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47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窗外的晴光笼在她身上,映得她眉眼愈发清淡。

  正看得出神,就听到一阵缓和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朝门看去,只见一只玄靴迈入,视线上移,是腰间随行而动的玉坠,以及一张清俊的脸。

  她愣了一瞬,坐直了身子。

  祝无执停在她面前,她仰头看去,撞上他冷漠的视线。

  和月余前比,他消瘦了很多,衣袍显得有些空荡,五官轮廓愈发凌厉,气质却十分沉郁。

  他垂眸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知再想些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殿内陷入死寂,温幸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垂下眼,把书放在膝盖上摊开,打算直接忽视他。

  “换好,随我来。”

  刚翻了一页,就听到头顶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

  她愣了一下,接近面前递来一身衣裳,还有件素色的大氅。

  温幸妤皱了皱眉,接过来散开,是件青色棉布圆领袍,看起来很朴素。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起身去内室换。

  祝无执这么长日子一次都未来过,今日前来却突然要她换男子衣袍。

  他又想做什么?

  温幸妤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换完圆领袍,穿好靴子后,坐在镜台前拆发髻。

  拆了一半,她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令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手顿在发髻上几息,她自嘲笑了笑。

  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松手。都死了一次,她为何还这么喜欢痴心妄想?*

  她拆了发髻,取下钗环,摘掉耳坠,以木簪束发。

  束好头发后,她出了内室,祝无执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目光最后定格在她脸上,又缓缓移开。

  “随我来。”

  温幸妤没有吭声,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殿。

  庭院里花池中的积雪折射出晃眼的光,天际湛蓝,寒冷潮湿的风吹拂过面颊,她拢了拢衣襟。

  二人一路出了殿门。

  门口的槐树下,王怀吉牵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黄骠马,鞍桥间缚着个很大的包袱,前环上还挂着水囊。

  她怔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住祝无执。

  四目相对。

  风忽然大了些,槐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落在了温幸妤的仰起的面颊和眉毛上。

  祝无执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想为她擦去,又生生忍住。

  他收回视线,牵过王怀吉手中的马,走到她跟前。

  温幸妤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在等他给一个准确的答案。

  祝无执的唇瓣有些泛白,他动了动唇,好一会终于说出那几个字。

  “你走罢。”

  轻飘飘的像一□□。

  温幸妤像是没听懂,她歪了歪头,一双杏眼映着湛蓝的天,也映着祝无执平静而苍白的面容。

  祝无执静默看了她一会,袖下的手指痉挛轻抖,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蓦地转过身闭上眼,压重了嗓音。

  “走!”

  再不走,他怕他反悔。

  温幸如梦初醒般,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狂跳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王怀吉,看到对方轻轻点头,立刻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扬鞭离去。

  甬道漫长,两侧是高高的宫墙,墙头积雪反射着刺目的光。

  往日里重兵把守的三重宫门,此时都大敞着。

  温幸妤不敢回头,握紧了缰绳,策马疾驰。

  *

  祝无执背对着温幸妤离开的方向,静默站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终于按捺不住,转身看去。

  青色的身影化成一个小点,映着蔚蓝的天际,像是一只飘摇的流萤。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去追,又克制地停住。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祝无执却依旧没有动。

  他神情怔忡,眼中满是失落和悲戚。

  祝无执知道她不会为自己留下,可真当她毫不犹豫策马离去,心底还是抑制不住地生出刻骨的悲痛沮丧。

  不知站了多久,寒风呼呼地吹,王怀吉冻得悄悄吸鼻涕,忍不住往手心呵气取暖。

  祝无执缓缓垂下眼,哑声道:“走罢。”

  王怀吉赶忙称是,随在身后一路走到拱垂殿,躬身推开了殿门。

  祝无执面色平静,缓步入殿。

  殿内炭炉烧得很旺,暖香浮动,祝无执感觉浑身血液像是热得沸腾起来,飞速上涌。

  喉间弥漫出血腥味,他恍若无事般咽下,朝奏章堆积如山的御案走去。

  王怀吉悄悄瞄皇帝平静的侧脸,思索要不要安慰几句。

  正斟酌言辞,就看到离书案还有两步的祝无执,突然扶住案沿,咳出一大口血。

  地上一滩鲜红的血,高大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直直向后倒去。

  王怀吉大惊失色,“陛下!”

  *

  温幸妤一路畅通无阻,宫门在身后合拢,隔绝红墙朱瓦。

  她骑在马上,俯身贴紧马颈,耳畔风声呼啸,街市、人群、坊墙……汴京的繁华与喧嚣,都成了模糊不断倒退的幻影。

  她没有回头。

  她不会回头。

  一路出城,马踏山野松软的新雪,朝着莽莽苍山疾驰。

  眼前豁然开朗,人烟渐稀,唯有连绵的山峦在雪后初晴的日光下,煜煜生辉。

  天地上下一白,寒气夹杂着松针的气味,随风冲入鼻腔肺腑,冰冷又鲜活。

  不知骑了多久,温幸妤握着缰绳的掌心磨破发痛,眉睫结霜。她猛地一勒缰绳,黄骠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骤然停下。

  她浑身脱力,下马时没踩稳,摔在雪地上。脸埋在雪里,积雪灌进颈窝袖口,她却没有动。

  良久,她才翻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雪光映得四野一片刺目的白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真的自由了。

  将近八载,她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

  温幸妤笑了起来,从无声的笑,变成压抑的闷笑,最后放声大笑。

  她笑得浑身颤抖,蜷缩在雪地上,眼角渗出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

  良久,笑声渐歇,她喘着气,抬起一只手臂,挡住头顶令人眩晕的日光,透过指缝看着湛蓝无垠的天际,又缓缓闭眼。

  莺鸟可能被俘获,被囚在笼子里,但是时间是流动的,任何囚禁终有到头的那天。

  笼子会腐朽,莺鸟会死亡,不管怎样,都会重新获得自由。或是灵魂或是肉/体,总归会飞向属于它的那片蔚蓝天际。

  温幸妤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雪,眼中倒映着茫茫山野,水光弥漫,莹莹发亮。

  很庆幸,祝无执还存有一丝良知,让她活着走出牢笼。

  山野的雪再冷,也是暖的。

  94

第94章

  ◎自由的鸟◎

  平息了起伏的情绪,温幸妤才把马背上的包袱打开来看。

  里面放着换洗衣物、匕首、她的户贴、一沓盖着官印的空白凭由,以及一袋碎银和一沓不同铺户的交子,另外还有各路州县田宅的红契。

  温幸妤不免咋舌,不算那些田宅地契,光交子算起来都有三万贯,相当于正一品官员三年的俸禄了。

  看着包袱,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怎么处理这些钱财地契。

  接受?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不想接受祝无执的东西,总觉得这样还生活在他的掌控下。

  可出门在外,身无分文会寸步难行。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取用一些银子,至于那些田宅地契暂且不理,日后再想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

  温幸妤把包袱重新放好,环顾四周后确定了她已经到了汴京城外三十里处,再往前走走就有个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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