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46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他水米未尽,也没有去上朝。

  直到第三日夜,温幸妤睫毛动了动,有了要清醒的迹象。

  意识到她即将要醒过来,祝无执却不敢留下了。

  他害怕她醒来看到他,会再次崩溃寻死。他害怕看到她惊惧绝望的眼神,甚至连想象都不敢。

  祝无执扶着床架,撑起僵硬的身体,缓慢离开了仁明殿。

  外面寒风凛冽,雪片如织,皇城和远处的山峰,在弥漫的雪雾里只剩模糊萧瑟的轮廓。

  万物都迷蒙着,他眺目望着漆黑的天,冰凉的雪片落在脸上,带走温度融化成水,寒彻骨髓。

  他缓缓收回视线,回到拱垂殿。

  祝无执沐浴更衣后,坐在御案边,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章,一点要看的心思都没有。

  他静坐了一会,只要一想到温幸妤悬梁自尽的场景,呼吸就会滞涩。

  是他太迟钝,竟没发现她心存死志。

  他曾以为她懦弱愚钝,后来又认为她赤忱坚韧,而如今……才明白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刚烈至极。

  她是被他一步步逼上绝路的。

  温幸妤就像是他生命里一只生机勃勃的鸟儿,他自私的把属于天际的鸟儿关进笼子里,据为己有。他囚着她,强迫她陪伴他,渴望和她长长久久。

  这只鸟儿无数次冲破了牢笼,弄得遍体鳞伤,可都被他无情捉了回去。

  他自以为是的为她打造了金丝笼,折断了她的羽翼,本以为这样就会令她屈服,让她放弃飞离。

  她渐渐失去了鲜活,羽毛变得灰暗,却依旧撞得头破血流,哪怕是死,也要离开囚笼,离开他身侧。

  祝无执想到过去,他无数次说过宁愿她死,都得留在他身边的话。

  可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他却觉得慌乱恐惧。

  他不想她死,他要她好好活着。

  祝无执怔忡坐了很久,随侍的宫人都垂头静立在角落,战战兢兢。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风雪之声。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三两步走到旁侧的博古架边,从上面拿下个匣子。

  木匣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放着很多杂物,和富丽堂皇的宫廷格格不入。

  被悉心沾好的泥人,字迹娟秀的信,放干的香丸……

  还有一卷画。

  他把画取出来,拨开案上的奏章,小心翼翼展开。

  那是初回汴京不久,他为温幸妤画的海棠夏困图。

  当时他还没来得及画眼睛,就被赵迥宣入宫,此后再想画,却迟迟提不了笔。

  他轻轻抚摸过画纸上美人的轮廓,终于明白该画一双怎样的眼睛。

  祝无执命宫人研磨,他提笔,笔锋移动间,不过片刻,美人的面庞上就出现了双栩栩如生的杏眼。

  眸光似水,柔韧却不柔弱。

  停笔,他站在案前,静静看着这副时隔多年终于完整的画。

  半晌,他眼中弥漫出浓浓的悲色,似乎做好了什么决定。

  “拿火盆来。”

  宫人闻言一惊,旋即领命去了,不多时便端来了火盆,放到案前后点燃。

  祝无执那起画,一步步走到火盆边。

  灼热的火光映着他的面容,却映不暖他苍白的脸色。

  他攥着画的手指发僵,最后细细抚摸画上之人的眼睛,下一瞬,猛地松了手,将画直直掷了下去。

  “腾”地一下,火舌窜高,开始吞没画上的景物和人。

  每烧一寸,祝无执的脸便白一分,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窗外雪还在下,风声呼啸。

  烧至上端时,他忽然俯身伸手向火盆。

  王怀吉骇了一跳:“陛下!”

  祝无执把画从火中捡了出来,灰烬随之飞扬起。

  画烧得所剩无几,景物残缺不全,恰好余下了他刚添上的双目。

  他手指被烧出燎泡,却浑然不觉,攥着它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

  良久,他喃喃道:“王怀吉,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怀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皇帝在说什么。他对两人的恩怨情仇其实了解的不算清楚,斟酌着迟迟没有回应。

  祝无执似乎并不想要回答。

  他缓缓转头,望着窗外的风雪,“是我对不住她。”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有点卡[爆哭]

  93

第93章

  ◎你走罢◎

  黑暗无边无际。

  温幸妤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沧海中的小舟,不知漂了多久,要漂向何方,直到前方出现了明亮的光晕。

  她一点点撑开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如同蒙着一层雾。有橘色的光影在晃动跳跃,映着织锦帐顶。

  目光艰难地转动,终于聚焦。

  “娘娘,您可算醒来了!”

  守在一旁的宫女声音带着欣喜。

  温幸妤没有应声。

  她喉咙火辣辣地疼,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碳。这般清晰的疼痛感,提醒她仍活着。

  她竟然没死。

  宫人们纷纷忙活起来,有人绞热帕,有人捧热汤,脚步轻悄却纷杂

  温幸妤缓缓侧头,烛火下人和影子交错重叠,移动飘忽,像是幢幢鬼影。

  宫女把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上厚实的引枕,端来了粥。

  她吃了几口便推开了,静默坐着,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画着花鸟图的宫灯。

  过了一会,宫女端来了药碗。

  “娘娘,该进药了。”

  温幸妤依旧沉默,目光落在药碗上。黑沉沉的药汁映着晃动的烛光,还有一张模糊的,属于她的脸。那脸影在药汤里浮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张了张嘴,喉咙剧痛,只溢出微弱的气音,遂放弃开口,只微微点头。

  小宫女会意,用玉匙舀起药汁,吹了吹,才小心地送到她唇边。

  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一路灼烧着滑下喉咙,激起一阵撕裂般的刺痛。

  温幸妤仿佛感觉不到,面无表情,一碗药全部喝完。

  宫人端来一杯温水,她啜饮着,压下唇齿间苦涩的味道。

  过了一会,殿里的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个值夜的宫女。

  她坐了一会,重新躺下了。

  窗外风雪交加,她睁着眼到天明,看着洒在地面上的浅淡天光,温幸妤缓缓阖眼。

  既然没死,那便活着罢。

  *

  温幸妤悬梁自尽的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只是朝臣发现祝无执沉默了很多,议事时频频出神,显然是心里藏了什么事。

  汴京的冬天还是很冷,八年前的冬和现在的冬没有任何差别,日子照常平静往前走。

  温幸妤醒来后,身边多了两个寸步不离跟着的宫女,仁明殿陈设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切尖锐的物品都被收了起来,连瓷器都没有,每天还有人清点检查殿内的东西,生怕她再次寻死。

  祝无执白日里再没去过仁明殿,只有夜深人静她熟睡,才会坐到床边,悄悄看几眼。

  他每天听宫人禀报,得知温幸妤嗓子能说话后,不再如从前那般一言不发,她开始和宫人说话,会找话本和游记看,有时候还会帮宫人修剪庭院里的梅树,身体和神智都在慢慢恢复,没有继续消沉下去。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对此他甚至生出几分欣喜,觉得她是不是想通了,能回到从前柔和乐观的模样。

  可太医说,温幸妤喉骨处的伤是慢慢恢复了,可心病依旧在。

  太医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让祝无执霎时清醒过来。

  日子一天天过,到了十一月多的时候,温幸妤喉骨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身形也不似过去那般纤瘦,脸颊上多了点肉,看着鲜活了许多。

  深宫困住了她,祝无执步步紧逼。她觉得痛苦难捱,想着妹妹在岭南此生难见,自己无牵无挂,不如一条白绫解脱,下地府去见爹娘。

  可阎王却没有收她。

  温幸妤觉得,死都不怕了,那还怕什么呢?幼时那样苦的生活都坚持了下去,没道理现在锦衣玉食,还坚持不下去。

  *

  十一月二十,雪后初晴,软红光里涌银山。

  温幸妤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志怪杂记,窝在窗边的榻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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