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放鱼
脚下的触感紧实又温热,甚至还能分辨出肌理痕迹,梨瓷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又被捉住了,将她脚趾缝隙间的水迹都仔细擦干净。
便是绣春也没有他这样过细的。
梨瓷将布巾拉高了些,试图将自己埋在里边装死,可当布巾无意间擦过她脚心时,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怕痒?”
谢枕川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布巾传来,似乎是浸过寒潭水,较平日更为沉缓,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擦干净了水,又将那一双玉足托在手心,似是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梨瓷却只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一寸一寸地摩挲过自己的脚背。
她不答话,只是缩回脚,小声道:“你背过去,我要穿衣裳了。”
只听得低笑一声,谢枕川又道:“你在此处更衣便是,我还要再去寒潭。”
“诶……”梨瓷还来不及阻拦,便听见他下榻出门的声音。
她赶紧换好衣裳,匆匆趿拉着木屐来到窗边,启开一条窗缝。
寒风夹带着风雪从缝隙钻了进来,梨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见谢枕川已经像一条灵活的鱼一样潜入了潭底,不一会儿,又破水而出。
见他一步一步朝岸上走来,梨瓷慌忙抬手遮眼,但又心中担忧,只遮住了一半,从指缝间偷觑。
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此刻发冠尽湿,却浑不在意,只低头检视手中衣物。
谢枕川身上未着寸缕,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却浑不在意,只顾着清点手中的衣物。
那是梨瓷方才褪下的衣物,还未来得及结冰,便被他拧干了,一件不漏地拎在手中,朝木屋走来。
如此大费周章……便只是为了取回自己的衣物么?
梨瓷心头一热,只觉得耳尖发烫,连忙合上窗扇,去圆角柜翻找新的布巾来。
谢枕川已经推门而入,不待她取来布巾,便已经用她先前裹身的那块布巾擦了身。
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穿衣声,梨瓷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直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停了,这才转身,踮着脚上前,拆了他头上玉冠,用手里那块布巾为他擦起头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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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胡闹一番,等两人回了温泉庄子时,天色已经黑了。
山间的夜晚格外寂静,用过晚膳,梨瓷百无聊赖,在房间里打着转。
灯盏里未添灯油,而是盛着一枚谢枕川带来的夜明珠,珠光盈盈,亮如白昼,她好奇地摸了摸,只觉触手温润。
谢枕川已经在书桌面前铺好了纸张,准备作画,见她无聊,便道:“书箱里备了些话本,不如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眸子一亮,却并未着急去寻话本,而是凑过去道:“恕瑾哥哥在画什么,消寒图么?”
时人有画消寒图的习俗,梨瓷先前在易鸿山上也曾画过,在纸上绘制寒梅九枝,每枝九朵,每日填色一朵,九九八十一朵绘尽则春深。
谢枕川却含笑摇头,从一只极为眼熟的竹编木匣里取了一方墨锭来,开始磨墨。
梨瓷垂眸细看,发现是自己原先在应天府赠予谢枕川的那一套,墨锭还是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画纸上也仍是一片空白,“那是要画寒山雪夜图?”
谢枕川又是微微一笑,已经提笔沾了墨,在纸上勾勒出轮廓来,“若要说的话,是寒潭避火图。”
梨瓷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恕瑾哥哥,你……”
谢枕川从容落笔,“既是阿瓷所托,自无一刻敢忘。”
他画技高超,不过寥寥几笔,纸上已经显现出清丽俊逸的两个小人儿,一个站着,一个抱着,虽刻意未细描眉目,仍可见其神韵。
用自己赠予他的墨用来画避火图便罢了,这画上之人分明便是……
看清了两人亲昵的姿势,梨瓷的脸便更红了。
谢枕川笔下春情生风,面上却是一脸坦然,“我实在不擅人物,若非阿瓷相助,恐怕所作难以让火神避退。”
他面露为难之色,语气诚恳,“只是我观先前那避火图册页繁多,似近百余,日后少不得要劳动阿瓷大驾了。”
梨瓷大惊失色,下意识辩驳,“那避火图不过薄薄一册,哪、哪有那么多?”
谢枕川悠悠道:“那图册虽薄,所用的画纸却更薄,是以虽然薄薄一册,却是包罗万象、蔚为大观。”
这……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见他出言有章、云淡风轻的样子,梨瓷哪里说得过他,灰溜溜丢下一句“我去看书了”,便去寻那装着话本的书箱,把脸埋了进去。
谢枕川含笑望着她泛红的耳垂,又抬手以白墨调和朱砂,在画上女子的脸上添出一抹红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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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庄子里的蔬果长得水灵,雪水煎茶也分外清甜,偶尔还能得鹿肉来炙烤,到了夜间,两人自然又要胡闹一番。
白日看云坐,寒山对雪眠,这样的逍遥自在,连晨昏界限也要消弭。
一晃便过了多日,若不是这日有人拜访,谢枕川还要更悠闲些。
谌庭爬了半座雪山,一张脸冻得发青,此刻登门,连腿都要发软。
他抖落满身积雪,接过南玄递来的姜茶,仰头灌下,总算驱散几分寒意。
“谢大人倒是安逸,”谌庭总算缓过来几分,连声叹道:“朝中都快翻天了!”
“急什么,”谢枕川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盆中的银丝碳烧得正旺,被关门时带来的风吹得明灭,映得他眉眼疏淡,“难道谌大人未曾听过‘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还真被你说对了,”谌庭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位原先还算勤勉,如今却不知怎么了,每日同惠贵妃腻在一处,浑浑噩噩的,三日都未必上一回早朝。大皇子已与兵部尚书岑子民之女结亲,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朝中请立储君的折子堆满了御案,你再不回去,恐怕就回不去了!”
“三日还能上一回早朝么?”炭盆中火星噼啪一炸,谢枕川勾唇道:“看来时候还未到。”
谌庭急得快要拍案,“你都入赘了,横竖也是闲着,为何不回朝?”
谢枕川却一本正经道:“我很忙。”
那避火图一百零八式,他这些时日才画了不过二十八式,已经大有见地,得心应手。
谌庭虽然有些不解,仍是自告奋勇道:“不知谢大人在忙什么,兴许我可以帮忙。”
“不必,”谢枕川斜了他一眼,语气凉凉,“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没着没落的,先管好你自己罢。”
见他这番没来由的敌意,谌庭立刻了然,这厮肯定是忙着和梨瓷有关的事情。
他酸溜溜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倒还管起我的闲事来了。罢了罢了,你们夫妻恩爱,我便不来凑热闹了。”
谢枕川勾唇一笑,“你知道就好。”
谌庭叹了口气,“那你总得给个准话,既然此刻时机未到,何时才到?”
谢枕川虽居深山,对朝中局势仍在掌握,他转头望向山中夜幕,只是道:“你若是何时见城中济世堂的药铺门外悬挂了三枝艾草,便是时候。”
第110章 马车
◎这是乔装么,我们今日要去做什么?◎
京城亲王府,西北角设有一处偏殿,以往人迹罕至,近日却被重兵把守着,便是新婚的大皇子妃也不得入内。
褚萧和一脚踩在圆凳上,一手握着刀柄,另一手拿了帕子,慢慢擦拭着刀身,帕子渐渐被温热的血迹染红,刀刃重新变得雪亮。
他面前跪着三名瑟瑟发抖的大夫,地上还躺着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一个月了,”褚萧和的声音低哑,几近嘶吼,“本王的隐疾,诸位还是束手无策?”
离他最近的那名大夫立刻跪倒,“大皇子殿下如此年轻,本来不应该有此病症,兴许是红铅丸服用过多所致,殿下应当——”
他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只听得一声惨叫,褚萧和手中的刀又红了。
褚萧和转头看向剩下两名大夫,语带威胁之意,“这半月里,本王已经停用了红铅丸,可是并无作用,反倒是脾气变得不大好了,看来此症与红铅丸无关,此人亦是庸医。说吧,还有什么办法?”
济世堂的许半夏偏头看了一眼同伴,见他眼中满是恐惧与茫然,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小人倒是有一个方子,兴许可以医治此症,只是需要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
褚萧和将沾了血的帕子随手一扔,不以为意,“有多珍贵?”
许半夏鼓起勇气道:“需要一味千年紫参。”
褚萧和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奇珍异宝尽入本王彀中,不过区区一味千年紫参罢了。”
他忽然又变了脸色,持刀横在许半夏颈间,“不过,千年紫参这等奇珍,连宫中御医都未必知晓,你一个江湖郎中,如何得知?”
许半夏哆哆嗦嗦,按照先前那人教的办法道:“本、本医馆虽不入流,但于男子隐疾之症颇有些心得,也曾有幸同前朝杏林仙手黄逸的大徒弟阎朋义探讨,这是他留于我处的一张药方,殿下可以一试。”
他从怀中掏出那位神秘公子留给自家掌柜的药方,抖着手展开,“那味千年紫参,须以杏林仙手所传秘方进行炮制,才有奇效,若无此药,此张药方恐怕便收效甚微,不过总归聊胜于无。”
褚萧和瞟了一眼药方,上面是一片龙飞凤舞的狂草,那大夫的手又抖得厉害,晃得他头疼。
他随手扔了刀,又令人拖走了尸体和剩下那名大夫,假笑道:“如此,便请先生在府中再做客几日,是真是假,本王自有定论。”
许半夏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不敢想象被拖出去的那名大夫会是个什么下场,只能在心底祈祷那药方是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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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褚萧和进宫拜见了母妃。
惠贵妃屏退了宫人,招了儿子上前,低声道:“本宫听闻,你与皇子妃回门时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是怎么回事?”
“是岑家教女无方,不识大体,”褚萧和冷笑道:“那日回门,岑沁的庶妹擅自为儿臣斟了杯酒,儿臣还什么都没做呢,她便当众摔了筷子,简直是妒妇。”
惠贵妃好生劝道:“你二人新婚,应当和睦才是,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也好劝你父皇含饴弄孙。”
听闻此言,褚萧和眼底泛出猩红之色,又想起这些时日里形形色色的汤药、大夫们畏惧又异样的眼神、还有岑沁那副故作恭顺实则长舒一口气的表情……
惠贵妃还在絮叨,“你是你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他待你自是不一样的,小的时候经常抱你,就连开蒙,都是他亲自教导……”
她与应天帝青梅竹马,又相处多年,情分自是不一般。虽然后宫佳丽三千,还有个始终越不过去的皇后,但是他已经给了能够给自己的一切荣宠,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愿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够了!”褚萧和已将拳头攥得发白,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话来,“那又如何,也未见他将储君之位传给儿臣。”
惠贵妃不说话了,沉默半响,才压低声音道:“行了,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依计行事便是。你当母妃为何着急让你与岑家女诞下麟儿,还不是为了给岑子民吃一颗定心丸。圣上虽然喝了不少焕神汤,可京中三大营的兵权仍旧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你将岑家女哄好了,届时将三大营的将领换作自己人,储君之位,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听了这些,褚萧和才勉强点了点头,“儿臣明白。”
“你能明白母妃的苦心,那便再好不过了,”惠贵妃脸上露出笑意,总算进入正*题,“你今日进宫,是为何事?”
褚萧和目光阴沉,声音压得极低,“儿臣想取千年紫参。”
惠贵妃有些惊讶。
千年紫参可谓是旷世奇珍,连内廷都没有,还是当年她怀褚萧和时胎像不稳,父亲麾下那名擅制奇毒的药师费了大力气寻来替她保胎的,难产时亦是靠它度过了劫难,这些年来,除了命悬一线,都舍不得多用半分。
“此物珍贵,且入药时颇多掣肘,你要它做什么?”她忽然眯起眼睛,声音冷了下来,“难不成……是岑沁开口讨要的?”
褚萧和下颌绷得极紧,硬邦邦道:“是儿臣自己要用。”
惠贵妃眉头一皱,“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