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栗京
他听后倏地站起身来,激动的说:“这不可能,莫须有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我更不会嫁祸于他人。”
郁子航像看傻孩子一样看他,黑暗中他的表情不清,但每字每句都在暗暗维护江晚舟。
辰紫桑恍然明白,这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甚至是自己粗心丢的药包都恰好让每一个杀人的环节合情合理。她们是冲着江晚舟来的,却在他身上做文章。他不知江晚舟会不会舍弃他,他不想堵。但他想起最后她的那句“信我吗”,莫名的让他此刻安了心。
郁子航见他执迷不悟,也不再劝,“我听娘亲说,现在这个宅子并没有七曜斋的暗哨,江晚舟不知怎么把那些人都撤了,只有你们三人,你留在这很危险。我必须把你送走。”
辰紫桑想拒绝,如果他走了,这就坐实了杀人的事实,不只他,就连江晚舟以后可能更难在江湖立足了。他想拒绝,郁子航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一样,连忙接道:“江晚舟活不了,秦岺她们就等着收网,如果江晚舟一人,她可能跑,但是带着你,她根本跑的机会都没有。”
辰紫桑一屁股坐下,手抱着头,痛苦的呜咽,为什么总是让他抉择,他难受,心疼,如果不是自己一定要看什么武林大会,可能事情并不会像这样这般发展到不可收拾。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任性,什么也不顾的性格造就了今天的事态。从前在辰家有人护着,他从未经历过这些打打杀杀,未经历过这些腥风血雨。
就是这样的江湖,旁人看起来忠肝义胆的大侠义事却与上不得台面的官场事别无二致。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不谙世事的光明面,从不知这等龌龊事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
郁子航的话说的很对,他就是个拖油瓶,到处拖人后腿,如果他在,江晚舟会来找他,她还答应他阿姐会安全的送他回去,这是她不能背弃的信义。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前,匆匆用冷水胡了一把脸,眼神瞬时变得清明。
“好,你带我出去吧。”
郁子航惊讶他的转变,但未多说什么,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俱是一惊。
还未等两人有所反应,哗啦一声,门被推开。林嫣站在背光处看他们。
郁子航手一哆嗦,差点把佩剑甩到地上。林嫣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站在郁子航旁边的辰紫桑,无声的叹口气。
她回身把门关上,方向对着郁子航。
郁子航见到她已经是很惊讶了,他刚才还说话很顺溜,这会儿见到林嫣反而磕磕巴巴的问:“你……你……你来干什么?”
郁子航找了位置坐下,颇为无奈的说:“晚间,我去找你,你不在,我猜你在这。”
郁子航立刻护住辰紫桑,身子挡在他前面,壮士般的说道:“你不许告状!”转而语气便撒娇似的说:“当没看见我行不行?”
林嫣被他的语气弄得呆愣了半晌,他好久都没有这般同她说话了,愣怔间忽然回过神,“你俩太磨叽了。”她不知从哪里弄套衣服,看起来是她门派弟子的衣冠,扔给了辰紫桑,“就这么出去,太危险,先换上。”
郁子航一拍脑门,啪的一声惊住了林嫣,郁子航推搡着辰紫桑,“对对,快换上。”说着他走到林嫣眼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快呀,我把她眼镜捂住了,她什么也看不见。”林嫣眼睛感受着郁子航手心的温度,心里忍不住骂道:小傻子,本来也没点灯火,上哪看去?
辰紫桑当下也不矫情做作了,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郁子航这才明白林嫣是要帮他一起把辰紫桑逃出去,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林嫣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传了过来,耳畔有些酥痒。
“谢谢你。”郁子航悄悄说着。
林嫣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欢欣雀跃,她沉声道:“跟着我就好。有事我担着。”
林嫣把门口两人点穴定在原地,看似还在守卫一样,她回头看他俩,“今晚都去围江晚舟了,这边估计不会有人来。”
辰紫桑听着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是点了头表示知道了。
林嫣带着他俩绕过几个守卫,辰紫桑尽量把头放低,郁子航就很随性的走在林嫣旁边,偶尔路过的巡夜的人见到并不为奇,两个人这对苦鸳鸯的事众多门派也都知道,虽然今天大部分人都去围剿江晚舟,两个人忽然出现,她们也只当是小情人背着人偷偷幽会罢了,并未多想。
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宅子的后方。辰紫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刀尖相向的声音。
他想着便把这疑问的事说了出来,林嫣背对着他,考虑半晌还是回答道:“找你们之前我去见了江斋主,她求我带你出去,只给我半个时辰,她能拖到你离开。”
郁子航有些诧异,江晚舟求她,恐怕不只这么简单,按林嫣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找江晚舟的。
“你去找她?”郁子航问。
林嫣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她答应给我一株紫灵芝。”
这下轮到郁子航说不出话来了,究竟还是为了他啊。
三人都静默了,林嫣刚带着两人走出宅子,辰紫桑就听见宅子内几个人大声呵斥的声音,他听不清,但他知道江晚舟在和人厮杀,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舍,他内心祈祷江晚舟一定要安全的出来。
穿过演武场,三个人奔向远处的密林。黑暗中的雾气并不明显。走了约莫几里,后面并没有人追来。
辰紫桑向前望去,一眼便瞧见远处拴在树上的马,正是昨日他坐过的赤电。
江晚舟这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她替他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铺好了后路。辰紫桑感到舌尖有股苦涩的味道,这般欠她的要什么时候还?
林嫣把马解下来,递给他缰绳,“江晚舟说你不会骑马?”
在这般紧张的情况下,郁子航竟然乐了出来,“那要这马干什么?”
林嫣从怀里拿出一段麻绳,辰紫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林嫣,只听她说:“江斋主让我把他捆在马背上。”
郁子航、辰紫桑:……
林嫣系的的绳子并不紧,只是保证辰紫桑在赤电颠簸的时候不掉下来即可。辰紫桑两腿夹着马肚子,两只脚腕被绳子绑在了马腹处。
林嫣教了一些他驾马的简单技巧:“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如果马跑得快了,你掌握不住平衡,立刻俯下身抱住马脖子,死命抱住就行。”
郁子航点头,这是他学骑马时,林嫣教过他的。
“马鞭子不要甩太急,这马的脚程很快,江斋主说它识路,很快就会到你熟悉的地方了。”
辰紫桑坐在马背上,轻声回答:“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将来如若有事,就来找我,我尽力帮你们解决。”
林嫣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反正她是为了紫灵芝,江晚舟已经答应给她了,她就做好此时这件事就好。反而是郁子航恋恋不舍的说道:“紫桑,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答应我,会带我去京城看看的。”
辰紫桑嗯了一声。林嫣怕郁子航心里郁结加重,忙插话道:“好了,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着便一拍马屁股,赤电倏地窜了出去。不久消失在密林里。
第十八章
辰紫桑维持着一个同样的姿势坐着马背上,赤电跑的急,他费力的撑着身体,腿尽量夹住马肚子,大腿隐隐有些酸,他咬牙,还能坚持。
他不敢停,尽量保持一个速度敲打着赤电。这片林子夜晚有些渗人,月光照下来的光都被浓雾挡了回去。赤电跑出很远后,来到了一片圆柱台,每个圆柱高度各异似条长龙弯曲着盘在空地上。
圆柱上应该是雕着不同的图案,他看不清。他没再继续甩马鞭,赤电的速度便渐渐降下来,他尝试拉着缰绳控制赤电的方向,一人一马便朝着那圆柱子走过去。
临近看,那圆柱上面果然雕刻了不同的团,是个类似咒文一样的东西,辰紫桑也看不懂,浓雾里,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辰紫桑不想再耽误时间,扬起马鞭,让赤电跑起来。
赤电载着他跑了很久,久到辰紫桑全身好似散架一般。他抬头,看见浓雾处显现出一座高塔的形状。他心一动,想起林嫣说的话:“赤电会带着他回到熟悉的地方。”他心下一喜:莫不是江晚舟的塔楼?
不多时,他便站在塔楼下,原来江晚舟的这个地方是有三条路的,明明可以从这里直接去演武场的,为什么会要走水路呢?
来不及多想,他费力的去够脚下的绳子,尝试几次终于解开,顾不得马背的高度,他趴着蹦了下来。他把赤电拴好,这才抬头看去,本该黑暗的塔楼竟有几处烛光从窗户那透出来。
他留了个心眼,悄悄地从侧面的树林绕到前面,把自己掩藏在一块石头后,向那边望去。
辰紫桑看见很多人在下面看守,看样子都是江湖人,他心跳的厉害,迫使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地方不安全,他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这的,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江晚舟带来的?
他仔细看那边,并没有看到江晚舟,心里舒口气,存着妄想:江晚舟还没被她们抓到。
这个地方是不能回去了。他咬牙看向前面大慈寺的方向,趁着还未被发现,他悄悄地从树林处往大慈寺跑。
一路上有惊无险,大慈寺的偏门处也被人看守着,他害怕的躲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蹲在树林里,突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心道不好,挣扎着要摆脱。他抓起那人衣角,竟然是红色的袈裟。他愣住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是静虚,跟我来。”
辰紫桑看她的样子,此时有些狼狈。
静虚带他走了一小路,最后竟绕到了大殿内。
静虚虚弱的声音说:“这里她们刚搜过。”
辰紫桑见她的样子并不好,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静虚摇摇头,看着他问道:“江晚舟呢?”
辰紫桑听见她的名字,顿时萎靡了,他低头,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静虚没有继续问,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时佛后面的门口传出了脚步声,听声音很多人的样子,静虚把信塞到他怀里,大殿里灯火通明,辰紫桑惊疑的看她,静虚拉着他到佛前的高台下,一把掀开帷布,下面空空的,“你进去,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捂住耳朵也好,信我交与你了,一定替我守好!”
辰紫桑被推进去,静虚立刻把帷布放下,然后又把佛台前面的功德箱往里面推了推,确定看不出来后,才装作无意的跪在蒲团前诵经。
辰紫桑在阴暗的佛台下,谨记静虚的嘱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刚开始只听见静虚的诵经,随后,一行人进来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找了你这些年,原来你竟躲在这?”
静虚依然在诵经,没有理那人。
“信在哪里?”
“不知。”
“哼,你以为江晚舟还能藏你到几时?”那人说完后又忽然压低声音凑到静虚边说道:“江晚舟的身世,我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今天就是如来佛祖也救不了你!你活不了,她今日也别想活!”
辰紫桑躲在后面,捂住信笺,不敢挪动一分,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片刻,寺里所有的僧人都被抓到了大殿前,并排跪在那人面前。静虚惨白的脸看着她们,冷声道:“不关她们的事,你若想死后不被万人啄食,你就收手吧!”
那人冷哼一声,随后讥讽道:“你觉得我会怕吗?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已经下了地狱了,只不过死后多下几层罢了。”
那人提着剑,指着跪在地上的僧人,威胁道:“说!信在哪?”
静虚闭上眼,依旧念着佛经。辰紫桑听见外面一声剑刺中的声音,一个僧人呜的一声响起。接着其他人呜呜的声音响起,辰紫桑觉得她们一定是被堵住了嘴巴。
静虚不敢看,但她知道那僧人定是死了。
神秘人继续问:“信、在、哪、里?”
静虚诵经的声音更大了,她在用这声音麻痹自己,神秘人大笑一声:“好,你既不肯说,我就杀了这些人,烧了这,江晚舟?哼,七曜斋?什么狗屁东西,统统都得死!”
辰紫桑捂住嘴巴,迫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静虚的声音越来越远,被神秘人架了起来。他听见好多剑刺中的声音,感觉她们的血滴落的地上的声音。
神秘人说道:“把那塔,这个大慈寺给我烧了!”
众人回答:是。
辰紫桑听见烛台掉落的声音,大殿的门已经被关了起来。火光顺着周围的木头烧起来,大火蔓延的很快。辰紫桑所待的佛台下的帷布很快也着了起来,他使劲儿推开前面的功德箱,里面的银子太多,很沉,他只好从上面推倒。趴在功德箱上,尽力的爬着。他向后看去,佛台前的能烧的都已经冒火光了。
他向右看去,瞳孔顿时放大,一排僧人并列倒在一起,胸前氲着血,身下已经是一滩血河。他害怕的倚靠在功德箱上发抖。
殿内的浓烟滚滚,辰紫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掐着脖子,试图制止这样窒息的感觉,可是烟就像游虫一样,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他大口呼吸,试图爬起来去开门,这时一根木头燃烧着倒了过来,正卡住了门边。
辰紫桑绝望的回到功德箱边,渐渐支撑不住躺在了地上。他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见江晚舟最后一面。奇怪?为什么他在临死前不是想着阿姐,不是想着父君,母君,却是江晚舟呢?
辰紫桑渐渐闭上眼睛,这种窒息的感觉更加强烈,江晚舟,你在哪?我好难受啊!
突然,门外一声巨响,是什么撞击着门的声音。
辰紫桑已经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来,他侧头看着门口,门被外面的人撞开,有个人跑了进来,一把上前抱住了他。
辰紫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怀抱好熟悉。
他大口呼吸,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江晚舟手忙脚乱,她看着眼前的人难受的模样,蓦地想起什么,她伸手将怀里的药包拿出来,放在他的鼻尖,“在这呢,紫桑,你快闻闻,闻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