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兰舟
朱瞻基心中一动,“二皇叔要自请就藩?”
“是我自己这么想的。”朱瞻壑摇头说道:“我要是我爹,我就立刻自请就藩,这样是洗脱嫌疑最好最快的办法,我爹比我聪明,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一定能想到。”
朱瞻基看着堂弟天真无害的眼神,心想倘若汉王从此知难而退,去藩地就藩,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朱瞻壑拍了拍堂哥的手,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我爹就藩,你一定要去求皇爷爷把我留在京城哈,我不想跟着我爹,到了藩地他最大,我一切都要听他的,就跟坐牢似的,两害取其轻,我在京城稍微自由些。”
“好,我答应你。”朱瞻基心想,其实不用我求,皇爷爷也会以培养孙子的名义把你留在京城——估摸会一直留到我爹登基,随后削藩,把你爹的兵削的一点不剩时,一直等到你爹去世,才会放你回家继承汉王的爵位。
朱瞻基已经看穿一切,他的思维和旁人不同,瞻前顾后,已经自动带入了帝王心术。
朱瞻基同情的看着堂弟,心想只要我是皇太孙,我一定会保护你,不管你爹将来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你在京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朱瞻壑并不知道他的余生已经被堂哥给承包了。
朱瞻基心疼堂弟,见他一直趴着,说道:“总是这个姿势是不是很累?我帮你翻翻身吧,你不用使劲就不会疼。”
朱瞻壑点点头,瘫在枕头上放松,任凭朱瞻基轻轻把他推起来,从躺姿变成侧躺,没有碰到后背的伤。
为了让朱瞻壑保持侧躺,朱瞻基顺手把南瓜引枕拿起来搁在堂弟的怀里,这下藏在下面的木牛现身了。
“这是什么?”朱瞻基问。
朱瞻壑:“哦,一个解闷的小玩意儿。”
朱瞻基隐隐有种预感,“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木头玩具?”
朱瞻壑眉头一挑,“反正我比你小两岁。”谁还不能是个宝宝了哼!
朱瞻基一把拿起木牛,手感很沉,明显不是普通木牛,难道……朱瞻基嫉妒之心猛抬头,摆出兄长的架子,“玩物丧志,我没收了。”
朱瞻壑连忙阻止,“喂,你不讲道理,我拿着就是玩物丧志,你拿着就不是了?”
因他猛地用力伸手抱住朱瞻基的腰,扯到了烫伤,不禁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屋外阿雷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但见小鸡哥抢了水坑弟弟的木牛,水坑弟弟死死抱住堂哥的腰,都流泪了(疼流泪的),可怜兮兮的。
“你干什么?快还给他,这是我送给他的。”阿雷顿时为水坑弟弟打抱不平。
为什么你先来看他?为什么你把东西送给他我什么都没有?
醋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朱瞻基气得握着木牛的手都颤抖起来,不过,看到阿雷同样愤怒的眼神,他猛地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该开始他的表演了。
朱瞻基就像煮软的面条一样瘫坐在床,不要脸的碰瓷堂弟,“啊,我的右手好疼!刚刚缝了八针,是不是开线了!”
第261章 老朱家果然是祖传三代的臭不要脸
阿雷对朱瞻壑说道:“你还不快放手!”
朱瞻壑放手,委委屈屈趴回枕头上,“我抱着他的腰,又没碰到他的胳膊。”
阿雷质疑的目光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不要脸的说道:“他没有碰到伤口,是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你不要怪他。”
好一朵盛世白莲花,又白又香人人骂。
“你坐着别动,我解开纱布看看,是不是真的开线了。”阿雷小心翼翼拆开纱布,看见太医们缝合的线就像蜈蚣腿一样缠绕着他的胳膊。
“还好。”阿雷复又裹上纱布,“要不然你又要受一次罪了。”
朱瞻基觉得阿雷触碰过的胳膊上麻酥酥的,抓着木牛的手就更紧了,不想还给弟弟。
朱瞻壑那肯就这样被堂哥讹走了,“木牛给我。”
朱瞻基不肯放手,孩子气的对阿雷说道:“我也要一个。”
阿雷不高兴了,夺过木牛还给朱瞻壑,“我难道是专门给你们朱家做钟表的工匠?只有这一个了。”
朱瞻基吃瘪,再说下去又要吵架,闹得不愉快,只得及时止损,闭嘴。
朱瞻壑得意的捧着木牛显摆,“每到整点,木牛自动行走,脊背机关开合,跳出一个吹笛的小牧童。这个礼物独一无二,我这次没白受伤。”
阿雷说道:“你以后要小心,这一次算你走运,以后你要再受伤,我可不送你东西了。”
朱瞻基什么都没有,很是失望,不过朱瞻壑的伤全因自己而起,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好对朱瞻壑生气,满腔闷气怨气憋在心里头。
两人陪着无法挪动的朱瞻壑解闷,晚饭都摆着这里一起吃,说说笑笑的,好像回到过去童年时光,饭毕,阿雷见天色不早,朱瞻壑受伤有些精力不及,便告辞。
宫门已经关闭,她今晚和胡善围一起睡。
朱瞻基说道:“外头雨夹雪,很冷,你穿的袄恐怕压不住风,把我的毛皮大氅披上。”
不容阿雷拒绝,朱瞻基就把大氅搁在她的肩头,朱瞻壑指着炉子,“你再抱一个手炉。”
朱瞻基想着找什么借口亲自送她一程时,外头有宫人进来了,说道:“外头路面开始结冰了,胡尚宫命奴婢给胡小姐送来大红猩猩毡、手炉和木屐,命奴婢护送胡小姐回去。”
后宫复杂,胡善围怎么可能放心阿雷,早早做好准备,避免一切意外发生,她可不想让阿雷和后宫牵扯上。
阿雷一听,脱下大氅,“我姐姐派人来接,不用劳烦皇太孙。”
阿雷穿上大红猩猩毡,戴上观音兜,抱着手炉,只露出一张小脸,“你们早些歇息,我走了。”
朱瞻壑趴在枕头上叫道:“明日早些来看我啊!”
“知道了。”阿雷戴上玳瑁腿眼镜,在夜间她的视力不好,白天勉强凑合。
阿雷刚刚踏出宫殿,就见前方一排排灯笼簇拥着永乐帝的御驾,忙让路,站到一旁行礼。
永乐帝现在看着儿子们就觉得糟心,不想听汉王辩驳,他忙了一天,顶着风雪来看两个孙子,
阿雷捂得严严实实,不过标志性的眼镜让永乐帝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看身形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永乐帝为了避嫌,不好像阿雷小时候那样逗她,便赐了一副车驾,送阿雷回去,“天黑路滑,别摔着胡家小姐,坐马车回去。”
阿雷谢过。
永乐帝进了屋子,恰好到了整天,大座钟敲响,案几上的木牛开始行走,背脊弹出一个牧童,两个孙子看入迷,没有注意门口的动静。
一整天的糟心事,就这个木牛是惊喜,永乐帝觉得有趣,没有出声,免得打扰片刻的欢愉,待一分钟过去,木牛停步,牧童缩回去,朱瞻基爱不释手,盘算如何把木牛从堂弟手里诓骗过去。
冷不防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拿走了木牛,朱瞻基心想何人如此大胆,转头一看,“皇……爷爷。”
永乐帝亲切的慰问了两个受伤的孙子,走的时候“顺便”把木牛带走了,朱瞻壑敢笑不敢言,防火防盗防大堂哥,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皇爷爷。
我们老朱家果然是祖传三代的臭不要脸。
汉王府。
雨夹雪让本来就阴沉的氛围更加凄凉。纪纲把一摞口供板在案几上,“你们汉王府的属官忠心不亚于东宫,下了诏狱无一人为了脱罪污蔑殿下,都说殿下无辜,和早上火炮炸膛事件无关。”
汉王早有所料,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属官的死活,问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还是牵挂长子。此时汉王已经有八个儿子了,他嘴上总是骂长子不成器,其实最喜欢朱瞻壑。
纪纲心想,看来我选择不婚不育是对的,汉王一世英雄,野心勃勃,到头来还是跳不出父子情的羁绊。
纪纲说道:“宫里头没有新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世子应该无事。”
一听这话,汉王明显放松了,说道:“皇上还是不肯见我,不过,无凭无据,谁也别想栽赃到我头上。”
纪纲连连摇头,“殿下,您还是没有意识事情的严重性啊,此事若处理不当,殿下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汉王犹如困兽,“我被困在王府,连门都不得出,除了耗着坚决不承认,我还能干什么?难道把脏水泼在自己身上。当时我儿子也在场,虎毒不食子,我能把亲生儿子也折进去?要是壑儿误会我,岂不是要恨我一辈子?赔了儿子又择折兵,我不干。”
纪纲劝道:“不是要逼着殿下承认,而是现实之下,不得不低头。皇上今天已经命卑职把诏狱里的东宫属臣全都放出来了,官复原职,这说明什么?连冻死解缙太子都不发一言,皇上见太子服从自己的一切决定,东宫是可控的,所以放了这些人,眼瞅着东宫要东山再起,势不可挡,汉王殿下要避其锋芒,以退为进,以图将来啊。”
近乎绝望的汉王一听,犹如见到救星,“如何退?如何进?请纪大人指点迷津。”
纪纲一心挑拨朱家人自杀自起来,巴不得把水搅浑,说道:“卑职不才,勉强干了三朝,在锦衣卫干了半辈子,见识诸多皇室秘闻,我给殿下说两件秘事,殿下就明白卑职的意思了。”
“这第一件事,就是洪武朝秦王杀了三十七名锦衣卫,还拔出女官刘司言的舌头,诓骗秦王妃吃下,逼疯王妃。”
汉王听了,难以置信,“二皇叔的确荒唐,与侧妃邓氏狼狈为奸,祸害百姓,死的时候高祖皇帝还列举了二十几条罪状,但是从没有过这一条。”
纪纲说道:“史书只是上位者想要别人看到的东西,其实史书记载只是冰山一角,真相才可怕。史书记载邓侧妃是畏罪自尽,但真相是我和毛大人奉高祖皇帝口谕,亲手勒死邓侧妃,制造上吊的假象。”
“卑职想跟殿下说的,不是秦王多么暴戾,而是秦王做下那么多恶事,为何一直拖到卑职和胡尚宫去西安才揭露出来?”
“天高皇帝远,远离京城,藩王在藩地的权力大的惊人,因而可以只手遮天,豢养属于只忠心自己的军队死士。”
汉王听了,若有所思。
纪纲举起第二根手指,“这第二件秘闻,比第一件更加血腥。殿下可知道孝陵曾经遭遇过一场火灾,除了地宫,所有地上建筑都毁于一旦?”
汉王点头:“本王听过,后来高祖皇帝重建孝陵,还加固加高了各个城楼。”
纪纲一笑,“其实那次孝陵不是毁于天灾,而是人祸。表面上达定妃是高祖皇帝从汉王陈友谅那里抢来的小妾,实际上达定妃与汉王世子陈理通奸,有孕后故意勾引高祖皇帝,成为宠妃,齐王其实应该姓陈,他是个杂种。当时齐王早就去青州就藩了,也是天高皇帝远,暗中召集汉王的旧势力,有了私兵,打算日后害死诸位皇子,他登基做皇帝,为陈友谅复仇。”
“是胡尚宫揭穿了此事,高祖皇帝给达定妃下毒,以定妃病重为由,下旨召齐王回京给母妃伺疾,结果齐王为了救出母妃,说服了弟弟潭王,两人带着齐王的私兵攻打孝陵,想要挟持鲁王和孝慈皇后的遗体,以要挟皇上交出达定妃,放他们远走高飞。”
简直闻所未闻!
汉王被震慑住了。
纪纲嘿嘿笑道:“这事的细节皇上都不清楚,卑职只告诉殿下一人。当时黔国公沐春恰好在孝陵,成功阻止了齐王和湘王的阴谋。两位亲王见大势已去,四面楚歌,便携手从城楼跳下,死前还说‘宁见阎王,不见贼王’,当场摔破脑袋咽气了。”
汉王听了,沉默良久,叹道:“本王的封地和齐王一样,也在山东青州,汉王府也是齐王府改造修缮而成的,没想到还有一番前情在。”
纪纲说道:“同地不同命。汉王殿下是嫡子,齐王只是一个杂种。”
汉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王和齐王都是天高皇帝远,才有避开皇帝的眼线,暗地里壮大势力。如今这个局面,我以退为进,自请就藩青州,离开京城,然后在青州暗地里招兵买马,组建绝对忠心自己的军队,等待机会成就大事。”
纪纲点点头,“殿下要吸取这次天策卫的教训,不是自己养的军队,就不会忠心殿下,皇上说收就收走了,天策卫只效忠皇上,随时倒戈背叛殿下。还有,殿下永远不要忘记,卑职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卑职杀了太多东宫属臣,冻死了解缙,已经是太子的眼中钉,太子若登基,第一个清算的就是卑职。”
“殿下就藩之后,皇上肯定命卑职派锦衣卫暗探监视青州,到时候卑职会派出心腹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几个欺压百姓,霸占良田等等无关痛痒的情报送到皇上那里,殿下只管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火器,皇上已经步入衰老,太子是个瘸子,皇太孙毛都没长全,到时候卑职会配合殿下攻入皇城,拥戴殿下登基。”
汉王听了,热血沸腾,又有些顾虑,“这样……真的可行吗?会不会落下千古骂名?”
纪纲说道:“唐朝宣武门之变,同样是嫡次子的秦王李世民杀了太子和弟弟,逼唐高祖退位成太上皇,登基为帝,是为世代贤君表率的唐太宗。只要当一个好皇帝,造福百姓,谁会在乎帝位是怎么来的呢?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殿下当了皇帝,史书怎么写,就由殿下决定了。”
纪纲指着皇宫方向,“皇上还自称自己是孝慈皇后嫡出,为此重修了《高祖实录》等一系列史书,刚开始还有人反对、讽刺。如今呢?谁敢说个不字?”
汉王心动了,一锤桌面,“我明日就上书,自请就藩青州。”
第262章 幼军
次日,汉王上书,自请就藩。
朝廷一片哗然,作为一个京城资深钉子户,早在十年前就应该去藩地的,一直拖到现在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