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48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她翻身上马,策马去了镇子,置办了些路上用的东西,又去李行简死前开的德善堂,打听了薛见春所葬之处,买了香烛纸钱等祭奠用的东西,动身前往墓地祭拜。

  祭奠完好友,温幸妤没有歇息,她怕祝无执突然反悔,连夜策马离开京畿一带,前往同州。

  同州离汴京不算太远,她几乎没怎么歇息,有时候借宿荒庙,会遇见跑商的商贩,也有去徒步去探亲的百姓。人心难测,温幸妤很少和人搭话,若有人问起,就随便编个身份。

  腊月初,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温幸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八年前离开同州时大雪飞纷,如今回来,亦是大雪纷飞。

  同州地处西北,这里的冬比汴京冷很多,温幸妤在县城停留了一日,买了件厚实的貂裘,又买了些日常所需和祭奠用的物品,策马去了胡杨村。

  彤云密布,风雪迷眼。

  胡杨村还是那个胡杨村,一切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温幸妤牵马进村,走走看看,路上遇见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们好奇地望她,有不少孩童跑到跟前,问她是谁,要找谁。这群孩童不远处,有个衣着褴褛,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正怯生生望着她,却不敢上前。

  温幸妤扫过她露出一截发红皲裂的胳膊和腿,心生怜惜。

  她走到小姑娘跟前,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

  “姐姐……”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有些局促,身子冻得一个劲发抖。

  温幸妤不忍看她受冻,把包袱里一件氅衣拿出来把小姑娘裹住。

  氅衣长长拖在雪地上,小姑娘缩在里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愣愣看着她。

  温幸妤蹲下,从怀里摸出一块饴糖,“乖孩子,天气冷,快回家去罢。”

  小姑娘感觉身上的衣裳好香好暖,浑身都暖融融的,暖得手脚的冻疮都开始发痒。她攥着糖,一眨不眨看着温幸妤,突然想起爹娘说过的观音娘娘。

  听到眼前温柔姐姐的话,她恍然回神,垂下头轻轻摇了下。

  “姐姐,我爹娘都死了,家里和外面一样冷。”

  温幸妤一愣,看着小姑娘泪蒙蒙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幼时的自己。

  她叹了口气,牵起小姑娘的手,去了村长家。

  村长已经换了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叔。

  温幸妤说自己是陆观澜的遗孀,问了村长小姑娘的身世,知道这孩子名为李辛夷,年六岁,去年春天父母双亡,家里的亲戚都嫌她是累赘,有时候这孩子给帮忙割猪草做饭,便给口饭吃,大部分时候都不管。

  村里有些好心人家,会时不时给点吃的。但他们自己的日子都不宽裕,哪能经常施舍善心呢?

  村长倒是提醒过小姑娘的亲戚,人家嘴上答应的好,背地里照旧,他也没法说太多。

  小辛夷饥一顿饱一顿,都六岁了,却还看着不如四五岁的孩童高。

  离开村长家时,温幸妤看着小辛夷满含期待的小脸,还是没忍心放这孩子独自回家。

  她回到了陆家的老宅。

  院子里的桂花树比当初离开时高了很多,树冠几乎遮住半个院落。树枝上有积雪,风一吹簌簌落下,好似梨花飘扬。

  她仰头看着桂花树,鬼使神差想起了祝无执。

  那年冬天,他一身雪色大氅长身玉立,桂花树便是如现在这般,积雪在风中簌簌落下,飘在他的眉睫和肩头上。

  后来他带她去了县城,他和她同榻而眠。

  冷风吹来,一片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冰凉凉,温幸妤蓦地回神,轻轻叹了口气。

  对他的怨恨,早已随着她刺去的那刀,和离开皇宫的喜悦,变淡了些许。

  她眺目望着远处雪雾中朦胧的山峦,觉得大抵等日子久了,那些痛苦就会消失。

  恩怨情仇,一切都会过去。

  她和祝无执,此后只是陌生人。

  温幸妤将有炕的东厢房简单清扫一番后,把买的日常用品放好,提着东西去看望了隔壁婶子,问她买了炭和木柴,而后点了炭盆,把炕烧热,又去伙房烧了热水,用买来猪肉和菜,做了一餐饭。

  小辛夷很久没吃饱过饭,更不用说是吃肉。但哪怕饿极了,她也没有狼吞虎咽,没有夹盘子里的肉菜,而是一个劲儿扒饭。

  温幸妤见状更怜惜了,给小辛夷夹了菜,柔声道:“别只吃饭,吃菜。”

  小辛夷这才大着胆子夹菜吃。

  夜里的时候,两个人躺在暖烘烘的炕上,温幸妤奔波了半个多月,累得够呛,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辛夷裹着厚厚的被子,却迟迟没有睡意。

  窗外天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但雪光却很亮。

  她悄悄翻身,看着旁边姐姐模糊的轮廓,没忍住一点点挪了过去,把头轻轻靠在对方怀里。

  闻着馨香温暖的气味,她缓缓有了困意,阖上了眼睛。

  风雪渐歇,万籁俱寂,破旧的屋子里,传来孩童稚嫩的呓语。

  “娘亲……”

  *

  第二天一早,温幸妤刚起来,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她推门出去,就见伙房里烧了热水,锅里还有粥,只是不见小辛夷的身影。

  温幸妤一时怔愣,回过神正欲出去寻,就见小辛夷推开远门进来,背后背着一大捆柴,脸蛋和手冻得通红。

  她赶忙上前接下来,把小姑娘牵进屋里,坐在炕沿上,包裹着对方冰凉的手暖。

  “你不必做这些。”

  小辛夷低垂的头立刻抬了起来。

  她面露恐慌,眼泪积蓄在眼眶里,“姐姐……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温幸妤摇了摇头,给她擦去眼泪:“你做得很好,但你年纪还小,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小辛夷愣住,旋即小声哭泣起来:“姐姐,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小了,我能做饭能捡柴,还会缝补东西,我什么都会做!”

  失去父母的一年,让小辛夷明白,只有“有用”,才能吃上饭,不被抛弃。

  温幸妤看着小姑娘哭花的脸,不忍心说出自己很快要离开胡杨村的话。

  她沉默了一会,纠结着,最终在心底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摸了摸小姑娘枯黄的头发,柔声细语哄着:“你愿不愿跟我走?我收养你好不好?”

  小辛夷猫一样的抽噎声骤停,她脸上还挂着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望着女子温柔的笑。

  下一刻,她重重点头:“我愿意!”

  温幸妤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乖辛夷,日后就叫我干娘。”

  小辛夷傻傻看着她:“不,不是姐姐吗?”

  温幸妤失笑:“我比你大二十岁,怎么能当你姐姐?”

  小辛夷擦干了眼泪,脆生生叫了声:“娘!”

  温幸妤应声,看着小姑娘破涕为笑,眉眼愈发柔和。

  收养这个孩子是她临时起意,却不是因为她愚善。

  她只是觉得,以后日子还长,自己不会再嫁人,不如收养个孩子承欢膝下,日后为自己养老送终。

  另外……她看到小辛夷,总是想到幼年的自己。

  *

  陆观澜的墓在背山靠水之处,温幸妤和小辛夷吃过晌午饭,就带着祭奠用的东西,前往山上。

  金灿灿的日光洒在林间雪地上,像蒙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水纱。

  她把墓碑前的雪清扫干净,点了香烛,烧了纸钱,又把酒壶里的酒倒了大半在地上,自己喝了几口。

  酒液入喉,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立在墓前,注视着上面的名字,眼圈慢慢红了。

  陆观澜的容貌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但他的善良温柔,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

  “观澜哥……”

  “对不住,这么久了才来看你。”

  她给陆观澜介绍了小辛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朔风渐起,日头西沉,天色暗了下来。

  她摩挲着墓碑上的字,吸了吸鼻子,起身后退两步,扬起笑脸:“观澜哥,我还会来看你。”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

  她转过身,只见一只青色羽毛的鸟儿,落在墓碑上,歪头静静看着她。

  温幸妤愣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朝鸟儿伸出手。下一刻,那鸟儿竟真的落在她腕上,乖巧地望着她。

  她哽咽道:“观澜哥,是你吗?”

  鸟儿像是在回应,轻轻啄了啄她的手。

  温幸妤突然就压抑不住了,温热泪水溢出眼眶,滚落冰凉的脸颊。

  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鸟儿的羽毛。

  鸟儿又啄了啄她的手,便飞了起来,在她身边盘旋了几圈,飞入密林消失不见。

  温幸妤望着鸟儿离去的方向,悲伤不舍。

  良久,她最后看了眼墓碑,牵起小辛夷的手,“走罢,回家了。”

  *

  温幸妤离开的那天,祝无执心绪激荡下昏迷,体内蛊虫隐隐有苏醒之兆。

  他昏迷了三日,心口处蔓延出一道黑线,气息微弱。心腹隐瞒了消息,对外称风寒养病。

  好在第四日,远赴湘西寻解药的曹颂回来了,带来了苗寨里最厉害的巫医。

  路上的时候曹颂就给巫医说了祝无执的情况,到拱垂殿后,巫医看了心口处的黑线,又放了一碗血,神情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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