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危 第85章

作者:晓梦见我 标签: 强强 江湖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正剧 HE 古装迷情

**

薛家的惨案蹊跷、惨烈、看起来又毫无目的。清河上下震动,听说官府派去薛家处理后事的小兵见此场景甚至回去吐了一天一夜,不敢晚上出门夜巡。

从薛长吉到薛家所有下人,所有有关这件事的人员都被细细盘问,包括陆临渊与乔长生。

至于魏危,她的身份特殊,陆临渊以儒宗弟子的身份遮掩过去,好在儒宗掌门弟子的身份足够叫人信任,又有薛长吉担保,盘问的官员也没有过多探寻,很快结束了对她的质询。

仵作忙得昏天黑地,清河负责此案的官员也满头大汗,案子查起来甚至牵扯到荥阳、陈郡、乃至青城的事情,有关胡商的通关文牒,行走路程都被一一查验,等到这件事情彻底告一段落,薛家逝者入土为安,已经彻底入春了。

很快到了上巳节,街上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

男女三三两两出门,在河流上游净手,意为祓除去宿垢,清河坊间为薛家灭门惨案的愁云被节日冲散了不少。

预备离开清河那一天,魏危三人又一次去薛家祭拜逝者。

薛府府门大开,四处都是引魂幡,纸钱飘落一地,因为薛家已无长辈,官府特意请来了清河有官职在身的云家长辈坐镇。

这几日来往祭拜之人众多,门口值夜阍人见到魏危,还是立马迎了出来,一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哽咽,半月前为他们三人开门的事依如在梦中。

薛长吉身着首絰,特意出门迎接,对着魏危一行人长拜,带他们来到后山绿梅林前。

整整齐齐十余块新碑沉默矗立,坟冢周遭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前头已摆满了香烛纸钱。

眼前这两座墓就是薛玉楼与薛绯衣的埋骨之处。

乔长生跪下,从怀中拿出一壶酒,是从丰隆酒楼带来的浮生醉。远离青城,他向来舍不得喝,此刻他拔了壶塞,仰头喝了一口,慢慢地低下头来,鼻头一阵酸涩。

苍白的天空成了书画的底色,乔长生的背影仿佛是雪中半埋的一块玉石。

魏危眸子漆黑,清澈见底,也含着冷清。她朝乔长生伸出手,乔长生见状,不由愣愣地将酒壶给她,只是呼吸之间,魏危仰头灌了半壶酒。

向来滴酒不沾的唇上染上了浮生醉清冽的气息,乔长生只能听见轻微的吞咽声。

“……”

陆临渊同样接过酒壶喝了一口,他喝不惯酒,喉咙有些呛,咳嗽了几声,将最后一点还给了乔长生。

乔长生捏着壶柄,尽数倾倒在了墓前。

带来的纸钱烧化在墓前,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梅花香风,乔长生细长的指尖颤了颤,只见灰烬被吹到半空,最后一张纸钱像一片透明霜雪,如云雾般消散在火中。

再回神时,那些灰烬越旋越高,到了半空,招魂似的飘荡,最终成万点金光,一闪不见。

……

……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

薛长吉后面跟的却是云胧秋。因她不是薛家人,只在右臂带着黑袖箍。

清河是边陲,常年有军队驻扎于此。云胧秋出身将门,云家与国都开阳关系颇深,其父云麾将军镇守边境,在清河与当地刺史几乎平起平坐。

听说薛家惨案,云胧秋作为曾经的儒宗弟子亲自上门,坐镇薛家。

祭扫完毕,薛长吉告辞去来往迎客。陆临渊想与云胧秋借一步说话,几人便来到薛家二楼小室。

云胧秋坐下喝一口浓茶,陪着薛长吉几天几夜,她眼下也有些乌青,不掩疲倦。

她忽然开口叹气:“我与薛绯衣他们不熟悉,可我知道他们是个好人,他们本不该死的。”

乔长生闻言抿了抿唇。

“……”

陆临渊摩挲着手中的香水海,与云胧秋寒暄几句后便直切主题。

“云姑娘,不知道这件事查到哪里了?”

云胧秋点着桌子,也没藏着掖着:“那些人当真是从开阳来的,路过扬州青城等地,皆无不妥,清河那个吃干饭的刺史查不出更多,想以匪盗定案,被我踢回去了。”

魏危忽然开口:“有没有查过和靺鞨的关系?”

云胧秋闻声看一眼魏危,讶异一挑眉:“确实有查过,不过靺鞨人最不好藏的就是他们的那双眼睛。这一行人除了夏无疆之外,确确实实都是中原人的相貌。”

说着她又半开玩笑道:“中原二十多年都没见过靺鞨人,那些靺鞨人变了相也不无可能。”

靺鞨自二十多年惜败退守戈壁后,一直被中原铁骑牢牢困守在北边。云胧秋出身将门,对边境之事了如指掌,让一群靺鞨人偷天换日从开阳而来,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陆临渊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着的两个药瓶:“这里面装着夏无疆随身带着的两种毒药。其中一味名为断肠散,服下后不可动用内力,不可激动,否则犹如气闭而亡。还有另一种不知名字,却实在很邪门。”

云胧秋就要接过瓶子的手一顿:“如何邪门?”

陆临渊:“服下之后半炷香之内,内力尽消,一炷香之内,七窍流血,神仙难救。”

陆临渊从未见过这种奇毒,只消服下片刻,全身内力尽化为乌有,任是大罗神仙也只能做罗网之雀。难怪那名青年男子见此药丸会面露惊恐之色。

云胧秋脸色不由一变:“如此毒药,难不成是百越?”

魏危抬眸看她一眼:“……?”

陆临渊:“绝无这种可能。”

乔长生:“不可能。”

云胧秋被两人异口同声反驳,面露一瞬奇异之色,只是也没多想,收下瓷瓶道:“我知道了,我会叫人查下去的。”

陆临渊微笑:“还有一件事。”

云胧秋:“你说。”

陆临渊:“我们先前与薛长吉这孩子聊过,她年纪太小,此处又无亲友,她希望去儒宗求学。只是我尚有事情在身,思来想去,只有拜托你护送她去青城。”

云胧秋却是笑了笑:“巧了,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去青城一趟的。”

见陆临渊面露疑惑,云胧秋有些好奇:“你还不知道?”

“……”

云胧秋放下茶盏。

“孔先生他当官了。”

第67章 孔氏文昌

几日前,青城孔府。

自孔圣骑牛入山观后,孔氏子孙后代蒙受圣恩。在孔思瑾之前,孔氏世世代代继任儒宗掌门之位。

本朝每一任孔家家主身上都有那么些虚衔——比如孔氏七世孙被征为二品贤德博士,十世孙官拜一品太子少傅,就连孔思瑾身上也曾挂着光禄大夫的名头。

孔成玉年纪轻轻接任家主后,朝廷下封正议大夫。当年被孔成玉以年纪尚小,无功不受禄为由婉拒,一时间还传为美谈。

直至今年过了年,孔成玉没有参与科举,不显山不露水,忽然受萌荫被起为青城长史。

孔成玉雷厉风行,接过任令后辞任尚贤峰主的位置,从儒宗搬出,从此居住在了山下的孔府。

众人这才恍然不觉,这孔氏的风好似变了。

以往加封,就算三太三公全加上去,金印紫绶,不过多了每月三百五十斛谷的俸禄,一品虚衔依旧是虚衔。

而青城虽是个都督府,青城长史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官职。但青城临近开阳,极受重视。青城长史更是实权,执管府中之政令,掌管本府民生军务。

身居此位者,今后调任从三品刺史,乃至于征辟到国都开阳,指日可待。

只是孔氏本就是天下文人之首,万众瞩目,孔成玉不走科举就直接做了五品官,未免有些落人口舌。

早就不满孔氏世代恩荫的书生讥讽这一任的孔氏家主浑身铜臭味,要名还不够,还要权势,是必志骛高远,力疲兼涉。

更有甚者编了一段民谣,言“孔圣若不身早亡,子孙世代探花郎”,传唱于大街小巷。

孔成玉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既不愠也不怒,孔府大门照开不误。每日去府衙处理政务,却像半点没听到外头的风声一般。

**

半夜三更,孔成玉轻轻蹙眉,还在书房处理政务。

孔府灯火通明,门口有侍卫守着,府中行走的侍女也安静无声。

孔成玉换了一身素色宽大袍子,唇色浅淡,那双仿若永远不会熄灭的漆黑眼眸被烛火照得发亮,正飞快扫过呈上来的报告。一页一页纸飞快落下,而纸上每一个字仿佛被规规矩矩整理好,被她尽收眼底。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日日夜夜处理枯燥无味的政务,实在有些沉闷了,但她却很耐得住寂寞。

门口一名青年男子见此情状顿了顿,一直等到孔成玉摘下眼上带着的叆叇,放在一旁玳瑁盒子里。他才敲了敲门,进了书房。

他手上端着一碗清汤,孔成玉头也不抬便淡淡开口道:“林枕书,你留在孔府不是为了给我端茶送水的。”

送汤的青年正是先前在茶室里追上去与孔成玉见面的紫裳书生。

自受孔成玉指点后,他大有所获,闭关修学不出,直到年前才出门。

邻居差点报官,以为他死在家里了。

年后,林枕书在茶室里听见那些人三三两两在一起讥讽孔氏耽于权势,皱眉不忿,与他们又一次辩论起来。

巧的是,孔成玉这回依旧在茶室目睹了全程。

人散茶凉,孔成玉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忽然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

林枕书放下清汤,踌躇片刻:“孔先生,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孔成玉此刻身上穿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束,鸦羽般的睫毛低垂,显得几分清瘦,却让人丝毫生不出小看的意思。

“你说。”

林枕书:“我知先生博览古今,才学远超常人,纵是参加科举,也必能金榜题名。所以不知道先生为何要走萌荫之路?若走科举,先生就不会受此窃语私议,长史的官位也会更加名正言顺。”

孔成玉闻言抬眸看他一眼,淡淡开口:“名正言顺?”

她的眉目总是冷淡,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严厉。

“从备考算起,乡试、省试、殿试,最少三年。我为一个名正言顺,要莫名花费三年的时间。”

“三年之后,我依旧成了青城长史,这和现在又有何不同呢?”

林枕书微微一怔。

孔成玉端起汤盏吹了吹。

上一篇:定夷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