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140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两名少年踏着满城落花进入桐州城门。

前者一袭青衫,红色发带随风轻扬,背负长剑,剑上悬挂的半块玉珏与剑柄相击,发出清越之音。后者束发成髻,手握长剑,步履稳健。

两人便是徐安期与徐潜山。

此时距他们与陆长清一起游历江湖已过去了一年。

三个少年人在青城偶遇,一个刚刚灭三十一盏心灯,一战成名;一个不喜如今儒宗被孔氏把持的风气,心情郁闷;一个与家中决裂,偷跑出来,孤身一人。

三人在茶馆相遇,一拍即合——或者说徐安期与“鹿山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游历江湖。

今后扬名天下的青城三杰中,陆长清以“鹿山涯”之名在扬州一战成名,徐安期被人约战至今无一败绩,素冠美名。

他们三人走到荥阳,走至扬州,绕了那么一大圈,见过高山流水,也见过流沙戈壁,干了许多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差点被惊天动地的事情干死。

好在桃花马上,春衫少年侠气,竟也不知天高地厚的过来了。

**

桐州街边,马车辘辘,手揉的鱼糜团成丸子下锅,爆出滋滋的油香,香糖渴水打在竹筒中……商贩的叫卖不绝于耳,徐安期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桐州原属乌桓慕容,矿产丰富,市集上各式各样的石头雕成精巧的饰品,吸引了不少外来人的注意力。

徐安期蹲在摊子面前,一眼看中了根海棠花的簪子。小商贩不是没见过为心上人或是娘子买小玩意讨欢心的人,又见徐安期身姿不凡,像是有钱的主,当即张口夸赞少侠眼光极好,推销起来。

徐安期确实很喜欢,但半天过去,还是诚恳开口:“对不住,我没钱。”

商贩一噎,便笑:“少侠给心上人买簪子,自当大气一点。”

徐安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上人也没有。”

商贩觉得自己被人驴了:“那你在这看半天!”

徐安期捻着那枚簪子,笑了:“因为它确实好看。”

徐安期做事随性,想看海棠花就自己一个人拖着海棠树苗上山,说要游历江湖就拉着徐潜山出门,看来路不明的鹿山涯顺眼就带上鹿山涯,想一出是一出,就连自己的师父也常被折腾地直摇头叹气。

徐潜山最终还是冷脸付账了。

“……”

只是他们师兄弟来的不巧,刚刚进桐州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一直到晚上才找到价钱合适的落脚处。

热水洗去满身寒气,徐安期擦过头发,径自铺开被褥,靠在了窗台上。

不知何时骤雨初歇,月光穿透云层漫过窗棂,万山仿若一白。

桐州的月色极好,比起青城儒宗来说别有一番缠绵的韵味。

徐安期曾听陆长清说过,桐州有竹海万顷,晚上若是住在竹海旁的月池处,就能听竹叶沙沙作响,闻见月光浸透竹叶的清气,份外宁静。

此时此刻,素湍绿潭,湖光映月。雨后的水潭被月色折射出粼粼波光,竹叶上照着一层莹白银霜,案头长剑上的玉珏摇晃。

剑客倚靠在床头一角,遥望着悬挂于窗户之中的圆月。

徐安期感受其中,不由叹息:“真漂亮。”

一旁的徐潜山无心欣赏,对着烛火算账,去掉今日买簪子格外的开支,最终冷脸开口:“我们三个人,管账的应该是陆长清。”

徐安期搭着膝盖,笑意漫上眉梢:“师兄有些厚此薄彼啊。”

徐潜山吹灭烛火,看向自家不省心的师弟:“你是散尽千金的败家童子,若将钱袋子托付给你,不出三天,我们两个就得到街上讨饭。”

徐安期:“……”

徐潜山在儒宗也帮忙打理过账务,只是制不住他这个师弟,让徐安期求几回,就冷脸付账说下不为例。

只有陆长清,表面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那可真是半点不该花的钱都抠不出来。

可惜这小子半月前跟着一个百越女子跑了。

徐潜山对此显然耿耿于怀:“她非良人!”

陆长清温柔倔强,而楚竹风流成性,岂是能厮守一生的人。

白衣青年坐没坐相,顺手拿起桌上太玄剑擦拭,笑着摇了摇头:“师兄,我们第一回遇见陆长清,你也是这么说他的。”

一个没有用实名,独自一人去扬州的剑客,在徐潜山眼里满是疑团,若不是徐安期一意孤行,他们三个人凑不到一块。

徐潜山:“……”

**

万籁俱寂。

师兄弟聊着聊着就已入了深夜,少年剑客抱着剑,侧卧在窗台上。

桐州暮春的夜风还有些凉,少年素白绸衫被山风掀起一角,恍若月下振翅欲飞的白蝶。

晚风吹来,分明是慵懒倚着窗棂的姿态,却被月光勾勒的轮廓却似竹间积雪般清冷孤绝,仙风道骨。

不知何时,徐安期的眼皮渐渐压下去。

“醒醒神。”年纪轻轻的徐潜山被他这师弟锻炼得又当爹又当妈,他伸手去拍徐安期肩头,“要睡回榻上。”

“……”

徐安期就咕哝了一句什么,徐潜山没听清,也自然没有听见夜风中那一声极浅的轻笑。

不过一瞬,少年剑客倏而睁开眼睛,声音清澈而凌冽:“谁在那里!”

徐潜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银光乍现,徐安期纤薄的长剑抽出,电光石火间已窥见一道人影。

徐安期足尖在窗户上轻轻一点,犹如灵蛇游弋,借力跃出房间,竹梢斑驳摇晃,如同一阵风刮过,追着那道月光下那道影子而去。

待徐潜山扑到栏杆前,唯见竹海翻涌如墨浪,又惊又急:“这是三楼!”

徐潜山跟着自家师弟追上去,以他目力所及,只能隐约瞧见两道身影在竹林中来回穿梭——所过之处竹叶上挂着的雨水纷纷落下,双方不相上下,犹胜鸟雀三分轻盈。

徐安期的轻功已是儒宗第一,江湖之中鲜有敌手,这到底是何人,居然能与之不相上下!

徐潜山越想越心惊,徐安期更是神色一凛,飞掠间隙双指并拢摘叶飞花,一枚竹叶激射而出,在月下划出劲道弧度。

本来以他的功夫,这样的距离中一个必然是十拿九稳,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本该凌厉的竹叶在到那身影旁边时居然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最后如同凝滞一般停在空中!

那人眼中尤带三分笑意,屈指一弹,一招仙人指路,身形飘逸,恍若拂衣振雪,举重若轻,生生将那枚竹叶打退回去。

竹叶避开徐安期,楔入树木三分。

“……”

他们已到竹林的边缘,月下一泓寒潭倒悬星河。

那道身影飘然后退,轻飘飘落在一枝海棠树梢上。

月下那道隐约的影子,此时此刻终于真切了起来。

一名女子似笑非笑看着竹上那名少年。

徐安期从不自负,他只是相信自己的剑。他少年成名,二十一岁灭心灯三十一盏,行走江湖一年有余,从无败绩。

然而此刻长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芒。只听得疾风掠过剑刃,发出呼啸之声。

他睁大眼睛。

皎洁的月光洒落,女子一袭暗红衣袍,眉发如墨般乌黑,一张绝艳的脸,眉目却有一种恣意动人,放浪形骸。

她笑:“好俊俏的身手。”

漫天海棠在暮春的风里飘落,扑了她满身。而女子浓密的睫毛微颤,从容不迫,仿佛大雪中振衣收伞,宿雨风荷举。

世间万物皆如浮云,美人枯骨,再美的容颜也终将随岁月流逝而凋零。

但始终有人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魏海棠月下施施而立的画面,依旧始终牢牢刻在徐潜山记忆中。

徐安期背对身后竹林,一动不动,而此时此刻才追上来的徐潜山恍然回神,正见月轮挣开云翳,银辉漫过女子耳畔鲜红的珊瑚耳坠。

徐潜山骤然想到什么,半是惊讶,半是怀疑。

“你是百越的人……”

百越女子多穿耳,一个月之前骗走陆长清的女子也有这样一副耳坠,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女子指节修长纤细,她顺着徐潜山的目光侧过眼,掠过鬓边珊瑚,慢慢笑起来:“不巧,百越是我的。”

魏海棠转而看向徐安期,眼含笑意,隽秀的眉舒展。

“我知道你是儒宗弟子。我对你们中原的典故不了解,但知道一句——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是个豪气的名字。”

魏海棠从腰间取下一个银质小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随后扬眉,将腰际另一只酒壶扔给徐安期,徐安期本能伸手接住。

“我是百越的巫祝,楚竹的朋友,魏海棠。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好奇。”

魏海棠是百越人,中原话是后学的,口音并不明显,咬字叹息间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她挑眉,歪了歪头,在月下晃了晃自己的酒壶,笑着开口。

“你们中原不是说,‘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

徐安期抬头看着她,剑客独有的敏锐五感张开,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都停止了流动。

徐安期看人并不是看人的皮相面容,而是眼睛。

面容易改,但少年人不会有一双苍老的眼睛,多疑者也不会有一双真挚的眼睛。

陆长清有一双温柔但疲惫的眼睛,这让徐安期知道这位看似端正温和的少年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波澜无惊,然而魏海棠的眼睛却让他联想到了更遥远的东西。

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仙人端坐钓鲸台,以日做饵,以月做钩,云袖缭乱,鲸鱼破水而出,鲸鸣悠远。

……

……

在陆长清离开后的一年,魏海棠与徐安期徐潜山同行。

徐潜山一开始自然怀疑过魏海棠身为百越巫祝前来中原的目的,魏海棠只是笑:“是啊,身为百越巫祝,我为什么要学中原的这些大道理,看你们中原的景色?若只是如此,一年的时间,也足够我看厌了、看烦了。”

“我学你们中原的诗文,理解你们中原的道理,是为了百越与中原之间共生互利。今后若能通商互市,有百利而无一害。”

徐潜山就皱眉:“难道巫祝想凭你一人之力,消弭中原与百越之间百年的鸿沟?未免想得太好。”

魏海棠似笑非笑:“你们儒宗说君子和而不同,怎么到这些事心眼就这么小?通商而已,我们百越又没逼着你们这些倔脑袋和我们举案齐眉。”

徐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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