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 第81章

作者:天如玉 标签: 古代言情

她移开视线。

没想到她终于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却是更坚决的拒绝。

天印的神情有一瞬很暗淡,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拥紧她故作轻松道:“没关系,就算是假话,你也记着吧。”

初衔白神色微动,不言不语。

“笃笃笃——”门扉轻响,珑宿压低嗓音在外道:“掌门,都准备好了。”

天印松开初衔白,理了理衣襟走去开门。毕竟是掌门,无论人后如何,人前总还要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

门打开,珑宿着了短打劲装,随时可以上路的打扮。

“诸位师兄弟都已准备妥当,留了足够的人手在此看护,采莲那边已仔细吩咐过,镇痛药膏也留了足够分量,我们走后会有人交给折英。”珑宿一一禀告完,问道:“敢问掌门,可还有疏漏?”

“没了,其余的事我已交托给别人,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故意没有回头,径自举步出门,抬头看到天,忽然顿住。

初衔白走到他身后,倚着门框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下雪了。”

“是啊。”他转头看她:“我们第一次诀别,就是在雪地里。”

初衔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了珑宿一眼,后者会意,悄悄退去,她这才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你去做我替身一事,我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不会让你去的。”

天印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反正现在对我而言,那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你后来说过你十年前就已经喜欢我,我也猜到那时不是你的主意了。”

“不错,我曾经很喜欢你,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你……”初衔白的语气比呼出的白气还要飘忽,像是不是发自自己口中,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唇颤的厉害,唯有紧紧咬住。

最不愿触碰的就是十年前的时光,他少年时的模样,那一幕幕总盘桓在她脑中的片段,越简单美好,越是穿肠毒药。而他们如今越是疏远,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她总无法遏制地想起曾经,在那段灰败的记忆里,那时故作洒脱的生活里,有那样一个少年给她带来过希冀和期待,满心的愉悦和憧憬,让她第一次有成为正常少女的渴望。纵然那时的她仗剑驰骋江湖令人闻风丧胆,但无人时对着镜子里苍白英气的面孔却会难受的想哭。他从不知道是他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自己自然不会说起,也许失忆后在天殊山上的千青才是真正的她,敢于毫无保留地对他掏心掏肺。

虽然最后都被他亲手捏碎了……

天印几乎在听见她话时便立即转过身去,留给她唇角绽放的笑,没有泄露自己神情里遮掩不住的悲怆。他深吸了口气,强笑道:“所以我才说希望回到初见时呀。”

不等初衔白再说话,他连忙摆摆手:“好了,不是说好不送的嘛,我走了。”

“我们再做个约定如何?”初衔白忽然道。

他止住步子。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原谅你。”

天印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初衔白眉目安静,坦然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但是原谅你不代表还能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明白,我可以放下过往,永远放不下戒心。”

“一言为定!”天印大步折回,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像是担心她反悔,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一言为定。”

她顿了顿,低低回应:“驷马难追。”

他情难自抑,亲吻着她的发、侧脸,密密麻麻,一路蔓延过耳垂再到脖颈才停下。

“我走了。”他抵着她的额头,黑眸凝着她的双眼。

“不送。”

“照顾好自己。”

初衔白嘴唇翕张,退出他的怀抱,终于说出两个字来:“保重。”

天印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初衔白跟出门外,目送他走到走廊拐角,似有所感,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露出笑颜。大雪纷纷扬扬,他紫衣乌发,在拐角那一格天地里似入了画,舒展的眉目和嘴角的微笑都镌刻成了永久。

远远传来马嘶声,她才察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走出廊下,抬眼看着落雪,天空阴晦,寒风刺骨,雪落在她的眉梢眼睫,乍生的冰凉,很快就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缘起缘灭,情生情长,也不过如此,初时叫人惊颤,有些转瞬即逝,有些了无痕迹间沁入人心。

她吹了许久的风,像是想通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转过身,折英抱着披风站在她身后,显然已经很久,肩头都担了一层薄雪。

初衔白笑笑,主动走过去让她给自己披上披风。

“折英,你以后想做什么?”

折英诧异:“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一直跟着您的。”

“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包括终身大事。”

折英摇头:“我没想过。”

初衔白笑笑,转身回屋:“那就现在想。”

折英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快步追上去:“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过全新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有事,请个假,后天回来更新哈~

前章留言字数够的都送分了,最后阶段大家也要继续给力哦,么~=3=

73第七十三章

大雪一连落了三日,温泉山室外和室内的温度简直犹如一冬一夏。

初衔白待在屋内几乎没挪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让人担忧的情绪,折英原本还小心翼翼盯了她很久,后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太多了,她的主子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在她身上早就找不到半分千青的影子了。

初衔白开始紧锣密鼓地计划接下来的日子,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闰晴她们都用不着她操心,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折英。除去折华,折英对她最为忠诚,但也就是这份忠诚禁锢了她。她做什么都要以初衔白为先,这样下去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就更别提嫁人了。

将天印带来的书和尹听风特地送来的书都看完之后,初衔白已经无事可做,本打算趁机找折英好好说说她的事,谁知她竟一早就不见人影。刚好采莲进屋来,初衔白看见她手里的小筐里放着绣绷子,忽然来了兴趣:“采莲,你要绣什么?能不能教我?”

采莲吃了一惊,张着嘴巴愕然了半晌:“啊?姑娘您要学绣花?”一代高手忽然不再拿剑改去绣花,会让江湖人士都吓呆的吧?

初衔白本还不觉得有啥,被她这么一嚷嚷才感到尴尬:“嗯……寻常姑娘家不是都会这个的么?”

“话是没错,可是姑娘您又不是寻常人。”

初衔白笑道:“我现在就打算做个寻常人呢。”

于是折英回来时就看见初衔白用那只曾斩杀了无数江湖人士的有力右手捏着绣花针,摆着扭捏的姿态在采莲的指导下上下穿梭于绣绷子上,多少有些笨拙。

“这是做什么?”她的错愕不下于采莲。

初衔白见到她来,越发尴尬,丢下针干咳了一声:“看来寻常女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折英忍不住有些想笑,上前道:“小姐不用做这些,反正有我呢,我替您学。”

“说起这个,我刚好有话要与你说。”初衔白摆手示意采莲出去,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又招呼折英在身旁坐下,刚要开口,眼睛恰好瞄见她肩头沾了点尘土,不禁好奇:“你方才去哪儿了?”

“哦,我去了趟听风阁。”

她顿时恍然:“又跟楚泓动手了?”

“……”折英赧然。

“你们俩还真是……”

初衔白有些哭笑不得,这对冤家,简直没有一刻是消停的。不过想到楚泓,她忽然又明白了什么。折英其实是个挺稳重内敛的人,却总是在楚泓面前发脾气,这似乎说明他是与众不同的。再说楚泓平时为人也挺温和,对折英针锋相对,说不定也有那意思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初衔白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折英,你觉得楚泓为人如何?”

“哼!”折英几乎立即就要开口数落,忽然意识到她问的是楚泓的为人,只好又不甘愿地改口:“为人的话……还行吧,总不至于太坏,有时候还算有良心。”

“那你觉得他长得可好看?”

折英的脸蓦地红了一下:“呸,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小白脸一个!”

“那就是好看了。”

“……”

初衔白一手支着额头,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笑起来:“我怎么这么大意呢?他跟你倒是挺般配。”

折英慌忙站起来:“小姐这是说什么话?我跟他一点都不般配!”

“你是指你脸上的疤吗?”初衔白笑着摇摇头:“折英,如果楚泓是那种看人外表的人,他应该理都不会理你的。”

“……”折英心中嗫嚅,他每次见她骂丑八怪骂得欢着呢!

“我总算放心了。”初衔白松了口气,起身时还轻轻伸了个懒腰。

折英有些心慌,一把揪住她的袖口:“小姐,您忽然说这些是要打发我走吗?”

初衔白拍拍她的手背:“想什么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做老姑娘而已。”

折英还想说什么,她摇摇手直接越过屏风进去内室了:“好了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吃饭时再叫我吧。”

后来来叫她的不是折英,而是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初衔白盯着那张笑盈盈的脸惊讶了许久:“锦华夫人?”

锦华珠钗环佩,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外罩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贵气逼人。她毫不见外地站在床边:“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还不错嘛。”

“还行吧。”初衔白忙起身招呼她就座:“夫人怎么会来?”

“闲来无事,来看看你啊,我还以为你正以泪洗面呢,唉,看来天印在你心中也没那么重要嘛。”

初衔白莞尔:“原来我在夫人眼中这般娇弱。”

“是啊,我又不认识身为初衔白的你,只认识叫千青的你嘛。”锦华一如既往的活泼,别人眼里的禁忌,她却一点也不在意,说起时还故意冲初衔白眨眨眼睛。

初衔白被她逗乐了:“好吧,那看来我还要跟夫人重新认识一次才行。”

“免了吧,我最怕麻烦了。”室内暖和的很,锦华却像很冷,双手捂着热茶杯不停摩挲着,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初衔白稍稍一愣,颇为意外:“夫人怎会关心这个?”

“哎呀,闲得慌嘛,跟我说说呗。”

她稍稍沉吟:“其实也没什么具体打算,就是想过寻常日子而已。趁着中原武林倾巢而出,我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这样他们回来就找不到我了。”她学着锦华的样子眨眨眼:“是不是有点像过街老鼠?”

“哎呦你就别寒碜老鼠了,有你这么瘦的老鼠吗?”锦华翻个白眼,又道:“你是得找个去处,这地方可用不了多久,那群官儿都很小气的。”

初衔白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我听说夫人有个魔教右护法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衡无放过你了?”

“对啊,所谓事在人为嘛。”锦华站起身来,显然不愿多说:“反正我现在是自由身啦,现在正四处游山玩水呢!以前我家那个死鬼在世时就想着四处走走,结果不是他有事就是我有事,现在有时间了吧,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唉……”

她的语气并不悲戚,初衔白却难免感慨万千,锦华夫人也是个苦命人,若不是生性开朗,没几个人能挺过这么多难关。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折英进来了,原来初衔白睡得太久,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为了招待贵客,采莲动手做了一桌的好菜。初衔白尝了之后悔不当初,天印定是整她,放着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不用,非要留个肉都炖不烂的厨子在这儿!

锦华兴致颇高,甚至还要了点小酒,初衔白不能饮酒,她也不介意独酌,几杯下肚就开始海天胡地地说起一路上的见闻。初衔白过去二十几年都跟武学打交道,唯一清闲的一点时光也都待在天殊派里,如今听起这些,顿觉新奇,连一向淡定的折英也眼神发直,颇为向往。不过初衔白并未表现出来,始终表情淡淡,偶尔看一眼折英,若有所思。

吃完了饭,锦华有点喝高了,非要留下来跟初衔白同床而眠,折英跟采莲用拽的也阻挡不了她。初衔白叹气,难怪以前跟天印是一对,原来俩人都同一个喜好。

二人熄了灯后躺在床上,锦华又开始唠叨,这次说的是陈年往事,大部分都是那位金将军的事儿,初衔白同情她年轻守寡,自然给面子,但时间长了不免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岔开话题:“夫人方才将外面说的这般有趣,我也想去瞧瞧了,不如我们俩搭个伴,一起找个地方隐居去吧?”

“啊?”锦华吃了一惊:“你要跟我一起去?不行不行,你身上带着伤呢,才不带你!天印不是这么嘱托的,我要这么做了就不守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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