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荀草
定唐王进来之时,瞧见的就是帝王与宠妃安静谐永的模样。他行了礼,对邝美人的礼数视而不见,只道:“臣有要事禀告,还请无关人士退避三舍。”
邝美人一怔,面上一僵,凝望向帝王。在这日朝的后殿中,臣子们来禀事的很少,堂而皇之给她难堪的也少,第一次遇到如此蛮横无礼之人,让她有心想要看看皇帝对她的宠爱到如何地步。
顾双弦问:“何事?”邝美人暗喜。
定唐王冷哼,吐出两个字:“海国。”
顾双弦突地将朱笔往桌上一贯,霍地站起身来:“那群杂碎,又惹了什么事?”邝美人大惊,忍不住倒退一步。定唐王暗笑:“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海上几个岛国的国主出尔反尔,抓获了我朝的渔船,将渔民们剥皮抽筋挂在了风帆上。”邝美人捂住唇,极力稳定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顾双弦在如山的奏折中翻出几本丢给定唐王:“岂止你知晓的这些,还有更加过分的,你自己看吧。”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邝美人下去。
邝美人福了福,轻声道:“臣妾去为皇上换一杯茶来。”顾双弦没有应答,对方自顾自的就去了。
定唐王看完了奏折人已经暴怒:“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蛮族,这样的民族只能全部绞杀,不能一味的谋取和平。”
顾双弦也是这个意思:“谁去?老七回了封地才半年,一切还待整顿无瑕顾及;老八已经不知所踪,何时冒出头来也说不定;二哥是书呆子,三哥不懂打战,若是派了将领去……”
“责任太大,牵扯太多,反而难以打胜仗。”
顾双弦笑了笑:“你也不能去,你的王妃如今都几个月身子了,你得陪着。”
定唐王张了张口,低声道:“臣弟只是学着六哥的,对自己的妻子以心相待,希望能够相伴到老而已。”
顾双弦哈哈大笑,拍了拍九弟的肩膀:“你再歇半年,打战之事不急。”
说是不急,还真的马不停蹄的安排起粮草事宜,两人商讨了半日,邝美人捧着茶盏站在殿门外,将茶水换了一道又一道。
临到黄昏,顾双弦精力再如何旺盛也逐渐委靡,一直候在内殿不曾离开的小卦子悄无声息的捧上一个锦盒,顾双弦拿出一颗药丸子放在嘴里嚼了嚼,合着清水吞服了下去。
定唐王正歪在了高椅上,看着就问:“皇兄吃的是什么?”
顾双弦含糊地道:“药。”药效很快,没了半刻,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逐摊开大雁朝边疆图展开在御案上,解释道:“是历代先皇们传下来培根固原的药物。”
定唐王嗯了嗯,不再多问,直接与他一起沉入了探讨之中。
“皇上无病无痛的,吃什么药物?”夏令姝将那药丸子和药方拿到手中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她即将临盆,已经很少出宫,因为对皇帝身边的人逐渐添加信任,故而知晓消息已经很晚了。
小卦子发抖得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磕头道:“奴才只知晓它的药效非凡,皇上吞服之后不出一刻立即容光焕发。娘娘……的时日,皇上彻夜批阅奏折,都是靠着它支撑着身子。”
旁边的医女小心翼翼的将药物用牛皮纸包好,再将配方放入小竹筒之中,一起绑在黑白相见的飞枭腿上,呼哨着,大鸟已经飞走了。
夏令姝不好惊动皇帝,只耐着性子等待消息。这世间能够分辨毒药的人,龚夫人自认第三,没人敢认第二,第一自然是龚夫人的师傅= =。夏令姝将药传去给赵王妃,赵王妃再请得龚夫人辨明,待到下半月,回馈的真相已经握在了夏令姝的手中。
摊开那张指节长宽的纸条,她差点两眼放花,昏了过去:“这,这根本就是……”突地腹痛如绞,她捂着肚腹闷哼,已经跌倒在了榻上。
纸条上黑墨当中的几个红字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日,小卦子的惨叫响彻了宫闱:“皇后娘娘,要临盆啦!”
这时的皇帝正接过邝美人的茶盏,闻言手一抖,茶水全部烫在了他的手背上,人已经顾不得的疾速冲了出去。
侍寝四七回
夏令姝腹痛如绞,眼眸却是一瞬不瞬盯着殿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直到外殿接连响起众人大呼万岁声,她才摆正思绪,感到那坠痛一阵阵传递到全身。她双腿曲着,手指一紧一松抓着床褥,咬牙不出声。她习惯了忍耐,再多再多苦都能够和血吞下,何况这是第二胎。
而且,这一次他主动来了。
顾双弦进不了内殿,只能焦急伫立在朱漆门口,竖起耳廓听着里面动静。
没了多久,皇后亲生母亲黎氏也赶了过来,她弟弟夏令乾本在工部,也甩下了外事急急忙忙请求入宫。太子被人从白鹭书院接了回来,一边拉着父皇衣袖问:“娘亲生弟弟,还是妹妹?”
黎氏惊诧非凡,轻声提醒太子:“在宫内不能直呼皇后娘娘为娘亲,必须尊称母后。”
太 子瘪了瘪嘴,顾双弦抱起他,淡笑道:“无妨,唤娘亲比较亲切。”黎氏心里感激,只好对皇帝福了福,算是替感谢皇帝厚爱。
顾双弦一旦有外臣在,就严谨遵守皇族教导,开始不露声色起来,心里越焦急他就越是显得淡然,一副万事有沟壑模样。小卦早已算是皇帝亲信,梁公公倒是一直留在了凤弦宫,负责照顾凤弦宫主。以前是监视著皇后,如今是随侍在身边。他老人家精怪惯了,见得皇帝这副模样就知道对方顾忌,当即命人看茶,又另外抽了一位老太医在外间候着,就怕这里主们会如上次那般怒目相向,折腾出什么变故。
太 子小孩心性,没有听到母后呼痛就觉得生娃娃如同摘瓜一样,只是时日耗得久一些,故而还有闲心问东问西。比如:“爹爹,我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
顾双弦一愣,难得面上淡红,故作镇定咳嗽:“自然是从你娘亲肚腹里。”
太 子掀开自己外衫,摸了摸鼓鼓西瓜肚:“肚脐眼?我这么高这么大,怎么钻出来?”
顾双弦双手比划了一下,似是而非道:“当初你很小,嗯,你娘亲生你受了不少苦,你以后要听话。”
太 子执迷不悟哼哼:“爹爹骗我,其实我是从心窝里生出来对不对?书院同窗有人说自己是从树上掉下来,有是从水里游上来,有直接是从天上落下,我是娘亲心上肉肉,所以我是你们心肝。”童言童语哄得几人紧张气氛松弛了些。
黎氏到底是母亲,知晓生产凶险,久久听不到喊叫已经心急如焚,大着胆向皇帝告了罪,自己入了内殿。
顾双弦也想如上次进去,梁公公早就料着他这一遭,立即像尊看门石神一般矗立在门口,轻声道:“皇上,您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坏了祖制
顾双弦淡淡地道:“我只是纯粹路过而已,这样也不行?”
梁公公点头:“行……”还没说完,顾双弦大叫:“天儿,出来。”众人大惊,就看到太 子像个鸡蛋似骨碌碌滚了进去,再一眨眼,本来在咋呼的皇帝也尾随进了内殿,一边疾步还一边假惺惺喊:“天儿,站住!这里不是你玩儿地方,快站住……”
梁公公宽面条泪,心道:皇上、太子殿下,你们能不能不要一起欺负老人家,太不厚道了。
几次得要晕了过去,硬是被人用参茶吊着,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听得旁人惊诧之声,还以为孩要生出来了,不由得再用力,肚皮一抽,她倒吸一口冷气,呻吟出声。汗水湿透了发丝眼睫,只觉得有一双宽厚大手握住她柔荑,轻声唤她小名:“姝儿……”
鼻翼一酸,哽咽道:“好疼。”
顾双弦擦拭着她额头,看着医女们不停下针促进腹中孩子顺畅,血气越来越重,脸色越来越惨白。太医女已经急得冒冷汗,有医女道:“胎位不正。”
屏风之外太医中有人道:“用手推。”众人相互对视,再看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