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灵
因为怔愣,李政然的双臂僵在半空中,不知妻子这是怎么了?“宁儿?”抓住她的双肩,试图拉开她看她的脸,她却死活不依,“告诉我,怎么了?”
“你先答应我。”脸紧紧埋在他的胸口,不愿松手。天下大乱干她什么事!又不是她害的,那些人愿意打就让他们打去吧,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她的丈夫安全就行——她很想这么说,但只能在心里说。
李政然的胸脯轻轻地上下起伏着——他在笑,“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松开?”
莫语不吱声,也不松手,她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耍赖,就是忍不住想耍赖。
李政然将双手合在她的腰后,“你听到了?”她必然是听到了他跟母亲的谈话,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不是故意要听的。”莫语忍不住澄清一下自己的偷听行为。
“但你仍然偷听了不是吗?”
莫语忍不住从丈夫的胸脯上抬起头,他们书香门第的人,总是讨厌这种下作的小人行为,所以她觉得要好好解释一下:“我给娘送东西,本来是想进去的——”
在眼睛熟悉了黑暗后,李政然能清楚地看到妻子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因为实在太可爱,让他忍不住俯身偷个香,“继续解释——”
还要怎么解释?事实就是这样啊,“那——已经听到了,还能怎么办?”知道他在逗她,忍不住撅嘴——她现在谈得可是她可能会当寡妇的大事,不是在开玩笑,“你倒是把我的日子安排很好,给我留点钱,自己就一走了之,你是不是还应该替我找好改嫁的对象才算细致?”
李政然皱眉,他还真没想过这种事,“……”手掌不知何时揉进了她的衣服里,掌心享受着那滑腻的肌肤,“占有”这词极具情感色彩,一旦涉及到这两个字,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掠夺的冲动,即使是温和如李政然,依旧逃不脱这种男人的劣质,“不许你改嫁。”不是命令,是头脑被某种只属于男人的冲动所控制后产生的自觉反应。
听他这么说,莫语非但不觉得霸道,反倒觉得很窝心——
他们有多久没亲密了?或者该说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总共亲密过几次?
在两人渐渐熟悉了彼此的存在后,她越来越喜欢他的这种冲动,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很乐意从他的愿,完全忘了婆婆嘱咐过的话——刚满月不要太随便。
婆婆总觉得她是个野丫头,所以常常会间接提醒她不能太黏着丈夫,让她觉得自己像条蚂蟥,沾上她就会被吸光血,她一直觉得很委屈,因为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人,可有的时候——比如现在,她又觉得自己是,因为她喜欢看他对自己失魂的样子。
她果然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李政然也喝多了酒,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是明白刚满月不宜对她太过亲密,但——只要不超越最后的底线,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吻了唇?不满足!啃了脖子?太浅显!咬了胸脯……
不行,这么下去一定会着火!李政然缓缓退开妻子的身子,拉好她的衣襟!
“怎么了?”因为他的戛然而止,让莫语略带恍然地小心问了一声。
“现在不行,会伤到你。”不想忍也得忍住,否则就是牲口了,“下次回来吧。”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趁机向丈夫索要保证——他的保证是真的保证,因为他说话算话。
李政然弯身将妻子从梳妆台上抱下来,“再过两个月要到安吕做行军演练,去前会有一个特别假期,大概再过四十天左右。”
“安吕?”伸手帮丈夫拉好衣襟,“要去多久?”
“起码两三个月。”是备战演练,所以时间肯定不会短,从梳妆台上摸来火折,擦亮后点上夜灯——有了女儿后,夜里都会点夜灯,方便随时起身。
莫语拿起茶壶给丈夫倒杯凉茶,“我听大嫂说安吕那边正在闹匪乱。”大嫂的娘家靠近安吕县。
他知道妻子是担心自己,劝慰道:“现在到处都闹匪乱,我们是正规的对胡作战军,轻易不会帮地方上处理匪乱,那是地方军的事。”接过茶杯,见妻子的领口没扣好,忍不住给她示意一下,免得自己看多了又会热血进脑。
莫语伸手系好扣子,想着还要再跟他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他正在女儿的摇篮前呵呵傻笑。
“你给我生了个好闺女。”他感谢她,手指忍不住抚摸一下女儿那柔嫩的小下巴。
莫语哭笑不得,刚才还在跟她缠绵悱恻,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到女儿那儿自豪去了,女儿像是他的全部呢。
***
吴家母女俩是亲戚里最后离开得,一直在李宅住了五天,李政然不是傻瓜,他明白舅母还没死心。
说实话,当年舅舅毁约时他心里是挺难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最后关头抛弃了他们,让人有点心凉,但也能理解他们的苦衷,毕竟表妹是个女娃,总不能把青春葬送在他个可能没命的人身上,所以即使难过,也没有憎恨。
他对妻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可以是表妹,还可以是任何一个女人,尤其在经历过困苦和战乱之后,他不曾再对颜如玉有什么幻想,只想生活能平静一点,只要每天见到的不是断肢残臂,他就已经很满足,因为从十五岁入伍后,他所经历的事都是: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傍晚可能已经变成一堆碎骨,频繁的痛苦与失去,让他在麻木之余,更加渴望平凡的日子,再也没了年少时的勃发宏图。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家人平安,有妻有女,这就已经够了,不需要什么齐人之福、官运宏通。
但显然有些事不是他说停就会停的。
舅母跟一大早找他来诉说了一个上午表妹的苦楚,不是他冷血不顾这个曾经青梅竹马的悲苦,而是——不该由他去做得事,他不会去做,“舅母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认识的人多是入伍从军的同袍,不大适合表妹,我跟政亦说过这事,他会替表妹留心。”
孙氏哑然,因为他的回答,“政然啊……”暗示显然已经没了效果,“你……是不是还在记恨舅舅当年毁约的事?”
“当时年少,心性不够成熟,其实这件事没有谁的错,舅母不要继续放在心上。”
“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月兮的性子你很了解,除了你,没人能让她重新活回来。”
李政然认真地看向舅母,“上次我跟舅舅说得都是实话,我绝不会做停妻再娶的事。”
“不是让你再娶,是——”
“舅母。”阻止孙氏说下去,再说下去就太让表妹难堪了,她毕竟是个好面子的人,最好不要说出做妾这种事来。
他知道表妹在里间听着,沉吟一下后,道:“我一生只娶一次亲,再没能力去养活另一个女人。”不管他所娶到的妻子是否得他的心,他都会专心无二。他与父亲是同一种性格,不管喜欢与否,只要是娶了,就不会再有二心——他父亲少年时曾经钟情于自己老师的女儿,但娶了他母亲后,从未再有异心,在这一点上他很认同父亲的做法。他们三兄弟多多少少都有受到父亲的影响,尤其他这个自小由父亲教大的长子。所以就算他今天娶得不是莫语这个得心的妻子,结果仍会是这样。
对孙氏来说,她也是出于无奈,女儿常年留在家里,已经让两个儿媳很不高兴,每次见面多多少少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真是留来留去留成了愁,否则她也不会赖上政然,实在是那丫头就钟情于他这个表兄。若是当年他们料到政然能活到今天,也不会做出悔婚的决定来。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讲理,但谁让她是个母亲呢,不管有没有理,她都希望女儿能有个归宿啊。
李政然离开后,吴月兮也从母亲房里走出来,表情凄然中带着绝望……
“母亲这又是何必呢,像当年一样,直接替我决定个人家也就是了,何苦费这个心。”吴月兮茫然地坐到孙氏面前,喃喃道。
孙氏油然生出一股气恼,“你若怪我们,当年何不誓死不嫁?如今到是给我吊起脸子来了!”已经因为这臭丫头的事够丢人了,还来气她!
母女俩一阵气恼之后,各哭各的去了……
这世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
***
因为夜里睡得少,莫语推摇篮时一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就见父女俩玩得正欢,女儿那双小嫩拳头正在父亲的脸上任意妄为——
血缘关系果然非比一般,刚认识四天而已,父女俩已经享起了天伦之乐,反倒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对丈夫还比较陌生,让她有点吃女儿的醋,因为只有她可以对父亲任性妄为,而她却必须遵循世俗的清规戒律。
他是喜欢她的,这一点她心里清楚,可那喜欢也仅仅是维持在喜欢和不讨厌的阶段,没有上升到——到她想要的位置,像她昨天在吴月兮面前信誓旦旦说得——抓住他的心,她还没做到。
抓住丈夫的心?
多好听的一句话,可做起来却很难啊,尤其对他这种人来说,他温和、周道、细致、对家人极其仔细,有脾气也是发在自己的亲人身上,似乎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让他有喜怒哀乐一般,根本找不到他的喜好和憎恶。
他的心比泥鳅还滑,怎么抓呢?
——她是不是很贪心?要幸福的同时还要人家的心。
☆、十九 这战乱日子
李政然是六月底去的安吕,七月中旬,历城和阳县两地就起了匪乱,据说是南方一个叫刘长的人马,趁着白家新军迁走之际,顺手占了这两块地方,打都不用打,历城的地方军早已跑的不见踪影,而阳县的地方军直接在城门外插白旗投了降——听说刘长的人逮到的俘虏全要受酷刑,自动投降的能从宽处理……
于是不费一兵一卒,那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刘长便成了阳县的新主人,阳县也随即更名为京畿六镇。
与原先的齐军统治不一样,这刘长的军队似乎更“尽责”一点,大街小巷日夜有人巡视,晚间还加派人手实施宵禁,据说是为了防止那些宵小之辈趁乱祸害百姓——充分显示了这刘大天王爱民如子的好品格。
天子轮番换,百姓可没法躲,索性这些人喜欢自称贤良,倒也不会太祸害百姓,顶多就是苛捐杂税重一点,昨天劳军,今天慰民,明天天王生辰,后天王后祭日,他们不动手抢,只收税!
除了破点财,李宅的变化不甚大,顶多就是大齐的衙门倒了,政亦和政昔赋闲在家。
刚进八月,院子里几株桂花业已绽放,香飘满宅,李家女人围在一起做针线——刘家军给每家分派的任务,给将士做军袍。
“听说吕家要缴双份的劳军银子?”赵絮嫣话多,耐不住安静,没缝几针就忍不住出声问小姑子。
欣乐点点头,昨天她那未婚夫过来拜访,说家资被压榨地差不多了,想借些银子周转一下,自母亲那儿拿了两千两去,“是啊,说他们家宅子太工整,要缴双份。”
“幸亏咱们当时没仔细修缮这破宅子。”赵絮嫣道。
显然其他女人也颇同意她的看法,但都没说。
吴氏的眼睛有点老花,把针线递给女儿帮她引,顺道问三个儿媳:“那些缎子衣服、首饰什么的可都藏好了?”
莫语、赵絮嫣、钱诗诗三人纷纷点头。
“往后都穿得素净点,外头乱,也别出去瞎逛。”
几个儿媳再次点头答应。
这一点就算婆婆不说,她们也晓得,刘军进城的那天她们就一致地换上了粗布衣衫,摘下发髻上的首饰,统一以木簪代之,脸上别说胭脂,连眉毛都不画了——画眉可是女人每天必要的事。
“唉,政然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吴氏叹气,大儿子不在,她老觉得心里不踏实,虽然政亦、政昔也颇能干,可总不如政然在身边来的安心。
莫语低眉,她也想知道丈夫的近况,自上次他回来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变成了这番景象,也不知道他那边可安全?
“大伯那边肯定比咱这儿安全,一万多的兵将,哪有人敢轻易冒犯。”钱诗诗道。
赵絮嫣点头道:“是啊,咱们现在才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怎么切怎么成块,昨天冬儿去菜市口买菜,听说隔壁街的郑员外家那两个媳妇前两天被莫名其妙带去了衙门,说她们感念什么先齐的日子,非要带审问一番不可,结果第二天一送回来,那大媳妇就悬梁自尽了,二媳妇也绝食不吃饭。”压低声音道,“好像是被人给糟蹋了。”
赵絮嫣这一席话,差点没把在场的年轻女人的胆子给吓出来,欣乐都快忍不住要哭了。
“他二嫂!别胡说八道。”吴氏忍不住低叱一声,虽然她心里也害怕,但总也是个长辈,不能在小辈面前被吓倒。
“夫人,县衙来人了!”环儿的禀报声打碎了吴氏的伪装——众女一听“衙门”二字倏地都吓站了起来,针线、衣袍全落到了地上,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快,快让政亦、政昔去见!”吴氏催促环儿。
“拦不住,已经过来——”环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队穿青服、手拿刀枪的卫兵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盔甲的大胡子。
后院女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见这些人早已吓得腿软,吴氏也不例外,只有莫语去过丈夫的大营,有些见识,虽然也怕,但还不至于到说不出话的境地来。
“李政亦、李政昔何在?”那大胡子的呼声如狮吼。
欣乐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出来。
“我在。”李政亦急匆匆从侧院进来,毕竟是在官场呆过的,紧张是有,但绝对是应付自如,“大人请前厅用茶。”这里是后院,而且又都是年轻女子,就算没吓到她们,也对她们的名节有损,要赶紧把这些人弄出去再说。
大胡子上下打量一眼李政亦,问道:“另一个呢?”
“舍弟一大早就去东城缴纳税银,尚未回来。”
大胡子回身觑一眼吓得脸色泛白的一众女眷,再看看地上掉落的军袍,走上前几步,李政亦赶紧快走几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母亲与众女身前,深深一躬,“妇孺之辈,胆小的很,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在下就是。”
那大胡子逐个打量一番妯娌三个以及待字闺中的李欣乐,众女都低下眼,不敢抬眼。
“听闻李大人家的女眷皆是容姿娇貌,果然名不虚传。”大胡子哼笑两声,心道过两天一定要带上几个人把这几个小娘们送到衙门给上司们享用一番不可——抢女人可是得天下的好处之一,不然要天下来干什么?
李政亦躬着身子,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看不到他的眉毛一凛,“大人谬赞,请——”抬起头时,依然带着笑意。
那大胡子也没再继续说这些混话,心道反正她们跑不了,先办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