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潮生提前两日,不着痕迹的对十公主透了口风。十公主这两天虽然看着还一如往常,但是熟悉她的人能够发现,十公主大部分时候都心神不宁,光为了配衣裳的首饰,就来回折腾了好几遍了。
连带着潮生也有点紧张起来。
那天也下着雪,倒不大,零星碎雪,象是搓碎的盐粒,簌簌的落在檐尖瓦脊上,殿角的铁马铜钤在北风中悠然的晃荡,发出并不连贯的响声。因为下雪天潮,这声音也不象平时那样脆亮,而是有些呜咽沙哑。
大公主把阿罗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回阿罗没穿松漠族的衣饰,倒是一身中原男儿打扮——可不是书生装束。锦袍、箭袖,嵌宝的珠冠,脚下是一双青灰的厚底掐金鲨皮靴,显得十分英武。公主们难免都要多看一眼,连潮生都觉得眼前一亮。以前看书上写的那些形容词儿,什么猿背蜂腰,玉树临风,用在他身上都堪称贴切,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大公主在阿罗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还不见过皇后娘娘?”
阿罗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潮生一眼,末了才抱拳一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不再这样客气。”潮生含笑问他:“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也不见你进宫来,阿永可念叨了你好些回呢。”
阿罗转头向一边,有些不耐烦似的说:“进宫太麻烦。”
这倒也是实话,阿罗最爱的是直来直去,最厌恶这些繁文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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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要叫什么呢?难道叫相亲吗?咳~~
第三二六章
阿永看起来十分稳重的走了进来,不过一看到阿罗,他的踱步就变成了一溜小跑,阿罗伸出手,一把将阿永给抱了起来。
这两个人……
潮生已经习惯了,不过宫里头的人可不太习惯,尤其是跟着阿永进来的两个女官,嘴半张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大一小,看起来跟哥俩儿一样,笑得都一样傻气。潮生挥挥手:“去去,你们去别处待着吧,记得别误了开宴的时辰回来。”
阿永巴不得潮生说了这句话,拉着阿罗就往外走。
十公主和十三公主正从外头进来,两人都穿着斗篷,一个青一个蓝,都是素净的颜色。阿永胡乱的的招呼了一声:“十姑姑,十三姑姑。”阿罗则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四个人擦肩而过。
十公主怔了一下,险些在门坎上绊了跤,还好十三公主扶住了她:“十姐姐,怎么了?”
十公主低下头来,有些掩饰地说:“没事……地滑。”
地是滑,因为下雪的缘故,石阶与门坎都有一层潮气,再一冻,不当心是要跌跤的。
潮生和大公主交换了一个目光。
十公主很快镇定下来,聊天说笑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了。十三公主还邀大公主去她那里尝尝她烹的茶,据说是梅花雪水。大公主笑着说:“还是你们小姑娘们有这份儿闲情逸致,好,那我今天也去风雅一回。”
不过看大公主的意思,她是更想找机会与十公主说话。
也是,事情看来的确如她们所料想的一样。到现在也是该问清楚的时候了。
大公主跟着十三公主她们姐妹两个一起去了,李姑姑又来请示了一次年宴的人手安排,因为客人并不算多,所以安排起来也不费难。潮生大致看了一眼菜单,并没有什么不妥。这种时候又不用求新求异,中规中矩就好。
阿永和阿罗两个人又从外头进来了,一个的前襟湿了一块,另一个头发散了。肯定是玩雪了,不过他们脸都是红扑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潮生摇摇头,女官过来把阿永领了去换衣裳,潮生吩咐芳景替阿罗理一理他的头发。
阿罗笑着坐下来:“来的时候我就说不梳吧,姐姐还非让我梳,看,这干什么都不方便。”
潮生忍着笑:“一年里头也就过年这一天,其他时候你想怎么样嫂子哪管过你?”
这倒是真的,阿罗顺从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平时他穿戴成什么样大公主从来不强迫他,也只有在京城,在这一天才要求他。
潮生问:“你们刚才去了哪儿?”
“没去哪儿,就在后头。”
潮生试探着问了一句:“刚才在门口遇见两位公主,你连个招呼也没打。”
阿罗想了想。不过刚发生的事儿,还需要想,可见他刚才多么不上心:“没留意——再说又不认识。”
果然是这样。
十公主那边心神不定,阿罗这边连十公主是什么样儿都没印象。
潮生抿着嘴,没再说什么。
如果说她做了皇后,体会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不轻易表态,更不轻易说话。皇帝皇后的好恶对下面的人影响太大,哪怕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可能都会令人联想出无尽含义,从而也许有人倒了霉,也许又多花费了许多不必要的钱财。说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四皇子没当皇帝之前,不会有人拿着笔整天记录他的一言一行,做了皇帝,说出的话就成了金口玉言,下面的人可能会捧着鸡毛当令箭,将皇帝随口一句话奉为政令——
十公主和阿罗不管有没有情意,潮生决意不在其中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她如果还是诚王妃,那么这样做就是一片好意的搓合,影响不算太大。可是她现在说了什么,那就成了皇后的懿旨,闹不好别人觉得她已经决意给这两人指婚了。
许多怨偶大概就是这么造就的。
以前听人说,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轻易让人揣摩出心意来,还觉得那样未免有些故弄玄虚。现在摊到自己身上,才觉得此事很有必要。不是故意要装得高深莫测,而是身边的人,全在揣摩你的心意,即使不能讨好你,也绝不愿意得罪了你。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舒坦,甚至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如坐针毡,毫无安全感和私密感可言。
时辰差不多了,魏公公过来催请。
年宴还是如先帝在时一样,摆在金华殿里。这里平素不做旁的用途,只是一年几次设宴时热闹一时,平素冷清之极,没有人会过来。潮生和四皇子一起进殿,殿中其他人跪了一地。
潮生若无其事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册封的那天也受过朝拜,可那时候她看着一拨一拨进殿跪地行礼的人,就象看着田地里一茬一茬的庄稼,被风吹得伏下去,又立起来。那时候她已经累到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
而现在这种感觉如此清晰鲜明。
令人战栗,惶恐,同时也令人沉迷。
就象毒品,也许时日久了,就会上瘾。
潮生在心里默念,你是个现代人,现代人,不管做什么事,不管在什么地方,永远别忘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