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贵妃
陆今安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黯然,怆然道:“我没有这么想。”
“我只是想将她受过的冷嘲热讽,流言蜚语,也都受一遍。”
“唯有这样,我才能切身体会到她当时所经历的所感所受...”
他一个大男人尚且如此,她那时,还那么小,又该多么的煎熬啊。
江晚棠笑了笑,毫不留情的嘲讽:“你是任性如愿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云裳会怎么想?”
“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在逼她,逼她妥协,逼她原谅你。”
陆今安瞳孔紧缩,微微的震颤,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怎么会?”
“她不...”
“她不是说她厌恶你,不想再看到你?”江晚棠打断他话,冷笑道,“陆今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说什么你就信?”
“动动你的脑子吧。”
陆今安瞬间愣住,眸光亮了亮,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江晚棠摆摆手,冷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陆今安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在下多谢贵妃娘娘!”
江晚棠眸光暗了暗,冷冰冰的语气:“你不必谢我,我也不会担你这一声感谢。”
“因为我还是很讨厌你,看不惯你,甚至想杀你。”
“我只是心疼可怜的云裳...”
陆今安敛了眸色,嗓音低低的道:“我知道。”
江晚棠冷笑了一声,低垂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两片阴翳,嗓音似浸了冰:“不,你不知道。”
“你应当听过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你看似与这件事无关,看似也是一个可怜的无辜之人...”
“但在我看来,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年你既护不住她,就不该强行将她留在身边。”
谢之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他站在门口,置身逆光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护不住?
如果是他,他不会的。
谢之宴没有进去打扰,而是走到一旁的栏杆前,姿态矜贵的倚靠着,静静守候。
雅间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江晚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陆今安,继续补刀道:“陆家是帮凶,你才是元凶。”
陆今安无力的跪在地上,江晚棠说的话,他无法反驳。
江晚棠笑笑,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如果在云裳被拍卖初次的那夜,她没有遇到那个为她赎身的人,你知道她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吗?”
陆今安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眼眶已经布满一片深色的红。
江晚棠看着一言不发的陆今安,话语残忍,字字诛心:“她会被那些不入流的奸人所害,从此深陷泥淖,任人践踏...”
第168章 无功不受禄
在听到“任人践踏”几个字,陆今安的瞳孔明显颤了颤。
“千夫所指,任何人,哪怕是卑鄙龌龊之人,都能肆意的羞辱她,唾骂她...”
“那样的日子与坠入地狱无异。”
“可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在泥淖中艰难挣扎求生...”
说到此处,江晚棠的眼眶已经通红,她说:“陆今安,你知道吗?在你金榜题名,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打马游街之时,在你受尽热烈欢呼,万人追捧之时,她或许正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受尽欺凌,冷清悲惨的度过了自己短暂的这一生...”
她俯身用力紧紧拽住陆今安的衣襟,话语激动:“陆今安,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弥补,来偿还她经历的这一切?”
“她又凭什么要原谅你,接受你?”
字字剜心,句句溅血。
陆今安身形摇晃了一瞬,脸色煞白,清秀白皙的面容,一片丧败的青色,脸上流露着说不出的痛苦。
陆今安可怜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之人。
可江晚棠心中却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
若不是她曾亲眼目睹,他的风光无限,和她的跌如尘埃,她或许也能同情他几分。
江晚棠捏着陆今安衣襟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收紧,脸色同样不好看,眼里有纠结悲痛的情绪翻涌。
许久,她松开了手。
陆今安颓然的跪坐在地上,一身的锦绣玉衣也遮不住骨子里的无力和悲哀。
他不得不承认,江晚棠所说的这一切,是他最不敢想的。
可她偏偏又说的那样真实,就好像一切都曾经发生过一般,容不得人半点质疑。
陆今安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锉刀来回锉着,尖锐而深刻,痛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
是啊,他拿什么来弥补,来偿还?
她曾独自熬过那段黑暗的地狱人生,而他寻找她的这么些年,就像个笑话。
心如死灰,无能为力。
一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今安一双通红的眼眸里,血雾弥漫。
凝重窒息般的死寂在这雅间内,如同乌云压顶。
江晚棠望进陆今安那双猩红的眼——她知道,这一步,自己赌对了...
如今,她虽是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但伴君如伴虎,未来会如何,无法预料。
所以,她必须得提前为云裳谋划好一条退路。
显然,陆今安就是一条很好的退路。
他为人端方正直,有勇有谋,有真才学,又对云裳有情。
届时,就算她自身难保,云裳和修竹两人也可有个庇护和去处。
好半晌,陆今安才恢复了几分情绪,嗓音艰涩嘶哑:“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了她...”
“我会竭尽我的所有,来偿还,一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听着他言辞诚恳坚定的话语,江晚棠的眸底闪着复杂的神色。
陆今安对云裳的死心塌地。
这就是她想要的,甚至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男人的情爱,江晚棠已经不再相信。
四时无常,人心易变。
与其时刻担心感情会变质,不足以长久。
不如,在这份情爱的基础上加上深刻的亏欠和愧疚。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对陆今安或许有几分残忍,但人心都是自私的。
她要的便是他对云裳的誓死不二!
江晚棠敛了思绪,冷沉的道:“陆今安,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陆今安跪在地上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语气多了几分敬重:“在下真心致谢贵妃娘娘,不全然为今日之事,而是谢娘娘当日为云裳赎身...”
江晚棠回过头,怔怔的看着他。
后者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坦言道:“起初在下也只是猜测,只是方才刚得到证实。”
“你救了云裳,在下便欠你一份恩情,日后娘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烛光之下,陆今安目色坚定,一双眼睛里都是坦诚和认真,找不到一点点掺假的成分。
江晚棠怀着复杂的心情说了一句:“那陆状元,便让本宫看到你的价值。”
话落,她便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的江晚棠还有些恍惚,直到谢之宴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回过神来。
她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谢之宴,心情更复杂了。
连刚接触的陆今安都能猜到是她为云裳赎的身,那么谢之宴呢?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谢之宴轻笑着看她,问道:“怎么了?”
江晚棠敛了思绪,说:“没什么。”
说着,将那把嵌满宝石的匕首还给谢之宴,淡淡道:“没用上,还你。”
谢之宴没收,他笑笑,笑容漫不经心的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江晚棠皱了皱眉:“谢大人,无功不受禄。”
谢之宴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怎会无功?”
“你不是刚帮我劝服了我那个油盐不进,胆大妄为的下属?”
“再说,我堂堂大理寺卿,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江二小姐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江晚棠看着他目光坦然,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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