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栗京
每年只有盛夏这段时间才会有的甜品。本来江晚舟是不知这些的,前几日听段琼说起这,便想起辰紫桑似乎对甜的东西颇为喜欢,正巧赶上进城了,她便想着带他来尝尝。
这奶冻用的是母牛产下的新鲜牛奶,煮沸后,在冰窖上冻上一日,出来成型变成了奶冻。一日做不了多少,江晚舟已经订好了,只等她带着辰紫桑去尝。
辰紫桑坐在包厢里,一连吃了好几个,牙有点被冰到,他还是一边嘶嘶的龇牙,一边忍着吃完。
江晚舟见状忙劝他:“吃那么多,牙一会受不了了。”
辰紫桑头也不抬,继续吃着,“这个真的很好吃,京城都吃不到。”
“等你下次来蜀中,我再请你吃。”她说到这时,辰紫桑蓦地想起之前他答应过的,武林大会结束后,他就要被送回京城了。
想到这,他就有点泄气,回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他没忘,他逃出来是为了逃婚的。他不想嫁到皇家,不想嫁给那个三皇女,不想就这么后半辈子就这么了了。
他推开瓷碗,没了胃口。江晚舟挑眉看他:“不吃了?”
“嗯。”他趴在桌子上,一点精气儿神也没有。
江晚舟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也没打扰他。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两个人就坐在小店里静默着。
辰紫桑趴着无趣,侧头看江晚舟。其实她也挺好看的,虽然总是凶他,但有时候也很温柔。辰紫桑的视线在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脖颈来回转动,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嗓子有点干。他忽的坐起身来,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里说着:你这个小淫贼。
这声响倒吓得江晚舟一愣,她看着他脸上的渐渐显出的红掌印,不解的问:“你扇自己干什么?”
辰紫桑摇摇头,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的想法,回避她的眼神说:“脸上痒。”
江晚舟:……
两人在城内呆了一个时辰才赶回去。
晚间,辰紫桑习惯性的摸摸腰间,本该在的药包却不见了。他有些着急,回想今天可能掉落的地方,总是心有不安,他悄悄走出屋子,看着旁边江晚舟的屋子还点着灯,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扰她,决定独自去寻找遗失的药包。
他绕了一圈,也未见药包,时辰渐渐晚了,他不好再找只好怏怏的回屋子。
江晚舟就在辰紫桑隔壁,她听见旁边关门的声音,也未在意。这边祝泉向她禀报今日她们离席后的情况。祝泉说到唐悦松时,如实回道:唐悦松嘴上虽不说,但看得出来对江晚舟颇有怨言。
这些事都在江晚舟的料想之内,她低声吩咐道:“明日把密林的暗哨都撤了,唐悦松心思缜密,被她发现的话可能就辩解不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祝泉有些为难,“斋主,这样我们就被动了,万一她们……”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江晚舟已经了解她的意思了。
“都是冲着我来的。”
祝泉回答是,便默默离开了。
江晚舟吹熄了烛火,合衣躺在床上,旁边似乎也没动静了。她安心的闭上眼,等着明天的到来。
一晚上,江晚舟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便夹杂了一些吵闹声。江晚舟起身,祝泉的敲门声却先至。
祝泉还未等她应许便推门进来,江晚舟见她表情不太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祝泉低声回答:“秦茵死了。”
江晚舟愣怔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你去给盛莺捎个口信,按我之前交待你的去说。让盛莺回城内传信儿。”
祝泉回道是,江晚舟继续说道:“我先去看看,你交待好盛莺就回来。”
“是,属下先去找盛莺。”
“嗯。”
江晚舟在房间里停了片刻,回想了昨日与秦茵有关的种种,总觉得少了什么事她还没说。
那边比较重要,江晚舟还是先去看了秦茵的尸体。
秦茵死在了房间内,身上都是刀尖乱砍的伤口,毫无章法,但是数量很多,衣服已经被刺破很多洞。
她流了很多血,尸体周围都是,但是鲜血已经干涸了,只剩下暗红色的血泥,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江晚舟到达秦茵的房间时,五大门派主事的人都已到齐,秦岺和一众点星派的门下弟子跪在秦茵尸体前,哀伤的哭嚎,其他人都在叹气安慰。
江晚舟出现在门口,所有人见她自动让了两边的道路,点星派的弟子听见动静见到是她,恨恨的眼神盯着她似要穿出个窟窿一样,江晚舟并不在意,稳步走近。
唐悦松见到江晚舟有礼的一揖:“江斋主,你来了。”
江晚舟上前查看尸体情况,被秦岺众人吼道:“江斋主,就不必假惺惺的了。”
江晚舟讥笑一声,“好歹让江某看看贵派掌门怎么死的吧?这么早给人定罪可不是名门名派的作为。”
“哼!”秦岺冷哼一声,但还是让了位置。
她眼睛瞥向秦茵的尸体,秦茵双目紧闭,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即使这么多伤口,流血而死的情况下,脸上表情也很平静,这说明秦茵定是先昏迷不省人事,才被人杀害的。
尸体并没有被挪动的痕迹,应该是都在等她这个宅子的主人来。江晚舟围着尸体走了一圈,也未发现什么重要信息,她看向跪着的秦岺,“能否让江某把茵掌门的尸首挪动一下?”
秦岺看向身后的师妹们,大家都没反对,她便点头应允。
秦茵被挪走,身下的东西立刻就显现出来。
待她看清是什么后,江晚舟的瞳孔瞬时放大,压在秦茵身下的不是别的,正是辰紫桑的药包,熟悉的花纹,颜色与她身上的药包别无二致。
她为了印证,伸手想去拿,却被唐悦松抢先了一步。她拿起药包,打开看,里面几味药被她拿了出来。江晚舟确信无疑,在场的除了她不会有人再有这个药包。而她之前拾到的药包还好好的在怀里,那这个一定是辰紫桑的了。她想着刚才遗忘了的一件事,猛地想起,辰紫桑她还没交代好。
她忽略的是辰紫桑昨日与秦茵吵架的事,她刚才脑海细细过了一遍自己与秦茵,却忘了辰紫桑这档子事。
唐悦松高声问道:“这药包是哪位侠士的?”大家窃窃私语,都开始讨论起来。
江晚舟装作无意的退后一步,却不料辰紫桑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凑热闹,眼睛先见到自己的药包,此时就在唐悦松手上,他立刻喊道:“诶,你拿着我的药包干什么?还我!”
他喊完这句话,大家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身上,点星派的众人像要吃了他一样看着他。辰紫桑被她们的目光吓住了,见到江晚舟就要往她身后躲去。江晚舟面色一沉,此时想要叮嘱他也晚了,她看见唐悦松的表情看起来像得逞了一般。
唐悦松见到辰紫桑主动承认,她立刻问了一遍:“小公子,你说,药包是你的?”
辰紫桑再愚钝,此时也觉得场面有些诡异,他不敢再说。江晚舟替他回道:“唐盟主,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秦岺声音转了个调子,尖声道:“误会?哼,江斋主,你想包庇你的小郎君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杀人就要偿命!”
辰紫桑听得云里雾里,杀人?他哪敢啊?他又看向里面的尸体,赫然是昨日与他争辩的人。他紧紧拽着江晚舟的袖子,身子有些发抖,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些人误会成凶手了。
唐悦松手里攥着药包,不怒反笑说:“不如,请这位小公子说说他的药包怎么会掉在茵掌门的房间里?”
江晚舟沉默,辰紫桑不知怎么回答。
身旁的祝泉上前一步躬身道:“其实,祝某刚进此屋时,便闻到一股异香,斗胆问下,茵掌门是否有燃香的习惯?”
秦岺站起身,“我师父多年燃香,这是众人所知的。”
祝泉:“这香里掺了别的东西,应该是水息香,闻者是会让人昏昏欲睡。”
秦岺:“哼,这不正好,这位公子看起来并不会武功,将师父熏睡后,便乱刀砍死。”
祝泉:“你!”没想到她本欲引出这事有蹊跷,没想到弄巧成拙,倒让她们抓了把柄。
江晚舟看向唐悦松,恍然大悟,她本以为唐悦松会拿她自己做文章,她也早做了准备。却不想,这老狐狸拿辰紫桑开刀,她明白唐悦松的想法,脸阴沉的可怕,正巧昨日辰紫桑与秦茵刚大吵一架,这么一来,杀死秦茵的凶手很自然的就会落在辰紫桑的头上。
行凶之人必定知道辰紫桑不会武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秦茵这样的死法看起来合情合理。昏迷之下的人,凶手可以安心的行凶。
江晚舟又看向唐悦松手里的药包,那药包只有些脏污,却没有血迹,还有种可能便是凶手等秦茵完全死透了才把药包放在她身下,血迹被衣服吸收,也干涸了,并不会立刻沾染到药包上。
那么究竟是谁捡走了药包呢?她想昨晚辰紫桑出了门必定是去找药包里。她有点恼自己,自己要是当时陪着的话,也许还能有些线索。
想到这,江晚舟一瞬间想带着辰紫桑硬闯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辰紫桑不可能一辈子背着杀人的名声,硬闯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唐悦松见江晚舟不说话,知道她再想办法保住辰紫桑,不容她思考的时间,她立刻开口道:“从表面看,还有这个物证,确实是这位公子的,但也不能立刻断定他就是凶手,江斋主,不如我先叫人把小公子看守起来,待等我们查明真相,再还他一个公道可好?”
江晚舟还想说什么,唐悦松已经摆手让人抓了辰紫桑,辰紫桑被迫离开江晚舟旁边,挣扎着吼道:“不是我,我没杀她。”
江晚舟强忍心中的怒火,她手攥紧拳头,凶狠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向抓着辰紫桑的人,那人被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江晚舟走到辰紫桑身边,柔声安慰道:“信我吗?”她的语气坚定,抚慰的眼神只看着辰紫桑。
辰紫桑回望她,听到她的话出奇的安静了下来,他眼含着泪,点头,闷声说:“嗯,我信你。”说着,他转身跟着人走了出去。
待到辰紫桑离开视线后,江晚舟眼神立刻变了样。她的目光在场上的人逡巡一圈,眼里含着刀子。她眼皮一抬,看着唐悦松,“来吧,我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杀的秦茵。”
第十七章
入夜,蓉城内一偏僻小巷深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牧景惊醒,旁边的人咕哝两句手臂拢着他并没有松开。
牧景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他仔细听,每次连着五下,两声慢、三声快。他立刻坐起身,边上的人也悠悠转醒,“找你的?”
牧景嗯了一声,“你躺着吧,我去看看。”说着他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他轻轻的关上屋子里的门,走到小院门处,拨开门栓,门一开,盛莺站在门外,焦急的看他。盛莺只撂下一句:“出事了,去别庄,什么也不要带,你屋子里的人暂且留在这不会有事的。”
牧景咬着唇,心里有些不舍,他回头看去,那人早已起身,站在屋门前静静的看他,眼眸里有许多不舍,但却未拦他。
她回身进屋,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走向牧景,递给他。
牧景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那人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边理着发尾,边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盛莺不忍再看,转身走到巷口的马车前等他。牧景自诩在她人前一直是一副高傲的模样,在她面前,他却只是一个温柔的夫郎罢了。
牧景走的很决绝,一直走到底,连个回头都不肯给。他故作坚强,在盛莺面前硬挤出一个笑容:“现在怎么样了,老大呢?”
辰紫桑已经困在屋子里四五个时辰了,从早上到夜晚,除了按时送来的膳食的人,他再未见到江晚舟。门口把守的人很尽职尽责,与江晚舟有关的人一律不许探望。
辰紫桑有些担心,他慌乱的在屋子里乱走,连灯火都忘记点燃。
他枯坐几乎一日,什么时辰也并不全知,暗黑的房间里坐着有些憋闷,但他也不想点灯,他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除了相信江晚舟,谁也不信,他知道她一定会还他个清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靠在桌上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微挣双眼,然后便见到门外守卫的人影悉数倒地。他心咯噔一下,害怕是有人要来灭口,他闪身拿起烛台,抵在门后静等。
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来,辰紫桑握着烛台的手心已经出了细汗,他抬手刚要朝那人砸去,随即被扼住了手腕。
“是我,郁子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相谈甚欢的郁子航。
辰紫桑收回手直直的盯着他,郁子航转身关了门,拉他坐在桌前,左右检查着:“没受什么伤吧?”
辰紫桑摇摇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问完后立刻又解释道:“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郁子航制止住他越来越大的声音,低声说:“我知道,不过现在外面情况不太好,我听娘亲说她们今晚要对江晚舟动手。”
辰紫桑听后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他喃声说道:“都是为了我。”
郁子航同他继续说:“今日我听说此事赶来时你已经被抓走了,后来我见江晚舟和唐盟主她们争辩,那样子是要杀人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要再次查看茵掌门的尸体,一直到今夜。”
虽然郁子航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辰紫桑却怎么也无法安心,他继续问:“今夜会怎样?江晚舟武功很高的!她什么也不怕!”
郁子航拧着眉,凝重的看他:“紫桑,虽然我不知道你与江晚舟什么关系,但此事我不想你受伤害,如果你现在出门告诉点星派,是受她指示杀的人,她们不会为难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