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鱼
陈老太后当机立断道,“皇帝说的对,生在帝王家,不争也会有人推着你争,愔姐儿你不能意气用事,得给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
见皇帝往几案上瞧了,顺着看去,都看到了那方皇后凤印。
“有日子没见了。”陈老太后拿起来欣赏了一会儿,对皇帝彻底改观,“多少人盯着皇后位,皇帝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皇帝轻笑,“我娶妻,自是我说了算!”
陈老太后转向崔兰愔,“为了孩子,这个位置你必得坐了。”
皇帝就同崔兰愔商量道:“那我明个就去拜望岳父母?”
陈老太后连连称好,“正该如此,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崔兰愔也知道没别的更好的选择,可也不想什么都按着皇帝想的来。
她对艾叶吩咐道,“才曹院判不是说孕期得分房,去给陛下的衣物都收拾了,交给不言带回延华殿。”
本元殿里,跪了一地的朝臣们被撂在那里,皇帝走了,他们跪给谁看呐?
才皇帝下了朝仍在西阁召见,朝臣们以为搬宫的事还有得回缓,却见外头钱和已开始带人往延华殿搬重要物事。
龙袍的颜色就那样改了,若这回再由着皇帝移出本元殿,往后皇帝不得更无视这些臣子?
几位阁臣出来后,冯阁老招集了西配殿等候的诸臣子,在西阁外跪了一地,群情激动地规劝皇帝,“本元殿从太/祖起就用来起居理政,乃大郢根基所在,岂可随意变更,求陛下收回成命。”
当然不是所有朝臣都跪了,申阁老、郑阁老一系的臣子,姚阁老及跟着他的那些姚家族学出身的臣子都没跪。
还有就是这阵子逢事就置身事外的李阁老也没跪。
可在场的哪个不知道,冯阁老就是按着他的心意行事的。
西阁里的皇帝却没点子反应,由着这些人跪着,继续宣人进西阁问政。
有跪着不起的,那就越过去宣下一个。
这样紧绷的时候,那只叫“灰羽”的嚷叫就格外入耳,待听清它喊的是“二小姐怀上了”,一院子的人愣过神后,都是忍不住遐想。
崔二小姐养情郎的事,可说是人尽皆知,朝臣们还顺着那句“又老又古怪”,在比对哪个可能是崔二小姐的情郎。
应城各士宦人家的子弟及一众小官里,还真有不少二十二三了还没娶妻的,如此,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寻出是哪个。
现在这鹦哥儿鸟来说崔二小姐怀上了,这不是又有一场大热闹看?
只崔二小姐不是不宜生养么,是哪一个这样厉害就让她怀上了?
盯着鹦哥儿鸟飞进了西阁,这样的风流韵事闹到明面上,皇帝该会觉着没脸吧?崔二小姐的风光会不会到头?
好些跪着的朝臣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那一脸的凛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破落人家的女儿果然没教好,一个进宫打秋风的,真是一富贵就显了形。
果然,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见皇帝大步出来,让不言都追不及地,顾自往福宁宫去了。
又跪了一柱香的功夫,皇帝不见回来,从延华殿回来的钱和又跟着去了。
这还要跪给谁看?就有腿麻的臣子站起来,有人带头,很快有更多的人站起来,再跪已经没了意义,李首辅一个眼神,冯阁老和那几位也站了起来。
姚阁老见了不由冷笑,李首辅也就这点翻来覆去的手段了。
直等到午间,还不见皇帝回来,找回来往西阁收拾东西的谷丰问了,皇帝在福宁宫留下用膳了。
想着皇帝用了膳总该回来吧,这帮饿着肚子等到膳点过了,皇帝仍不见回来。
直等到未时,才见不言过来,上前就是,“诸位大臣散了吧,有事明日再禀。”
“陛下在延华殿?”李首辅以为皇帝是想躲到本元殿彻底搬好了再现身。
“陛下还在福宁宫。”
臣子们有些惊讶,崔二小姐那点事哪就至于了?冯阁老不大尊重地问,“是崔二小姐不肯落胎?”
“不想步韩阁老后尘,冯阁老还需慎言。”不言凌厉地看向他。
宣宁帝身边的广升当初多大的势,在一众阁臣面前也要客客气气的,不言不过是近身服侍皇帝的,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冯阁老怒视回去,“你算哪个,就敢同老夫放肆。”
“我是不算哪个。”不言硬气地怼回去,“冯阁老好自为之吧。”转身走了。
冯阁老气笑了,“一个私孩子,真当是凤凰种了?”
因着只搬皇帝住进来后添的用物,和皇帝的印信等重要物事,本元殿原有的家具摆设一概没动,不言走后,本元殿这边也搬好了,内侍们也都往延华殿去了。
对着一座空殿,皇帝又不见人,这些人只得散了。
第二日,李首辅称病未出,另四位阁臣同一众需陛见的朝臣还是来了延华殿。
延华殿虽比本元殿小些,因着是敞开的格局,感觉上就要比本元殿阔亮许多。
皇帝仍是在西阁理事,因着西阁是个通间,皇帝该是在东阁起居。
冯阁老上前奏道,“陛下,迁宫的事还需再议,延华殿……”
皇帝冷冷看着他,“你说哪个是私孩子?”
第92章 清醒我很想看看有谁能不一样
皇帝不需要冯阁老回答,也不给他分辨的机会,“叉出去,杖二十。”
皇帝的话才落,廊下候着的两名麟卫就进来将冯阁老提了出去,两下里衔接的太快,包括冯阁老在内的几位阁臣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那两位麟卫做的什么手脚,冯阁老连一声都没吭出来。
就算申阁老、郑阁老、姚阁老三个都和李首辅一系的不对付,这会儿也是被皇帝的杀招震慑住了。
外头很快响起行杖打在肉上的噗噗声,尤其冯阁老一下声都发不出,是留活口还是不留啊?一下一下敲得人毛骨悚然。
整个延华殿内外一片寂静,内侍们走路都是踮着脚。
分外煎熬中,杖击声停了,皇帝弹了下指,不言出去吩咐了,“送冯阁老回家养着吧。”
皇帝留了冯阁老一命,没往死里打,西阁内三位阁老屏住的那口气才喘匀了。
皇帝再次重申道,“朕之家事非卿等可议。”
上回有韩阁老,这回是冯阁老,三位阁老无比深刻地认识到,皇帝的家事就是他的逆鳞,绝不容朝臣指点议论。
崔二小姐是皇帝认定的家人,这回都牢记了。
整个皇宫都是皇帝的家,皇帝想换个地方住,那样迁宫之事也是皇帝的私事家事,早上还说不劝回皇帝不罢休的,这会儿竟没一个敢站出来提一句。
昨天都还兴致勃勃猜着崔二小姐的情郎是谁,今儿都噤了声。
申阁老暗叹李首辅又输了一局,他已经打探到了,李首辅是想让冯阁老劝谏不成后,招集人往奉天门外长跪,做出以死劝谏的样子来。
如今却是半招都没使出来,就被皇帝掐灭了。
申阁老慢慢品出来,皇帝好似对做明君贤君没兴趣,他根本就不走寻常路,之前的经验和做法在皇帝那里就使不上劲儿。
皇帝又有那样可怕的脑子,迄今为止,无论多少奏疏,只要过了皇帝眼的,皇帝就不带忘了。
不但忘不了,皇帝很多时候都略过内阁的票拟,自己就能给出合适的批复,长此下去,内阁就会回归到最初的咨政作用,不复如今的权限。
申阁老已想开了,阁臣们都在六部和各署衙兼着重要差事,照旧有发挥的地方。
只有李首辅,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百官,是不会甘心退下的。
皇帝先以他的私事朝臣不得干涉为由,用姚阁老换下了韩阁老,由姚家族学出身的官员对上李首辅一系,牵制了李首辅的视线。
接着安排崔二小姐带人往各处抽份子,让李首辅一直坚持的“
藏富于民”的说法站不住脚,将商税收入私库,打了李首辅一个措手不及。
改龙袍颜色和迁到延华殿起居,进一步削弱了李首辅的威望,又以私事不得朝臣干涉拿下冯阁老,连下两位阁臣,削了李首辅的左膀右臂。
目前看都是皇帝占了上风,不过李家和李老太后经营了两代皇帝,已不是树大根深能形容的,这会儿谈输赢还早。
就看李首辅后面如何同皇帝过招吧!
用过早膳,崔兰愔正准备往前头陪陈老太后,不想陈老太后却过来了澹月居。
“头三个月要格外注意。”陈老太后拉着她一起在罗汉榻上坐了,“谁来了都不必迎。”
崔兰愔笑道,“我觉着还好,曹院判也说适当走动些反而好些。”
陈老太后见她没再像昨日那样置气,暗暗点头,她转身对夏姑姑高姑姑道,“你俩去檐下守着,我同愔姐儿说些体己话。”
夏姑姑和高姑姑就招呼着艾叶桑枝一起出去了,然后两人守住明间门外和起居间的窗下,不语艾叶三个都不许靠近了。
崔兰愔心里微凛,收了笑静等着。
陈老太后轻叹了一声,“你和皇帝这会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又是皇帝第一个女人,又是这样难寻的好颜色,皇帝对你该是百般上心不舍的。
一切的事,不必你张口,他都捧到了你面前,许了你皇后之位,又许了不会有异腹子,只要你生了儿子,就是将来的皇帝。
你这样的年纪,最是憧憬看重情爱的时候,皇帝又是如此对你,很难不陷进去,一心想着同皇帝恩爱长久。
我却是要给你浇盆凉水来的,别以为皇帝对你做的是独一无二的,当初高宗待我并不比皇帝做得少,你这是怀了孩子,我那会儿可是三年无子,高宗仍是守着我一个人过,可最后又怎样?
我那会儿还天真,以为都是因我无子才让西边儿的捡了便宜,每日不是耿耿于怀,就是寻思怎么和高宗置气,全不见我身后已无可依仗,我能保住皇后的位置,也是高宗还记得于我有愧,之后你也看到了,我的日子一退再退,若不是高宗临去又念起我的好,给我留了暗麟卫,我怕是直到老死都离不得行宫。
我是到了行宫后才想明白了,我就是生了皇子,高宗与我也会渐行渐远,男人的喜欢长久不过几年,又有那许多势力想方设法给皇帝送美人,总有能打动他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我生有嫡长子,却不知经营自己的势力,待皇帝有更爱的女人,更爱的孩子,纵算是我儿子已封了太子,等着我们母子的也是被抹去的下场。”
“老太后……”崔兰愔转过去倚在陈老太后身上,“您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是你先为我做了那么些,我都记着呢。”陈老太后在她后背上轻拍着,“我的意思你听懂了?”
“早上表叔走后,我就没睡着,一直想这些事来着。”老太后这样巴心巴肺对她,崔兰愔自然无所隐瞒,“其实我一直摸不准表叔真实的想法,表叔的城府太深了,他同别个皇帝不同,别个看重的,偏是他不在意的,我早知道,我要愿意留下,为着之前的叔侄情分,表叔会许我皇后位。
却不是老太后以为的,表叔有多么喜欢我,是因着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女子能接近他,我会拿捏好分寸逢迎他,却又不会一味软弱,生气了就讲出来,偶尔发脾气也是点到即止,不需他哄,讲开了我自己就好了。
这样闲时能解语,却不需花多少心思的,就是契合他心意的,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于那样恰当的时机走到了他面前。
表叔从来只按自己的心意过活,于身外之物并不看重,若我一直契合他的心意,世俗的一切,只要他能力之内的,该都不吝于给我。
可一旦我……”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见崔兰愔这样清醒,陈老太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往后你准备如何做?”
“只要表叔一日不变,我就好好经营我们的日子,做能给他解语的皇后,尽力让他离不得我。”崔兰愔慢慢说道,“只我也不能将一切都托在他那里,人心易变,何况是皇帝,表叔登基才多久,我已能感觉他变了不少,我自己无所谓,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动接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