事退都退了,可不作数。”

  她昂起头,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气势,接着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你!

  “要记得提亲。

  “若是来晚了,我可不会等你!”

第110章

  元娘是一走了之了,留下魏观在原地,怔怔出神,少见他有这般愕然迷茫的表情。

  良久,有路人经过小道,忽而听见一阵朗笑声,恣意畅快,说不出喜悦。

  那路人挠挠头,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是了,今日省试放榜,听这声像是个年轻男人,想必是科举中第,怪不得如此欣喜,就是乐疯了也不足怪。

  路人只觉得今日困倦疲惫悉数消散,一早出门的路上都能遇见中第的人,沾了喜气与运道,想必今日必定好运,他堆积的货物都能卖出去。

  于是,偌大的汴京,又多了个喜气洋洋的人。

  相比较而言,回去路上的元娘,虽也时不时雀跃地原地转圈,忽而手肘撑在桥上看风景,忽而小跑到摊前看出了什么新奇玩意,但整个人的情绪还不算失态,是正常的欢喜。

  而魏观也未任由情绪放纵太久,因为很快服侍他的下人就寻来了,这事陪着他一块长大的下人,因而知道一些事情,但也不完全知道。

  端直火急火燎跑来的,站住的时候,还止不住喘气,但他更急着把话说出来,“相公命人寻您呢,满府都披红挂彩,许多身居要职的官员都来庆贺,宴席也摆好了,偏您不在,大娘子都急了,在院里呵斥下人。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魏观敛了神色,又是从前那个情绪不外露,只温和微笑的君子模样。

  他淡声道:“走吧。”

  可怜端直刚喘过气,又得跟在魏观身后,一路快步,回到魏府。

  *

  魏府内,前来庆贺的人络绎不绝,许多都是早朝能见到的熟面孔。也是,寻常小官吏,纵然有心庆贺,怕是门房都不认得人,只能草草送了贺礼,被请出去。

  不穿身红袍官服,都不敢入魏府的门。

  而魏相公此刻,身边正围着一道说话的三五个人,则是官家面前的熟面孔,真正的位高权重,譬如吴枢密使、李中书令等。

  一路上,下人见了魏观,都有如见了救星,小跑着往前带路,再接力给另一人。到了院子外,魏相公的贴身小厮躬着腰左右张望,见到魏观,那真是一个劲的谢天谢地谢祖宗,忙不迭地把人带进去。

  而催促下人去寻魏观的魏相公,这时候却像是失明了一般,毫不理会魏观和急得想跳脚的小厮。

  偏偏魏相公正与几位大人物说话,魏相公还时不时大笑,想是说到兴头,小厮哪敢出声打扰,只急得额上直冒汗。

  而被刻意忽视的魏观,仍旧笔直地站着,并无半分局促不安,无论周遭如何热闹,被魏相公有意不理会,用以敲打,魏观都处变不惊,分毫不受影响。

  看着时辰慢慢流逝,魏相公终于大发慈悲,像是才看见魏观,招手让他上来,拜见几位叔伯。

  魏观面无怒意或不满,只是平静见礼,不卑不亢。

  魏相公身边的几位,能爬到这个位置,自是人精中的人精,哪会看不出魏相公这是特地敲打,有意教子。但既然他上来见礼,一个个便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幸而,魏观言行有据,与这几位交谈时,既不浮躁,也不见卑微,从容应答,很是为魏相公长脸。

  见状,几人并不吝啬夸赞之语。甚至有一位,越看魏观越是喜欢,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说要结两姓之好,学汴京那些富户小官榜下捉婿,问魏观要不要与他的侄女成婚。

  魏观不见动心,也没有立刻推辞不愿结这门亲,他是婉言谢绝,“尚未殿试,名次未定,前途不明,安敢误佳人,吴小娘子金尊玉贵,岂可因我之故奔波受苦。”

  这话别人说是没错的,纵使科举中第,做了进士,但也有外放的可能。到时候,得去各地赴任,运道不好分去瘴气重的岭南,说不准病一场,命都交代在那了。

  但魏观是谁,他爹可是加封昭文馆大学士的同平章事,位同诸相之首,谁被分去岭南都轮不上他。

  显然,这是托词。

  但既然他自己不愿意,吴枢密使何等聪明的人物,闻弦知雅意,如何会为难他,也就笑了几声,说他多虑了。

  魏观但笑不语。

  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

  等宾客散尽后,魏相公把魏观叫进书房,他的目光在松竹梅纹檀木架上左右巡视,随意翻找着书籍。

  魏观则站在平头案的另一边,身姿挺立,静候训导。

  魏相公没有刻意回头看他,边找书,时不时翻开书页细瞧,边随口道:“你今日做的不错,拒了吴檐那老狗,我有实权,他手上有兵权,我们俩家若是结亲,官家怕是夜里都睡不安稳了。

  “有了岳王之乱,他们还不知收敛。如今的官家可不是昔日不能亲政的时候,幼虎长出了牙,已能伤人。依我看,官家威势初显,行事雷厉风行,御驾亲征显了圣威,颇有几分先帝的明君风范,再想要联手架空权力,已是痴人说梦。

  “清见,你的婚事,可要慎重了。我会让你母亲为你仔细挑选,大抵是清贵无权的文官之女,你若有何偏好,尽可告知你母亲。”

  魏观沉默片刻,辨不出喜怒心绪,他只拱手行了一礼,淡声道好。

  见魏观没有出言反抗,魏相公满意了些,他捋了捋胡须,把找出来的书递给了魏观,“这些是近来官家看的书,你回去仔细翻阅,定要在殿试前看完。”

  见魏观不语,魏相公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稍微劝导了两句,“在官场,纵然你是我的儿子,不知变通亦是不成的,我也不曾要你抛却良心,为官做宰,谁初时不是秉直刚正,一心为民?往后,你亦大可施展抱负,为国为民,但要知道变通。为官之道,可比科举要难得多。”

  魏相公拍了拍魏观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还有得要学,切忌好高骛远,自以为出身好学问扎实,就忽略了人情世故。”

  魏观颔首,轻声应是,露出受教了的神情。

  只是,他垂下的眼眸闪过诸多思量,并不似表面温良遵从。

  *

  在省试后,不仅是那些榜上有名的人,就是汴京也染上喜气盈盈的热闹,似乎人人都想沾沾喜气与文气。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叫卖广寒糕的摊子,就连笔墨都比平日要贵。

  而一些正店脚店,为了凑上这回的热闹也是花样百出,有推出什么状元酒的,也有凡是今科中第者,只要留下笔墨题字,便可免了酒钱饭钱的,甚至有让人提前在墙上留下墨宝,若是来日中第,前来酒楼就能免费吃喝三日等等。商人们做起生意来,那叫一个精明。

  正因此,整个汴京好不热闹。

  这份热闹,在殿试之时,迎来了巅峰。

  宋朝人人皆簪花,不论男女,不论老幼,而殿试之后,在朝臣们俱在的闻喜宴上,进士们和诸科及第者都会得到皇帝的赐花,朝臣们同样要簪花入宴。

  等到闻喜宴结束,进士们会骑马在汴京的主街上游行,朝臣们也是,他们都必须戴着赐花回到府里才能摘下。

  倘若提前摘下,或者让仆人戴了,哪怕是仆人捧着,都会遭到御史的弹劾。

  而每两年或三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好卖花的时候。故而,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提篮的卖花女。等到进士们游街的时候,就连被抱在怀里的孩童,也会被父母簪上花,然后指着意气风发的进士们,说往后你也要读书中第,也骑着高头大马,头戴官家赐花游街,光耀门楣。

  一般闻喜宴到了下午便会结束,想看热闹的百姓们,早早在御街两侧占位置,免得之后人挤人,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们主要是想看看今科状元郎,还有探花,文曲星是生得什么模样,而探花郎又该是何等俊朗。

  有一年的探花郎就极其俊美,老一辈说,那么多进士,他在里头当真是鹤立鸡群,帽边艳丽的象生花都被压去颜色。许多人讲起来的时候,眼里都放着光,目露怀念。

  可惜,那位探花郎后来似乎就没了踪迹。

  谁知道呢,兴许是外放的路上病死了,又或是遭到贬谪,回了乡野。

  若是能在汴京做官,又岂会无人知晓。

  唉,不论男女,若有哪处好得胜于常人太多,过了凡人的界限,怕是连上天都要嫉妒,早早收回性命。

  有些年纪大点的人,触景生情,生出了感慨。

  而他们身边的人,则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新的状元郎与探花郎。

  新旧交替,旧人自然被遗忘,正如褪色的象生花,无人会问津,纵然曾经再好的颜色,也是如此。

  而被许多人谈论的状元郎,听闻他是同平章事魏相公的儿子,一门两进士,家风定是极好,那位状元郎想必前途无量。至于今次的探花郎,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实在叫人讶然,真真是后生可畏。

  往年的探花郎可都是弱冠前后的年纪,样貌也要出众。

  正说着呢,忽然看见有内侍捧着圣旨出来,往年也没这先例啊,汴京百姓议论纷纷,都在揣测。

  有个别消息灵通的,这时候就憋不住了,开始得意洋洋的和左右的人透露。

  “哈哈,什么加封。是官家下旨赐婚!”

  “赐婚?莫不是有朝臣看中了那位年轻进士,请旨赐婚?”

  这也有可能,只是哪有这般猴急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宰辅们不都是回去以后把人喊进府里,恩威并施,最后叫人感恩戴德地迎娶么?

  真是稀奇。

  却没成想,那好事者摇了摇头,摇头晃脑,好不得意,任由人家猜测半晌才继续开口。

  “要我说,今科的状元郎当真是位君子,那不但是才高八斗,便是人品也是白玉无暇,重诺守信。”

  “何意?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便告诉我等吧,说得云里雾里,谁猜得出来!”

  眼见周遭人都急切得不行,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那好事者这才悉数说出。

  “那状元郎在闻喜宴上当众请求官家赐婚,说是他有一门自幼定下的亲事,两家分别两地十多年,近来那户人家才搬迁至汴京,因此迟迟未能完婚,未免外人非议,想请官家赐婚,全一份体面。

  “官家就好奇啊,因着状元郎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同平章事,他既然有婚约,怎么汴京无人有所闻?状元郎就把定亲的那户人家底细说了清楚,原来那家小娘子的父亲仕途不顺,归隐乡野,谁料后来就病逝了。两家也正是因此,断了联系,汴京之人自然不知道这桩旧约。

  “官家又问了,既然汴京无人知晓,她家里又已经没落,怎么你还执意求娶,不惜请我下旨赐婚,给她体面尊贵?你们猜猜状元郎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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