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此时周氏问:“难道又是因案子上的事,别人要刺杀你?”
程宪章摇头:“我这便不知了, 就看母亲能不能想到都有哪些人有机会碰到汤,也许只能一一问讯。”
没一会儿程梦得脚步匆匆过来了,那死猫从布袋里倒出来,将周氏吓得微微一震。
她想了一会儿, 说出了几个丫鬟婆子的名字,几人将那丫鬟婆子叫来,问讯半天,却全都没有异样。
程宪章在御史台任职,长年和犯官打交道,也十分清楚审讯要点,连他也问不出疑点来,要么是真凶隐藏太深,要么是这几人都是无辜的。
而他倾向于后者。
最后折腾半夜,只能让人将几名嫌疑者看住,这事先放下,让周氏先休息。
虞璎躺在床上睡不着。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他们两人差点被毒死,她又知道原来他的伤是当初去洛阳被刺伤的。
遇刺受重伤被内卫救了,虽捡回一命,却也暴露了私自出京的事,当时他还只是个初入仕途的御史台录事,这样大的事,极有可能官职就没了。
那时的他又是什么心情呢?
所以很快她就收到了签过字的和离书,他也收到了她成亲的消息。
她出奇地安静,就转过身将他抱住。
他轻声道:“时候不早,早点睡吧。”
“嗯。”
一切尽在不言中,过去的错误,只希望再不犯。
第二日他照常一早去了衙门,虞璎竟也没在床上躺一会儿就醒了,实在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什么人给他下毒呢?要报官吗?昨夜太晚,今早太早,而他一心一意去上值,竟然能放得下这事。
顺福堂内,周氏叫来了沈姨妈。
她昨夜一夜未睡,翻来覆去地想,只能想到自己的亲妹妹。
她知道那碗汤是给子均的,也有机会投毒,甚至她家中行医,她也清楚砒霜这东西,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要下毒。
他们与她无怨无仇,除了小荷的事,在这件事上,自己确实有些对不住妹妹。
最早她想过让子均娶小荷,但那时他们家太穷了,连个合适的新房也没有,妹夫多少有点看不起他们,子均也一心读书,似乎对婚事并不着急,所以她就作罢了,不曾提起。
那时也想,等儿子高中了,谁也不敢瞧不起他们,要娶谁都行。
的确儿子高中了,她得到消息时,同时也得到婚讯。
京中有名门望族看中他,要他做女婿,他同意了,请母亲前往京城替他操持婚事。
所以他的婚事,她是没有机会作选择的。
做婆婆后,虞璎的任性跋扈让她想到了老家的外甥女,每每被这儿媳气到,她就想,若当初早早娶外甥女就好了,外甥女绝不是这个样子。
之后,又一次被虞璎忤逆后,她想到了外甥女,主动写信邀外甥女来京城玩。
其实当时接外甥女来玩只是她的试探,她的确想乖巧的外甥女来做儿媳,只是儿子已经娶了妻,外甥女来只能做妾。
让亲外甥女做妾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但以当时儿子的前景又不算过分,而她这么一试探,妹妹家又同意了,让外甥女随做药材生意的叔叔来了京城。
当外甥女真的来京城,她就觉得必须接她进门了,要不然也对不起妹妹。
结果天不遂人愿,什么事也没成,儿子和离了,几乎丢了半条命,事情闹成这样,外甥女也待不下去了,回了家乡。
这么多年,她一直心存愧疚,也知道妹妹对自己会有怨气,所以这次妹妹主动说过来看她,她十分高兴。
妹妹说妹夫也想开家药铺,有些药大概要从京城采买,她来京城看看,但妹妹来了就没说什么时候走,一直在这边住着,也没见她怎么打听药铺的事。
昨夜那么大动静,也没见妹妹过来问一问,她觉得十分不寻常。
待沈姨妈过来,周氏关了门,便和她道:“昨夜厨房那边死了一只猫,妹妹知道吗?”
沈姨妈吃了一惊,问:“哦?什么猫?怎么死的?”
沈姨妈尽量表现得自然,但毕竟是姐妹,周氏还是看出了她的假装。
她表现得太夸张了,其实乡下人常能看见死猫死狗,对这种小畜牲的性命并不看重。
周氏还记得以前沈家邻居养了一只公鸡,公鸡在屋前觅食,五岁大的小荷坐在门外吃饭,孩子太小,将饭粒吃到了脸上,那公鸡竟去她脸上啄食,一喙下去,竟将小荷脸上啄了个坑,鲜血直流。
小荷大哭,妹妹从屋中赶出来,见这情形,愤怒不已,拿了把扁担就去追着公鸡打,最后将那公鸡打死,公鸡死了还不放过,将头砸得稀巴烂。
邻居平常总笑话妹妹没有儿子,那回之后竟怕了,再也不敢在妹妹面前说长道短。
这样的妹妹,听说死了一只猫,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她这会儿却表现得这么吃惊。
周氏看着妹妹,说道:“中毒死的,子均给猫喂了我送去的羊肉汤。”
沈姨妈再次故作吃惊,急忙问:“为什么?怎么会有毒呢?”
周氏却没回,只问:“思萍,是你下的吗?”
沈姨妈一怔,马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怀疑我?我为何要给子均下毒!”
“我正是想不明白!”周氏急道:“所以昨夜子均与虞璎两人怎么问我我都没说起你,可我想来想去,别人都审问过了,最后只有你没问过……”
沈姨妈问:“那你现在认定是我了?”
周氏湿了眼眶,摇头道:“我不知道,可实在是只有你最有时间,最有条件,如果你不和我说实情,我只能待子均回来,和他说你也有可能投毒,看他怎么决断。”
两人一阵沉默,好半天,沈姨妈缓缓凑近来问她:“你是真想不明白吗?”
周氏满面茫然,沈姨妈叹了声气,说道:“你让人将你儿媳叫来,我再和你说。”
“叫她来做什么?”周氏问。
沈姨妈道:“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周氏实在不明□□霜是怎么回事,便叫来丫鬟吩咐道:“去叫夫人过来。”
虞璎在锦绣园听到消息,马上就起身。
其实她也想去找婆婆,明明事情的关键就在婆婆那里,可程宪章却顾忌他母亲,不愿给压力,他母亲说不知道他就真的没再继续逼问;她不同,她就想好好问问清楚,毒究竟是谁下的,婆婆作为一个母亲,究竟知不知道这里面利害,人家可是要毒害她儿子!
天又下起雪,她快步去往顺福堂,到里面,却见沈姨妈也在。
虞璎见过周氏,又见过沈姨妈,沈姨妈笑道:“让人退下,将门关上吧。”
虞璎有些疑惑,看向婆婆,周氏不明所以,依了沈姨妈所言,让房中丫鬟退下,关上门。
此时沈姨妈才问虞璎:“外甥媳妇,你可知道当年我家小荷为什么会来京城?”
虞璎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沈小荷的事。她虽对这事耿耿于怀,但此时却无心过问,她满脑子都是砒霜的事。
她看一眼婆婆,回道:“不是母亲让表妹来小住么?”
沈姨妈道:“是的,姐姐确实这样说,但我们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之前两家就有结亲的意思,子均与小荷关系也好,本以为他恩科考完就可以成亲了,谁知他却直接娶了你……”
虞璎很意外,问:“之前就有结亲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婆婆。
如果两家之前就有结亲的意思,那沈小荷就是程宪章的未婚妻,程宪章却在高中后答应了和她的婚事,绝口未提家乡有个表妹,岂不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周氏的神色有些模棱两可,既不像否认,也不像默认,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姨妈继续道:“是啊,子均上京赶考需六七两银子,我们一家就借了四两,更别谈之前读书的开支。”
虞璎再次看向婆婆,这时沈姨妈突然变了语气,厉声道:“小荷为了他推拒了多少婚事,蹉跎到十八岁,谁知他却一到京城就变了心,好好好……你是千金大小姐,你家做大官,我们比不上,可她来做妾都不行,都要把她赶回去!”
话音落,未待虞璎辩解,她陡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剪刀来,起身扑向虞璎。
虞璎吃了一惊,好在平时好打马毬,动作还算迅速,就在她扑过来时及时从椅子上起身,堪堪躲开。
沈姨妈一剪刀扎了个空,又继续朝虞璎追来,虞璎连忙惊慌求救,朝外叫“来人,来人”,一边叫着,一边想去开门跑向屋外,沈姨妈却也蹿得快,竟挡住她去路,再次将剪刀捅向她。
虞璎躲闪不及,只能抓住她胳膊,没想到她劲却大,直将虞璎逼得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氏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去拽沈姨妈,此时外面人终于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见这情形,立刻去拉沈姨妈,三四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将她制住,夺去了剪刀。
虞璎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只听沈姨妈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叫嚷:“出身好了不起么,抢别人男人,狐媚子娼|妇,你不得好死!”
虞璎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是又惊又怒,正要开口,却只觉小腹隐痛,她忍了忍,下令道:“将她绑了拉去报官!”
周氏连忙摇头:“不可不可,还是等子均回来再说吧。”
云锦也在虞璎身边劝:“小姐先别冲动。”
虞璎知道,婆婆在意的多半是这亲妹妹的命,云锦在意的是事情不能弄大,后宅之事捅到官府总归不好。
她既腹痛,又头昏脑胀,仓促之下生生忍下怒意,只说道:“那现在就让人去叫大人回来,这案犯就先将她绑起来!”
第51章 有孕(修)
话音才落, 腹中再次传来隐痛,几乎要站不住, 她不由得按了腹部扶住云锦,皱眉道:“我,我好难受……”
云锦吓了一跳,连忙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一边检查一边喊道:“快去请大夫!”
沈姨妈大笑:“哈哈哈哈哈,小贱人你不得好死!”
虞璎愤怒不已,一口气顺不上来, 竟晕倒过去。
旁边人真被吓住了,喊的喊叫的叫, 七手八脚将她背回锦绣园。
眼见如此, 周氏看向沈姨妈痛声道:“为什么, 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何要这样!”
沈姨妈已经被绑在了凳子上, 讽刺道:“为什么?你竟然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她质问道:“凭什么让你儿子娶别人, 既然娶别人,当初就别拿我家的钱!”
周氏不解道:“那些钱不是借的吗?后面也都还你了。”
沈姨妈冷笑:“你们做官了, 当然有钱了,可我们借钱那时候又有多少钱?好端端的我凭什么省吃俭用的一年一年借钱你们?
“因为小荷喜欢子均, 因为我把他当半个女婿看待!
“可你们呢,到了京城就另攀了高枝,让我女儿成了个笑话, 竟然有脸让儿女儿做妾!
“做妾我也忍了,结果连妾也做不成……只能听她爹的随便嫁个臭赌鬼,你们母子,忘恩负义, 踏着我女儿的骨血才能有今日!”
周氏怔怔看着妹妹,此时才恍然大悟,喃喃道:“我明白了……你当初帮我,是为了让子均娶小荷,那你怎么不早说?你从没说过这条件,且你家那位,常对子均阴阳怪气,说他是放牛娃的命,享着少爷的福,子均不喜欢他姨父。”
话才说完,周氏想了起来,突然道:“我明白了,你们怕子均考不上,他要考不上,做不了官,你们就不会让小荷嫁给他,所以你们在等。”
沈姨妈怒声道:“当然,你们家连个新房都盖不起,难不成要小荷嫁去你们家吃苦?考一次不中,你们岂会心甘情愿?一定会继续读书继续考,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做官,那何年何月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