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17章

作者:凝陇 标签: 古代言情

  秦勇眸中微亮,笑道:“平大人果然是痛快人。镇摩教向来行事不留余地,既然目标明确,定会一路跟随。如果平大人不介意,过几日平大人启程时,我等愿意随伺左右,一旦将镇摩教引出,便立行追击,如此一来,不但平大人少了分掣肘,鄙派也能顺势铲除多年夙敌,可谓一举两得。”

  “对了。”她看看外头时辰,出来已半个多时辰,日头渐渐西斜,勉强已近饭点,便建议道,“隔壁有家酒楼,酒菜颇能下口,平大人若不嫌弃,不如稍后去酒楼用膳,容在下再向平大人详述?”

  平煜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心里已有了打算,不管秦门出于什么目的要插手傅兰芽之事,既已起了心,就算不明面上跟随,背地里也少不了动作,还不如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总好过一路费心防备。

  只是,在未等那封信的回复之前,他怎么也不肯轻易松口。

  眼下听秦勇意欲款待酒水,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秦勇听到平煜这话,脸上笑容凝了一下,须臾,无奈笑道:“平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就算平大人不肯议事,难得路过六安,何妨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刚才在下所说的那家酒楼,酒水委实不差。”

  “秦公子有心了。”平煜起身,看了看窗外,道,“眼下罪眷仍在客栈中,我公务在身,实在不宜出来太久,酒水之类,更不必费心张罗。若贵派有心,不妨明日再来客栈商榷镇摩教之事。”

  说完,拱了拱手,抬步便走。

  秦勇不及阻止,目送平煜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吟片刻,忽对身后一位老者道:“去查查平煜跟那位罪眷可有什么渊源。”

  那老者迟疑了下,见秦勇脸上隐约透着疑惑之色,想起她素来行事有章法,遂不再多言,应道:“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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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走后,傅兰芽因困在房中无所事事,便将那本旧书悄悄取出来,一页一页翻看。

  其实书上的内容她早已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书上哪处画着怪里怪气的符号,哪处画着众人跪拜图腾的图像。

  就算这本书不小心丢失,她亦有信心凭着记忆将书上内容彻底还原。

  可是,她总觉得,母亲好端端将这本书藏在锦匣中,要交代的东西远不止书上这些内容。

  她手指撑在下巴上,蹙着眉细看书上的每一处细节,连个针尖大小的墨点都不放过。

  看了一会,依然一无所获,便又将书高高举起,透过日光,一页一页察看是否有夹层或是别的暗语。

  薄薄二十页,纸张又甚薄,被她翻来覆去,险些没翻破,仍然没瞧出任何端倪。

  正是晌午时分,客栈里静悄悄的,外面蝉声阵阵,天气滞闷黏热,偶尔有风顺着窗口拂进来,也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暑意。

  林嬷嬷坐在一旁打着盹,手中拿着柄用旧了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打扇。

  研究了旧书一番无果,傅兰芽自己也来了困意,便唤醒林嬷嬷,主仆二人到床上歇下。

  难得有这等安稳宁静的时候,主仆二人这一觉睡得十分实沉,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主仆二人浓睡刚醒,不免有些怔忪。

  好不容易回过神,林嬷嬷忙替傅兰芽匆匆收拾穿上衣裳,起身开门。

  外面却站着平煜。

  他神情寡淡,正心不在焉听着陈尔升回事。

  林嬷嬷忙挤出个笑容,请他进来,又快步走到傅兰芽身旁搀扶她。

  平煜进来后,负着手立在门旁,扫一眼屋内的傅兰芽,透着几分冷淡道:“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傅兰芽正试图慢吞吞挪到桌旁,听到这话,错愕了一下。

  平煜见她显然已忘了刚才所说的话,心头一阵发闷,冷声道:“看来是无事了。傅小姐,我忙得很,你没事时少扯些有的没的。”

  黑着脸,开了门便要离去。

  傅兰芽忙道:“平大人请留步!”

  说完,扶着林嬷嬷,一路挨到他身侧,仰头看着他,温声道:“的确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平大人辛苦了,还请坐下说话。”

  平煜静了片刻,走到桌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有什么话快说。”

  林嬷嬷见他鬓发上有汗,担心他口渴,忙给斟了一碗茶。

  傅兰芽扶着桌沿,坐在他对面,沉吟了一会,莞尔道:“平大人,我如果想问你昨夜来行刺的那帮人是什么来历,你一定不肯告诉我。”

  平煜哧了一声,讥讽道:“你知道就好。”

  说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这才发现她许是午睡的缘故,衣裳不及早上那般平整,鹅黄色的领口有些松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鬓发蓬松如云,双眸水汪汪的,脸颊上透着一抹水红。

  他淡淡移开视线,将茶盅里的茶一饮而尽。

  傅兰芽丝毫不以为忤,只道:“平大人,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这些人会来找我的麻烦吗?”

  平煜转头,正对上她探询的目光,双眸明净如清溪,乌黑的瞳仁里似乎有能引人堕落的漩涡。

  他目光情不自禁下移,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想起昨夜在地窖中,第一回 面对面抱她时,她埋头在他脖颈里,气息拂在他的脖颈上,那滋味无法言喻,却又百般难熬。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为什么找你麻烦?你父亲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些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就算再多的人找你麻烦也无需奇怪。”

  说完,见傅兰芽脸色一白,心里快意闪过,没耐性再逗留,索性起身,大步走到门旁,拉开门便往外走,可身后傅兰芽却淡淡道:“平大人,我曾在京城见过跟这间客栈用同一种奇门遁甲术的戏楼,虽然远隔千里,但这两家的幕后老板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中咯噔一声,停下原地,听傅兰芽要说什么。

  傅兰芽扶着桌沿起身,忽略胸口那股被平煜那番话激起的刺痛感,眸光沉沉地看着他,试探着问:“平大人……是不是也跟此人认识?”

第26章

  其实傅兰芽对平煜是否认识客栈老板并无把握,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起流杯苑在京城中多少有些名气,而平煜身为锦衣卫的一把手,不可能不知道流杯苑的幕后主人是谁。

  可即便如此,他是否又知道流杯苑跟这家客栈的老板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如果他知道,还特意来这家客栈投宿,那么他跟幕后老板的关系就值得推敲了。

  是以她说完那句话,有意停下,仔细留意平煜的神色变化,想从中捕捉到一点答案。

  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而且他听完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开了门便出去了。

  傅兰芽没能从他脸上窥见半点惊讶或错愕的神情,心里或多或少有了结论。

  要么此人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要么他果然知道客栈老板是谁。

  照这些时日跟他打交道的情形来看,平煜许是平日勾心斗角的勾当做得太多,懒得再在一介罪眷面前掩饰心中所想,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喜怒无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故而前者显然不成立。

  也就是说,他真认识客栈老板?

  她左思右想,尽量让自己的意识被这些杂乱线索牵引,好忽略被平煜刚才那番话所激起的隐忧。

  可是挣扎了一番,思绪到底滑向她一直极力避免触碰的那一部分。他刚才说,父亲在朝中树敌太多,倒台之后,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凡几。

  她不过是被押进京,处境已然如此艰难,可以想见,沦为阶下囚的父亲和哥哥到底会如何……

  她怔立了一会,不敢放任忧愤的情绪在心底无限制的蔓延,又硬生生将思路转向旁处。

  也不知那位受了伤的王世钊如何了,这一日那人悄无声息,看样子似乎伤得不轻。平煜为了做足表面功夫,不会不顾及王世钊的死活,多半还会在六安盘桓几日。

  还有住在对面的邓氏兄妹,原以为经过昨夜之事,他们会一大早便搬到旁处去,没想到竟仍在此留宿。想起邓安宜那晚看着她时那副透着焦急的面孔,她冷冷垂下眸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启开,却是李珉吩咐客栈伙计送热好的药膏来。药膏加热时,他一直守在一旁,确保万事无虞,这才放心送给林嬷嬷手里。

  林嬷嬷道了谢,回屋给傅兰芽换药。

  傅兰芽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早已觉得平复不少,由着林嬷嬷扶着自己坐下。

  林嬷嬷小心翼翼替傅兰芽脱下鞋袜,满心担忧地看一眼她,叹道:“小姐,这里只有嬷嬷一人,你要是觉得难过,别一个劲的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在嬷嬷面前,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傅兰芽哑然,少顷,笑道:“嬷嬷说什么呢。”

  林嬷嬷眼睛直发涩,还要劝傅兰芽,就听门口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两人讶然相顾。

  林嬷嬷走过去启开门,讶道:“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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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从傅兰芽房中出来,扯开腰封,松开外褂,许是天气酷热的缘故,喝了一大碗茶,仍觉无端烦闷。

  李珉进屋禀事,见平煜阴着脸立在桌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疑惑地问道:“平大人?”

  平煜回过神,转过身,问:“何事?可是那边回信了?”

  李珉摇摇头,道:“信未至。刚才我给傅小姐取药去了。”

  他说完,见平煜却仍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下文,便又道:“那位刘大夫说,罪眷的脚伤还是其次,今晨他诊脉时,发现傅小姐体内还有些郁寒,恐怕是这些时日郁结于心的缘故。如今天气热,暂且未发出来,一旦上路,舟车劳顿,难保不酿出病来,让属下问您,是单给罪眷治脚伤呢,还是给罪眷还开些调养的方子?又说那药方甚贵,药材难得,几服药下来,耗费不小。还可换些普通的疏散的方子,药效温吞些,但也能调养个八成左右,不知大人如何示下。”

  平煜默了片刻,神色如常道:“祛寒的方子跟治脚伤的一并开了。”

  李珉应了,挠了挠头,又问:“那是开那副贵的方子还是普通的方子?”

  平煜避而不答,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靴,见李珉仍在看着他,耐性告破,隐含不耐道:“该用什么就用什么,一路上她拖的后腿还少么。”

  李珉琢磨了一会,明白过来平煜是要给傅兰芽用贵的方子,心下一松,笑嘻嘻应了。

  抬眼见平煜起了身,赤着脚便往净房走,意识他预备冲凉,便告退,打算找陈大夫做安排。

  谁知刚到走廊,就见邓安宜站在隔壁门口,身后跟着个小老头,那老头手上拎着药箱,看着像是大夫。

  邓安宜脸含愠意,对陈尔升道:“她虽是罪眷,到底也是血肉之躯,脚受了这么重的伤,怎能放任不管?我不过让大夫给她看看脚伤,又不会做旁的举动,尔等自可在一旁看着,何至于拦着不让诊治?”

  陈尔升绷着脸,只道:“不合规矩。”说什么也不肯让邓安宜身边的大夫进屋。

  李珉心知早上大夫来时,陈尔升并不在场,对平煜已找人给傅兰芽看过病并不知情,见邓安宜显然一时半刻不打算作罢,便要上前,好应对邓安宜几句。

  这时,隔壁房门打开,那位林嬷嬷出来了,她满脸含笑看着邓安宜道:“多谢邓公子关照,早上时,李大人已请了大夫过来诊治了,就不劳烦邓公子了。”

  邓安宜脸上诧色闪过,飞快往平煜的房间扫了一眼,不过眨眼功夫,又恢复温文的笑容,看着林嬷嬷道:“既如此,那便请傅小姐安心养伤,我先行告退了。”

  李珉见状,皱了皱眉,刚迈出一步,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看,见平煜赤着脚站在净房门口,上衣已经脱了,光着膀子,身上只着亵裤,似是听到了外面的争执,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悦,冷声对他道:“替我转告邓安宜,从今日起,他和他们永安侯府的人不许靠近罪眷一丈之内,违者当劫掳朝廷钦犯者论!”

  说完,重重将净房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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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间,平煜正在房中用膳,李珉拿了封信进屋,道:“大人,我二哥的朋友回信了。”

  平煜接过,展开信看完,久久未出声。

  李珉忍不住道:“大人,信上怎么说?”

  平煜将信扔在桌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淡漠道:“昨夜夜袭客栈的那帮刺客所用的长刀是东蛟帮特制的银蛇刃,只有东蛟帮的人会用这种武器。”

  李珉恍悟,怪不得那些刺客的武器那般怪异,以往从未见过。

  可是东蛟帮又是什么来历?他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确定没在二哥和平大人口里听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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