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福宝
上午晚些时候,荷花的二妹杏花和三妹桃花陆续回来了,桃花带着男人和才满一岁的儿子,杏花却是一人回来的,说是她婆婆这两日身子差,她男人放心不下留在家里守着呢。荷花爹脸色不太好,可也没多说什么。
姐妹几个小一年没见面,这会儿聚在一块儿说不完的热络话。一块儿在村子里住着,杏花和桃花都知长生的傻气,恭恭敬敬的唤了他姐夫,他不理人,她们也不多言语。桃花的男人春来大抵也是从桃花那儿听过长生的事儿,对他愣呵呵的样子也未表现出多么的意外。
没多会儿,跑去未来老丈人家拜年的大宝也回了家,这一来屋子里就更热闹了。最受欢迎的还得数桃花的儿子,这个抱抱,那个亲亲,小娃子也不认生,谁抱都不哭,嘎嘎直乐,逗得荷花爹也没少露笑脸。
荷花把小娃子抱在怀里凑到长生跟前儿,长生一脸惊奇的望着荷花怀里的小不点儿,眼珠也不错一下,待到人家抱走了,他的目光还直愣愣的追了半天。
坐了一会子,荷花娘便张罗着做晌饭,众人自然而然的分了三处:荷花娘带着荷花她们三姐妹到灶房里忙和做饭;荷花爹和大宝、春来在屋里说话;长生和小宝在院子里堆雪人儿。
荷花坐在灶台边儿烧火,趁她娘和妹妹们不注意了就往外头看看,心想亏得家里有个小宝能和长生说上话凑成堆儿,要不他必要时时粘着她,倒让她没法处置了。
荷花娘与女儿们闲话家常,话题很自然的便从桃花儿子有多漂亮可人转到提点荷花和杏花也早些生个娃娃。
“女人这辈子最紧要的是生娃子,男孩儿女孩儿先放一边儿,到底得生个孩子才算得是人家媳妇儿,自己也有个盼头……”荷花娘一边择菜一边道,“你看看你们俩还是当姐姐的,到让妹妹抢在头里,你们俩可得抓点儿紧,要我说,最好明年这时候,你们一人抱一个回来才好,那时候大宝也成了亲,保不齐他媳妇儿也能怀上了,那时候咱家过年可得多热闹!”
桃花咯咯的笑:“娘,瞧您说的,儿媳妇儿还没进门儿呢,先惦记上孙子了。”
荷花娘拍拍手上的脏,掀开锅看了看,笑道:“娘这岁数不盼孙子盼啥?我就盼着你们都好。”
荷花和杏花对视了一眼,均是抿着嘴浅浅的笑着,若有所思的垂了眸子。
正说着,屋里传来了小娃子的哭闹声,半天也没止住,桃花听了不由得埋怨:“这春来,我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荷花娘道:“带孩子男人自是不在行,许是饿了该喂奶了,你赶紧去抱抱。”
桃花擦了手回屋去带孩子,荷花娘又对荷花和杏花道:“你俩也回屋歇着去,老也没家来,陪你爹说说话,这儿弄得差不多了,我自个儿就行。”
荷花和杏花定要帮忙,荷花娘又轰了两回,最后荷花只让杏花进屋去帮桃花看孩子,自己留下打下手,说是小孩子最累精神,怕桃花一个人忙不过来,扰了爷们儿们说话。杏花看大姐这样子似是有话要私下跟娘说,便就应了回屋去。
荷花眼望着送走了杏花,转对她娘道:“娘,我听爹说您近来身子不好?又犯了咳病了?怎么没告诉我?”
荷花娘道:“哪儿有那么严重,天冷着凉罢了,咱家还有原周夫子给的药,我喝了两副就没事儿了。”
荷花不放心的道:“若这样敢情好,您有病可千万别瞒着,早说出来咱们早治,也免得积成大病了。像四奶奶那样一拖这么久,亏得周夫子识得好大夫能治,否则她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家可不就跟塌了似的?咱家里也是,虽说我爹是咱家的天,可里里外外的哪儿少得了您,您可别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
荷花娘欣慰的笑道:“娘知道了,有你们孝顺,我还想着多享几十年的福呢。还盼着给你们带带孩子,小宝才多大点儿,我还得硬硬朗朗的等着他娶媳妇儿,给我生大孙子呢!哪儿能让自个儿轻易病了?真没事儿。”
荷花闻言才算是安了心,又想小宝现在还流着鼻涕满村跑呢,想象着他挂着鼻涕娶媳妇儿的样子,只觉滑稽的很,不由得笑了笑。
荷花娘又道:“你爹说那话哪儿是为我,分明是他自己想你了。你别看他平日对你们横鼻子竖脸的,到底是自己闺女儿子,咋能不放心里的?这半年你回回家来都没往屋里看他,他这是气你这个呢。”
荷花一愣,想了想,低着头没言语。
荷花娘接着道:“要说你们姐弟几个里,他最疼的是大宝这没的说,再论下来就是你了。虽你是个姑娘,可到底是他头一个孩子,人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这头一个娃子在爹娘心里头就是不一样,那可是比别的孩子都费了心思拉扯的……这些年你给家里干得这些活儿操的这些心,还耽误了嫁人,娘心里明镜儿似地,你爹他也不是个石头心,都知道亏着你呢……你爹他不是不疼你,就是……咳……他这辈子都是这样儿,对你好的时候让你跟吃了蜜似地,对你不好的时候,直让人恨不得拿刀子捅了他……他就这么个人,你别记恨他……”
“娘……”荷花打断了她娘的话,心里一酸,眼圈儿泛红,低着头假作无事的道,“你说的这是啥话,哪儿有当闺女的记恨爹的?再说什么亏不亏的……要真论起来,爹娘生我出来,又养我这么大,我亏着你们多少?再说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长生就是认生,当着你们不敢说话,在家跟常人一样,也挺知道疼人的,我一点儿没觉得亏……”
沉默了片刻,荷花娘抬手擦擦眼角儿,道:“不说了,说这干啥,娘知道长生是个好孩子,娘看得出……咳,娘是想说你爹来着,让你往后常来家看看他。你爹那人你知道,雷劈在身上也不弯腰的主儿,让他说句软话儿比还不如拿刀子剌他肉呢,他要不是真想你了,今儿连这话都说不出口。”
荷花低着头烧火,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往后我常来,我也不是不想在他跟前儿孝顺,我是怕给他惹气,长生不太爱搭理人,时不时的冒傻气,他就这性子,真不是故意不敬重您和我爹,我怕我爹看着生气……”
荷花娘道:“咳,天底下哪儿有一上来就看姑爷顺眼的老丈人。你看春来,那可是你爹自己选的姑爷吧,头来咱家你爹看他不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不也坐一块儿有说有笑的?老丈人一瞪眼就往后撤哪儿行,春来是嘴儿甜会来事儿,可你爹喜欢吃啥,爱听啥,他一外人能知道?还不是桃花告诉他的。顺着你爹的脾气来,你爹是顺毛驴,时候长了,他也就顺脾气了……”
荷花又往灶眼儿里扔了几块儿柴,像个跟娘撒娇的小姑娘似地扁嘴道:“您以为我没教他啊,我说了多少回了,不管用,回回到家就变哑巴,说他不是傻子都没人信!”
荷花娘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傻不傻的,人老实不是毛病……不会说就干,长生那把子力气我看咱村儿没一个男的赶得上,没事儿的时候过来挑个水、担筐柴的啥的也不算什么,你爹也不是混不讲理的,谁对他好能不知道吗?他是个要脸面的,只要有人夸他有福气,有个给他卖力气干活儿的姑爷,你看他乐不乐?!再不济天天在他眼皮子地下干杵着,就算他骂,骂一次两次,还能回回都骂?时候长了他自己也嫌累的慌,等他习惯了长生的性子就好了,人啊,就怕个习惯,到时候不是一家人也是一家人了,长生也是,我就不信他叫不出一个‘爹’来。”
荷花瞪着眼听得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伸手摸了摸她娘的肚子,啧啧道:“娘啊,闺女还不知道,敢情您这肚子里藏了这老些学问……”
荷花娘噗嗤一笑,拍了荷花的手,叹道:“什么学问,娘是过来人,都是摸爬滚打过来的……你跟一个人过一辈子试试,他啥脾性你不摸得透透的才怪……娘这辈子啊就撂在你爹手里了,好的坏的都是他……有时候真让我恨得牙根儿痒痒,可末了想想,甭管怎样,这半辈子都过来了,要真没了他呀,得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荷花听那娘的话音不对,眼眶儿里直闪,只怕是又想起陈寡妇的事儿来了,赶紧一拍腿,玩笑着道:“得!往后我也别叫您娘了,改叫您师傅的了,有啥事儿都跟您请教来,保准没错儿!”
荷花娘露了笑脸,道:“你别只管贫嘴,正经的早点儿给娘生个外孙抱抱,桃花离得远,一年回不来几回,等大宝成了亲生了娃怕得再等二年了,你早点儿和长生生个孩子,抱你爹跟前儿看看,他必定欢喜,到时候外孙子一抱,再要找长生的不是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荷花垂眸一笑,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众人一整日都在李家吃饭说话,晚上几个女儿要在娘家住下,不过炕却没那么多。本来男女分开挤一挤倒也能睡,只荷花知道完全不可能说服长生去和她爹、大宝他们睡在一块儿,便与众人说她和长生回去睡了,也给家里空空地方,免得大伙儿都睡得不舒服。又想起她娘在灶房里跟她说的那些话,下意识的看了她爹一眼,特意强调道明儿一大早他们再过来,反正住的近,日日能来。
只说荷花与长生回了家已经入夜,两人随便擦了两把就钻了被窝儿。荷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想她娘白日与她说的话,又想起桃花那招人爱的儿子,心里不由得羡慕。她歪头看了看长生,怔怔的想了一会儿,翻了身,把手钻进长生的被窝儿,捅了他一下。
长生转过头望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没言语。
长生愣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转回头去闭了眼。
荷花又捅他,道:“别睡,你转过来,我给你说话。”
长生睁开眼,翻过身望着她。
荷花掀开被子,钻进长生的被窝儿,道:“你说……桃花的儿子好不好?”
“啊?”长生愣了愣,荷花知道他那脑子里大概在认真的琢磨桃花是谁。她无奈地一撇嘴,道,“小娃娃,我今天抱给你看的那个小娃娃好不好?”
提到小娃娃,长生好像来了兴趣,应道:“嗯……他好小啊……只有你胳膊那么长……鼻子小,嘴巴小,手也小,脚也小,小鸡鸡也好小好小啊……”说着伸出大拇指在自己鼻子前晃了晃,道,“还没有我手指头大……”
荷花噗嗤笑了,又道:“好好带他,很快就长成大小伙子了。”
长生点头道:“嗯!我知道,我以前也很小,奶奶对我好,我就长这么高了,鸡鸡也长大了。”
荷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不住埋头抵在他胸口咯咯的笑,又觉自己被相公调戏了似的,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她笑完了也没抬头,额头抵在长生胸口蹭了蹭,道:“我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小小的娃娃,咱们好好疼他,把他养成你这么高这么壮。”
长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道:“好。”说完便轻轻推开荷花,目光向下去看她的肚子,认真的道:“小娃子要从肚子里跑出来,肚子变得好大好大,小娃子就藏在里面,你变大吧,变大了就有小娃子了。”
荷花红了脸,羞涩的小声道:“要你给我放进去才行……”
长生怔了怔,没听明白。
荷花望着他,往前凑了凑,抱住了他。长生愣了一下,缓缓的抬起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定不知该把手放在哪儿,荷花引着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腰上。
两人拥在一起,胸口紧紧相贴,荷花慢慢凑过去,在长生唇上轻触了一下。他没有动作,只是睁大眼睛凝着她,她再凑过去亲了一下,停留了一会儿又退回去,等待着。
他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半晌,终于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凑,有些紧张害怕似地在她唇前停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于落了上去。
并未有如何深吻,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浅浅的,柔柔的,在这静谧的冬夜,伴着二人青涩的心跳,传达着最简单质朴的情感。
许久,荷花睁开眼,但见长生也慢慢地睁了眼,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离。
心,似被人软软的揉捏着,荷花深呼了一口气,靠进长生怀中,拥着他。
她想要有个孩子,可这会儿却着实不想打破内心这份宁静甜蜜的感觉,今晚她只想这么静静的抱着他,也让他这么温柔的抱着。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荷花就听外头有人啪啪的敲门,她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想着不知是谁这么早就来拜年,她没理,翻了个身往长生身上蹭了蹭。
来人拍了半天门,非但没停,反而越拍越急,开始大喊起来。荷花听了两声,分辨出是她娘在喊她,声音急得都变了音调。她惊得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待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赶忙随便穿了两件衣裳披着棉袄跑了出去。
一开门,便见她娘眉头拧得什么似地,一脸的六神无主。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荷花吓得心口直颤,要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儿,这大过年的她娘不会这么早来拍她家门。
荷花娘扯了荷花的胳膊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宝和桃花去杏花她婆家干仗去了!”
“啊?”荷花一惊,忙道,“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啊?”
荷花娘一脸愁苦的叹了口气,道:“杏花命苦,让她男人给打了……”
荷花一皱眉,但听她娘又道:“她昨天晚上磨磨蹭蹭的不脱衣裳我还没上心,今儿天黑着她就爬起来穿衣裳,我觉少,醒了正看见,那胳膊上全是紫印子,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这才委委屈屈的跟我说了,原年前她跟福根干了杖,两口子挣起来动了手,福根下手没轻没重的就给打成这样儿了,这气一直闹到现在,这回没跟着回来也是这个缘故……”
荷花气道:“什么两口子挣起来,杏花那性子人家骂她十句她都不敢还嘴的,必是他王福根又耍混蛋了!”
荷花娘道:“唉……两口子的事儿,外人也说不得什么……我正心疼劝解着她呢,没成想把桃花吵醒了,你知道桃花那脾气,听了这事儿哪儿干?立时就窜儿了,又气又骂的。杏花被她一吓唬又吭吭唧唧的说了实话,原不止她男人打过她,她婆婆,她大嫂子都对她下过手……”荷花娘说着话音儿一颤,掉了眼泪。
荷花冒了火,骂道:“反了他们了!真当我妹妹娘家没人了怎的!看我不揍死他们的!”说着就回院寻家伙。
荷花娘忙跟进去拽了她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再让我着急了!桃花比你脾气还急,立时把大宝叫了起来,他们姐儿俩那脾气是一样一样的,没说两句呢就要跟人玩儿命去,我怎么说也不管用,这会儿和春来他们仨已走了半天了!”
荷花道:“我爹呢?我爹说啥了?”
“没敢让他知道。”和花娘道,“桃花叫大宝和春来的时候也是悄悄的没敢惊动你爹,这会儿他还睡着呢……我瞅着他们仨那架势不对,抄了家伙事儿走的,我这心口直跳,万一真动起手来可怎么得了!我是没了主意了,杏花更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儿正在家抹泪儿呢,我让她看着娃子,这紧着过来叫你,你快去把桃花他们拦回来,千万别动了手。”
荷花忙道:“您别着急,我这就去……”一边说一边往屋走,又道,“一会儿我去张大车家借他的马追去,肯定能在半路拦下他们!”
荷花娘跟在后头,愁道:“要不说你们是亲姊妹呢,你想的桃花也想着了,她让大宝去借的马和车,仨人赶着马车去的,这会儿怕都到半道了。”
话说完两人已进了屋,正撞见长生听见声响穿了衣裳从里屋出来,一脸迷茫的跟在荷花后头转悠。
荷花哪儿有空理他,进了里屋一边穿衣裳一边想辙,转对她娘道:“没事儿,他们赶着马车只能走大路,我从后山走,抄小道。他们总不能到那儿就动手,如何也得理论理论,我紧着跑,也晚不了多会儿,骂不骂的不禁要,别让他们动上手就好。”
荷花娘点头道:“好好!那叫上南头你三叔和他家那两小子跟你一块儿去,有个照应。”
荷花道:“娘啊,您倒是急糊涂了,我是去拦架,叫上仨爷们儿去,哪儿像个讲和模样。”
荷花娘道:“我是怕万一真拦不住,你们吃亏。”
荷花道:“您放心,就王福根那窝里横的怂蛋包只会欺负杏花这样脾气好的,真动起手来,别说大宝,连我他都干不过。”
荷花娘还是不放心,道:“到底在人家门口,他们一招呼,人多欺负你们人少。”
荷花道:“我就不信他们村儿全是不讲理的混蛋。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好好的讲理,谁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帮着混蛋欺负好人。”
荷花娘仍是愁着眉头不放心,却也急没了主意,只得依着荷花的话,一个劲儿的嘱咐她别跟着犯冲,千万别动手。荷花百般应了,待穿戴好了要出门才注意到长生,只见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自己把棉袄棉帽全穿戴严实了,屁股后头跟着她。
荷花随口道:“你跟着我嘛去?在家待着,我晌午就回来。”
长生不应,只管摇头。
荷花待要说话,她娘却几步抢上来,拉着长生的胳膊拍了拍,道:“让他跟着你去吧,这路上也不近,你一个女人孤零零的翻山头我也不放心,让长生跟着踏实……再说长生老实也不会闹事,看着高高壮壮的还唬人,人家咋的也得忌惮着点儿,不能欺负你,让他跟着去我也放心些。”
事急,荷花也没再多说,只道:“行,那我们去了,您紧着回去吧,别着急了。”
只说荷花和长生从村后奔了他们开荒的后山,翻过山又穿了两个林子,寒冬时节都穿了厚棉衣,地上又全是积雪,走起路来都费劲,更别提跑了。两人哈赤哈赤的跑,好几次被脚下的雪滑了个大跟头,也还好雪厚衣多,倒也没摔得怎样,只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下的爬起来赶路。
待走出林子爬上山尖儿远远地望见了杏花的婆家王家庄,两人贴身的衣裳早被汗浸透了,荷花更是累的双腿发软,可也根本不敢停下来歇着。自己弟妹的脾气她知道,他俩凑到一块儿,若是没人拦着那真能把天给捅一窟窿。大宝孝顺,对姐姐们都心疼,谁挨欺负了他都不干。桃花更不用说,是个拔尖儿的,又最看不得男人打媳妇儿,原在家时她爹跟她娘动手,她都敢上去拦着顶撞,对自个儿亲爹她都不依,更别提外人了。这么一想,她更不敢耽搁,连跑带摔的下山进了村。
这王家庄荷花只来过一次,杏花婆家住在哪儿记得模糊了,只看着道上有村民都往一个地方赶,像是去凑什么热闹似的,心道必是那儿了。她只怕自己来得晚,紧忙跟着往前跑,远远地见了张大车家的马车停在一家门口,门口又挤着人,便知到了,待再近些就听见里面的叫骂声,数桃花的嗓门儿最大,恨不得掘了人家祖坟似的。
荷花扒开人群挤进去,但见自己还是来晚了,院子里已经打成了一片,大宝把杏花男人按在地上,揪着脖领子抡拳头,春来也跟杏花的大伯子揪在一块儿打得不分你我,打得最凶狠的却是桃花这边,她拉扯着杏花的大嫂,俩人一边儿打一边儿骂,爹娘祖宗全骂了出来,头发也全都扯散了。
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站在一边儿,荷花认得,便是杏花的婆婆了,这会儿哭天抢地似地拍着腿大喊:“哎呀!哪辈子造了孽啊!遇着这帮不讲理的夜叉兵啊!大过年的来人家杀人啊!不让人活了啊!他们要打死我这老太婆啊……”
院里院外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都在一旁干瞪眼的看热闹。荷花大喊了几声,怎奈一干人等打得昏天黑地的,别说听得见听不见她喊话,即便是听见了都打急了眼哪儿收得住手。
荷花喊了几声不管用,便忙冲上去拉架,她扯了桃花和杏花大嫂的胳膊,大喊:“都给我住手!别打了!放手!”
两个女人都掐红了眼,谁也不罢手,杏花的大嫂更是个泼辣的,见了荷花只当也是来干仗的,两个对她一个她哪儿肯吃亏,拽着桃花的手松都没松,抬腿就给了荷花一脚。荷花没防备,正被踹在小腿上,疼得她一叫,腿一软撤了两步坐在了地上。
“啊!!!”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大吼,声音大得直把打架的看热闹的全都吓住了。众人一愣神儿的功夫,但见人群中跑出一个人来,直奔杏花嫂子过来,二话不说,咚!照着面门就是一拳!
杏花嫂子连声都没喊出来就躺在了地上,大概是被那一下子打懵了,她没哭没喊,一脸木然的爬了起来,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看,全是血。
杏花嫂子还发愣呢,拳头又过来了,只还没砸上就被拦住了。
这打人的就是长生了。才荷花急急忙忙的挤了进来也没管他,他被挡在人群外头正急得团团转,便听着里头荷花着急地大喊,他急得扒开人群挤了进来,才一露脸就见荷花被人给踹了,这便有了刚刚那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