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知微
苏葳如的父亲,怀化将军苏威苏仲离,此刻正在皇上和皇后身边,此人暗杀皇后心肠狠毒,对皇上又会有几分忠心?前方图坦大军压境,倘若苏威出问题……
萧承启危矣!
白衍跳脚暗骂,差点撞在山石上,他径直往外走,简直想插上翅膀飞到边关去。
广芸看不懂他的反应,懵在了原地,见他离开满脸惶惑。又见白衍紧皱着眉转身补充了一句:“娘娘在宫里小心此女,饮食行走一定要让信任的人侍候,万事留心。”
广芸懵懂地点了点头,望着男子的背影,心头忽有一分温暖的涟漪。
他好像是在皇后娘娘之后,第二个愿意关心她的人……
*
香榭轩里,苏葳如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小件的青铜花樽打在嫣儿身上,疼得她惨呼出声。
“蠢货!”苏葳如连日常伪装都不要了,在寝殿内撕破了自己的面具,她恨极,一把拽过手边能碰到的东西,往嫣儿身上砸,直到周围一片狼藉、桌上空无一物才罢手。
嫣儿蜷缩在墙角,痛哭着抱紧手臂。
“别哭了,哭得我头都要炸了!”苏葳如尖声呵斥。
嫣儿怕惹怒主子,咬着手指,硬吞下哽咽声。
“这么一件小事,你们都做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苏葳如气急败坏,尖声道,“都是蠢货!”
她扣紧了桌沿,手腕上几乎要爆出青筋来,恐惧和愤怒充斥在胸腔,不过是放一把火杀掉一个人罢了,竟被两个蠢人做成这个样子。那个璎珞根本没有遗失在官道上,嫣儿的相好每日都带在身上,结果在放火后发现东西不见了,为了不被发现,他自顾自逃离没有仔细搜寻,这才留下把柄。
广芸分明是猜到了什么,才敢来问她,这样看来,追杀皇后的事情是瞒不住了,怎么办?苏葳如眸中渗着几缕血丝。
趁着皇上没回宫,一切都来得及,只要……杀了广芸!杀一个是杀,杀两个又有什么不同,左不过是多用些手腕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缓缓走到嫣儿身边,手指抬起她的下颌:“你们一家老小住在何处我一清二楚,上一回事情做得不好,不如拿你弟弟的性命来补偿?”
嫣儿呜咽一声,抱住她的腿,哭道:“求娘娘开恩,奴婢以后绝不会再出错了。”
苏葳如嘲讽地道:“当真?”
嫣儿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求娘娘开恩。”
“啧,真可怜,”苏葳如笑道,“这样吧,你想想办法接近广芸,按我说的去做,只要事情办好了,我就免了惩罚,如何?”
嫣儿一脸木然,苏葳如却笑得极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白小侯爷:吓到裸.奔
第54章 暗中筹谋
萧承启率军抵达瓜州边界已是两日之后,苏威派前锋营先行探路,大军停在了盘岭附近。
因为御驾在此,行军更为严谨有序,营地中除了巡营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响,所有的事情都在围绕萧承启高速运转。
苏威走进中军所在的大帐时,萧承启刚与几位副将议完事,微光里年轻的帝王眉目英挺,虽然目光中偶有焦虑之色,但气度不折,沙盘前运筹帷幄,似是胸有成竹模样。他等在一旁,于无人处微微眯了下眼睛,按时间算来,他已有五年不曾进宫觐见,当年的少年天子在脑海中慢慢淡去,换成了眼前人。
仔细回想,他其实不太记得这位的长相,最深的印象还是多年以前和右相守在宫门,迎接曾经的“弃子”回国。
那少年陡然变换身份,许是惊疑过甚,呆滞地瑟缩在马车里,缓了半天才下车,苏威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怔然片刻,而右相脸上闪过讥讽的笑意。
岁月如水,倒是把不少人都溺死在长河里了。苏威这么想着,无声地勾了勾唇。
“臣参见陛下。”待所有人退去,苏威上前行了一礼。
萧承启看了他一眼,苏威年已及艾,近年来鬓角生出不少白发,眸光却如鹰隼,精神矍铄,萧承启虽不喜他的女儿苏葳如,但对他没有偏见,苏威镇守西南十二载,又带兵行走北方边关,劳苦功高。此番调兵突然,苏威在这等局面下,能以最快的速度响应实属不易。
苏威素来对战略有独特见解,萧承启沉吟片刻,单刀直入,将后续行军的诸多问题抛了过去。察觉其中的考校意味,苏威心头凛然,逐一接住。
两人一问一答,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将后续事情全部梳理清楚。
“从此处到谢煊所在的位置,最近的路是这一条,盘岭之中树林密布,山势复杂,沟回百转,只要利用好地形,有机会甩开图坦大军。”苏威并指在舆图上划了一道。
“不过……”他似另有思量。
萧承启止住了他的话,苏威之意他明白,凡事都有利弊,盘岭山路崎岖难行,也有可能被图坦盯上,两方皆是游击,胜负难料,然而这条路离谢煊最近,他不想退而求其次耽误时间。
他又推敲了一刻,最后食指指节敲在案上,断然道:“明日清晨出发,就走这条路。”
苏威嘴唇微动,目中仿佛有复杂的光芒闪过,终是没有说话。
回到营帐星月已挂上天穹,苏威抬头看了看漫天星河,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再回神,身旁出现副将沈殊文的身影,他无声地递上一封信。
苏威将信件卷在手心进了军帐。
信纸很薄,纸上多余的话一概没有,唯有一个位于盘岭之中的地名。
“魏大人说,已经准备好了。”沈殊文笑了笑,背着帐门,用口型对苏威道。
苏威抬手把信纸放在了火上,火舌吞吐包裹着纸张化作灰烬。
“大军明早出发,让他们机灵点,皇上这里有我,皇后那里你们看着办,周全一些,可不要出错。”他缓缓道。
沈殊文意味不明地一笑,道:“将军放心。”
清晨很快到来,太阳从霞雾里钻出,将云层镶了金边。萧承启一夜未睡,只换了身盔甲就走出了营帐,兵将有序地向他靠拢,龙旗猎猎迎着朝阳,他微滞了一刻,抚过胸口的护身符,而后提着佩剑大步离去。
*
白衍跑得腰快折了,从获知消息到今日过去了两天,他依然沉浸在惊骇中。回到侯府,他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逼迫自己理清思绪,萧承启和谢柔都在边关,行刺他们的人也在边关,故而皇宫应当不会有事,他不必留在此处守卫宫城。
最为重要的还是边关安危,如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信,他要即刻通知萧承启,更要快马加鞭地组织援军赶过去,晚一天就有无尽的变数,那将是天塌下来的绝境。
他一面联络凤阳暗卫递消息,一面抽调人手分三路赶往边关,一路随他潜行,还有两路陪同暗卫调集州府可用人马,所有行动都在暗处进行,分头行事直至抵达边关。
等诸事落定,白衍跃上马背,正要挥鞭,转念又想起一事,便对身旁的暗卫道:“宫中有一位纯修容,还请你们多加照应。”
暗卫愣了一下,道:“小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安排。”
白衍点了点头,一夹马腹向黑夜尽头驰去。
一行人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人连换三匹马昼夜疾驰,白衍还未曾有过这般强度的行军,往日在侯府他习惯了锦衣玉食,就连征讨右相时,盔甲下面穿得都是冰蚕丝里衣,如今好了,要多惨有多惨,走到第十五日,他拖着腿到河边喝口水,被河里的倒影吓了一跳,头发堪比鸟窝,衣服乱七八糟。他一屁股坐在河边直呲牙,把自己心疼死了。
“少爷,要不咱们歇歇?”府兵之中有人问他。
白衍眼眸布满血丝,只要歪倒就能睡着,听他这么说确实犹豫了一下,怎料这时奔过来一人,张口就道了声“小侯爷”。
此人是和暗卫联络的府兵之一,由不得白衍不紧张,忙问:“怎么了?”
那人道:“前方传来消息,皇上率军进了盘岭。”
白衍眼前发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苏威出的主意,萧承启如果真的决定救谢煊,会冒险选这条路。他死命咬牙,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因着实在太过疲累,根本无法踩实镫子,只好被人托上去。
有没眼力见的府兵凑过来问:“少爷,那咱……还歇不歇了?”
白衍瞪了他一眼,怒道:“歇个屁!”
府兵语塞,讪讪退下。
白衍急得胸口起伏了片刻,深呼吸了几次,他远望云头霞光,伸手从衣服上撕了几块布条捆在手上,重新握住缰绳,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穿越树林落在宽阔的乡道上。
府兵们紧跟其后,继续向边关行进。
第55章 盘岭险局
大军进入盘岭兵分两路,一路掩护骑兵打伏击,清除障碍,另一边以萧承启为首穿越峡谷从小道入山。出发前,萧承启身边已经吵翻了天,众人多半不赞同圣上亲自领兵,历朝历代的帝王就算御驾亲征,也不过是在城中督战,而萧承启此行却要亲力亲为,万一中途出现任何差错,朝中无人能负责,诸人心中更担忧自己不只保不住乌纱帽,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盘岭山下,众人在军帐前跪了一地,萧承启不为所动,扔出了三张圣旨,只道“赏罚分明,勿言上意”,堵住臣子的嘴,也免了他们后顾之忧,军心暂且落定,方继续前行。
盘岭最险的一段当属锥谷,两侧山峰向上延伸,成锋利的锥形连成一排,峭壁险峻怪石嶙峋,谷中小道狭窄只容三人并排而行,大军行进到此便无回头路,骑兵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
萧承启在谷口远望,瞳孔微微缩紧。
“主帅当领众将压阵,陛下千金之体不宜冒险,臣愿当先。”苏威这时道。
萧承启看了他一眼,眸光有深色,却是道:“不必,你跟着前军就好。”
苏威脸上似乎僵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放缓了速度缀在后面,与萧承启有两人间隔。
众人进谷时,天气还不错,视野清晰,前锋营骑兵整肃穿行,萧承启和苏威带着瓜州兵马紧随其后,锥谷狭长的小路上,盔甲摩擦与战马蹄鸣的声音随风飘散。据斥候回禀,锥谷前方并无伏兵,而两侧是陡峭的滑坡,难有藏人的可能,因此不少将士放松了警惕,只一心一意赶路。
走到半截,前锋营已经看到出口,峡谷腹地道路渐宽,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随着大军深入,锥谷地势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苏威眼角颤了颤。
他抬头远望苍穹,眼中闪过冷冽的颜色。
大军又行了一里。
寂静的山谷里,突然生出诡异的响动,野草波动,山风夹杂着一声尖锐的啸声落在前锋营之中,不知哪里的人大喊了一句什么,前锋营忽然乱了起来。
苏威深吸了一口气,趁着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大喝了一声:“敌袭!”这话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大石,瞬间惊起涛浪,众将士怔住,暗卫营是最先动起来的,快速向萧承启靠拢。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的行动已是疾速,因为下一刻,四周就响起了更多异响,众人脸色大变,见峡谷两边落石滚滚,利箭裹着火油射向中军!
萧承启面色冰冷,拔出了佩剑,暗卫喊了一声“保护陛下”,阵型陡变。
利箭划破天穹扎进血肉,鲜血四面飞溅,苏威骨节发白,却不看倒地的瓜州兵马,一双眼眸死死盯着萧承启。
山中人影黑蒙蒙一片,远方的乌云压了过来。
*
城中,谢柔从梦中惊醒,北方午后风凉,她的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这几日她留在暗卫联络处等消息,虽然明知帮不上忙,但还是不放心,卓生和卓远为了让她心安,最初两日会把行军的大体状况告诉她,可自从萧承启进了盘岭,两人越发忙碌,消息就断了。她在屋子里等了一天一夜,心头忐忑,倚在窗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太过疲惫,就迷蒙地睡了过去。
梦里亦不太平,她视线模糊,只依稀看着有绰绰人影挥舞着长剑,牵着她的心在刀尖上挪移。
倏然,战马齐声嘶鸣响彻山谷,她赤脚站在砂石上,声音传来时,她心口一紧,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在看到山间景象的一刹那,她呼吸一滞。大地在马蹄下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刺目横亘在眼前,震天的厮杀声围绕着中央一人散开,像水中恐怖的漩涡,将所有人溺死在血海里。
她没有到过战场,腥风血雨从来离她很远,可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她甚至能闻到风里的腥甜之气,听到战场上激烈的嘶吼声。恐惧从心底生出,密密麻麻地将她裹住。
乱军丛中恍惚扫过,她捕捉到了明亮的龙纹旌旗,熟悉的面孔在飘摇的旗帜下若隐若现,他铁甲染着血,刀剑撞击时火星迸溅,她眼眶通红想要靠近,面前却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阻在了外面,眼看着战火蔓延,箭雨落石从天砸下,她什么都做不了,急得眼泪都要落下。
更让人惊恐的是,他身后一人竟举起剑向他砍去,明显是倒戈敌方,她骇然,惊惧地叫了声“夫君”,声音远远传开,却没有刺破围墙,也不知梦中人能否听到,紧接着黑暗铺面袭来,似刺穿了梦境,她跌落回现实,在榻上睁开眼睛。
冷汗湿透了衣襟,鬓角好像也有湿意,她抬手一摸,脸上竟满是泪痕。
拂过脸颊,她的心脏还止不住地狂跳,梦里的血色像一根刺扎在心上,令她惶然失措,匆忙下榻,腿脚竟有些发抖,她锤了锤,想尽快起身去问清楚。
就在她拉开门的刹那,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抢先一步撞进耳畔,卓远眼下带着疲惫的青色,嘴唇一颤,面对着她跪了下来。
谢柔一颗心坠进尘埃。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少爷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