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陇
一时间,山谷人人自危,连一向自诩是镇摩教克星的秦门中人,亦四处奔逃。
平煜面色一变,回头对李珉等人喝道:“勿再硬挡,先躲再说。”
说完,拉着傅兰芽往一旁山坡急奔而去,找寻暂避之处。
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傅兰芽回头对落后几步的林嬷嬷,急声道:“嬷嬷快来啊。”
平煜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得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照拂已跑得气喘吁吁的林嬷嬷。
谁知那边秦晏殊见状,抢先一步奔到到了林嬷嬷跟前,道:“嬷嬷,跟我来。”拉着她跑开几步,左右张望一番,两人一道跳到一旁的灌木丛中。
傅兰芽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平煜却腹诽秦晏殊当真多事,可无论如何,总算少了个拖累,又自觉轻松不少。
目光扫过,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圆土坡,里面有个凹陷处,似乎是山民用来狩猎用的陷阱,平煜拉着傅兰芽奔到近前,见里面光溜溜的,一无利器,耳旁扑棱作响,腥臭扑鼻,心知碧眼蝙蝠已然杀到,不敢再耽搁,一把将傅兰芽搂在怀里,纵身跳下。
那碧眼蝙蝠虽然凶猛,却最怕落单,见平煜和傅兰芽在眼前消失,不肯离开半空中成群结队的同伴,只在洞口处扑棱两下,怪啼两声,不甘心地飞走。
傅兰芽喘息了好一会才惊魂甫定,抬眼打量四周,这才发现因这洞穴太过狭小,她和平煜落在洞底后,几乎是面对面贴在一处,连转身都吃力得很,有心想拉开距离,却根本没有富余空间,除了僵着身子靠在他怀中,别无他法。
平煜早比她难过一万倍,她在他怀中转动脑袋打量四周时,因靠得太紧,气息偶尔拂过他唇畔,他呼吸都变得艰难滞重。
所幸这回她胸膛未跟他贴在一起,不像上回,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膛的起伏和娇软的曲线。
饶是如此,他仍竭力想要跟她拉开距离,可惜背后却是坚硬的泥墙,根本无处可躲。
片刻之后,那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滋味又来了,他咬牙往后将头贴在墙上,尽量不跟她的呼吸缠作一处,没好气道:“你为何总要乱动!”
傅兰芽自从打量完环境后,便绷紧着身子一动不动,连个手指都不敢动弹,听了这话好生冤枉,脸微微一热,抬眼瞪他道:“我又何时乱动了?”
平煜噎了下,睁开眼睛瞪向她,谁知目光所及,刚好映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眼睛形状到瞳仁的颜色,每一处都漂亮得让人心悸。
垂眸跟她对视了片刻,他目光情不自禁寸寸下移,直到掠过她挺直俏丽的鼻梁,落到她唇上,如同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离开。许是刚才太过惊慌,她饱满红润的唇上有些干涸的痕迹,远不如往常水润,却意外让人有想要品尝的冲动。
他咬牙重新闭上眼睛,将头往后靠在墙壁上。
可她在怀中的感觉如此清晰,就算不睁开眼睛,也无法忽视身体深处那种越来越强烈的躁动。
片刻的寂静之后,傅兰芽不舒服地挪动了下身子,低声嗔道:“你能不能把你的刀拿开些,抵在我身上,好不舒服。”
第33章
平煜心猛的一撞,脸上仿佛泼了滚水一般,一路直烫到脖颈深处,简直无地自容。
万般狼狈之下,一边恨不得身后的泥墙能突然凹进去一块才好,一边慌忙握着傅兰芽的胳膊,竭力将她推远些。
可惜这陷阱挖得上宽下窄,他虽然已经想方设法将她抵向对墙,两个人仍不可避免地挨在一处。
傅兰芽被他胳膊上的力量推得后仰了几分,自觉那股逼仄之感有所缓解,略松了口气,可静下来之后,才发觉他的刀柄仍不屈不挠抵在自己身上,半点没有移开的意思,不满地侧了侧身子,再一次提醒他道:“平大人,能不能把你的刀挪开些。”
说完,见他一无反应,疑惑地抬眼看他,就见他双眸紧闭,额头上满是汗珠,脸色也比平日来得潮红,仿佛生了重病一般。
“平大人?“
她满心诧异,刚要开口,平煜便咬牙切齿打断她道:“不能!”
傅兰芽被他呛住,不明白为何不能将刀挪开,默了一瞬,只当他别扭劲又犯了,这才故意跟她作对,瞥他一眼,他既不肯动,只好自己动手了,便腾出一只手往下摸去,想悄悄把他的刀柄往旁边推一推。
谁知她刚一动弹,平煜似乎就已察觉了她的意图,猛的一把扣住她的手,瞪着她,几乎是用吼道:“叫你别乱动!听不懂吗?”
因这动作幅度太大,傅兰芽的整只胳膊都被他举高到头侧,前胸本就系得不大牢靠的襟扣猝不及防地松开来了,露出里面的小衣和大片凝脂般的白腻肌肤。
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震住了。
傅兰芽脑中空了一瞬,待回过神来,忙狼狈不已地挣脱他的手,手忙脚乱地整理前襟,系衣裳时,心里既耻辱又窘迫,直想掉泪。
平煜目光错愕的在她前胸定了一会,旋即触电般的移开,可刚撇过头,就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小衣的衣料并不平顺,形状太过方正突兀,显然藏了什么东西。
他极力忽略差点能跳出胸膛的剧烈心跳,转过头,重新抓住她整理衣裳的手,故作镇定道:“你衣裳里藏了什么?”
傅兰芽本就没指望能将母亲遗物一直藏下去,经过刚才那番变故,更是满心羞怒,闻言,寸步不让地回瞪着他道:“我藏了什么?怎么,平大人是打算还要像刚才那样再来一遭?”
平煜没想到她不但不慌,竟敢反过来质问他,眼见她在自己的瞪视下,眼中的泪珠越蓄越多,似乎已经委屈到了极点,心底忽生出一丝慌乱,舌头也打起了结,挣扎了片刻,嘴硬道:“你明知道我刚才并非故意。”
傅兰芽长长睫毛被泪珠压得不胜负荷,一眨眼,大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默默抬手擦去颊边的泪,红着眼睛看向一旁。
平煜第一次见到她情绪如此失控,一时找不到话来说,仿佛哑了似的,沉默地看着她拭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醒悟,她私藏东西,自己质问她有何不对?她胡搅蛮缠也就罢了,自己竟险些被她给糊弄过去。
想到此处,面色一黑,又重新扣住她的手腕,逼问她道:“傅兰芽,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识相的话,趁早将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傅兰芽侧脸对着他,泪眼朦胧,不吭声。这一路上他就没对她客气过,尤其刚才他那番举动,虽是无意,但早已将“不客气”三个字发挥到了极点,她现在胸口发闷,一点也不想接他的茬,爱如何便如何吧。
平煜见她软硬不吃,破天荒生出种举棋不定之感,瞪了她一会,一横心,便要不管不顾将她藏在衣裳里头的东西搜出来,手都抬起来了,想起她刚才哭得那般伤心,僵了片刻,又悻悻然放下。
然而叫他就此作罢,断不可能,刚要用言语再震慑她几句,忽然听到头顶传来陈尔升等人的声音:“平大人!平大人!”似乎正在近处找寻他。
外面已不闻蝙蝠扑棱声,陈尔升的声音也不见半点慌乱,平煜凝神分辨了一会,心知那蝙蝠恐怕已经暂时退去,怕让陈尔升等人看到他和傅兰芽在洞中的情形,便搂住傅兰芽的腰肢,另一手攀墙,提着气,艰难地一步一步蹭了出去。
这一回两人依然贴得很紧,但许是傅兰芽胸前藏了东西的缘故,平煜未察觉到有两团娇软紧贴自己,相比头两回抱她时那种不适之感,减轻了不少。
出了洞口后,两人背上衣裳都被泥墙上的泥土蹭得极脏,顾不上拍打,抬头一看,果见半空中已不见半只蝙蝠,空气里刚才那股浓重的腥臭亦已消弭殆尽。
听陈尔升又唤了一声,平煜应道:“我在此处。”便要拉着傅兰芽下山坡,没想到刚走两步,便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平煜心中一凛,倏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果见有东西掉落在傅兰芽的裙边。
傅兰芽心头一跳,忙要弯腰去捡,可平煜反应却远比她来得快,抢先一步将书捡起,拿在手中,瞥了一眼,淡淡看向她道:“这就是你藏的宝贝?”
傅兰芽咬了咬唇,默不做声。
平煜冷冷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正要细看那书,忽听近旁有脚步声传来,眼神一凛,将书迅速纳入怀中,拉着傅兰芽往前走。
没走两步,便见陈尔升和李珉一行人迎面过来,见到他,李珉等人神色一松,“平大人。”
傅兰芽见来了许多人,便要将胳膊从平煜手中悄悄扯出。
平煜察觉她的动作,犹豫了片刻,虽仍怕那些蝙蝠骤然现身,到底还是松开了傅兰芽的胳膊,往前走道,问道:“可有人受伤?”说话时,目光扫过李珉等人。
李珉等人身上满是污垢,显然刚才为了躲避碧瞳蝙蝠时在藏身之处蹭的,闻言摇摇头道:“都无恙。”
平煜点点头,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刚才那些蝙蝠来势汹汹,连秦门中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为何会这么快便退去。
想起王世钊,便越过李珉往前走,口中道:“王同知呢?”
几人面面相觑,刚才大家先是忙于对付那胖大蝙蝠,其后又慌不择路地躲避碧瞳蝙蝠,哪有暇顾及王世钊,便异口同声道:“属下不知。”
平煜往前走了几步,见湖畔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人,唯独不见王世钊,正沉吟间,忽然想起身后的傅兰芽,回头一看,就见她似乎仍脚伤未愈,正颇为艰难地一步一步蹭着下坡。
他目光停了一瞬,很快便转过头,四处找寻林嬷嬷,下一刻,便见秦晏殊领着林嬷嬷往这边走来。
他二人刚才藏在灌木丛中,身上倒是还算干净,到了近前,秦晏殊先跟平煜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径直领着林嬷嬷往他身后的傅兰芽而去。
林嬷嬷见傅兰芽走得艰难,忙三步两步走到傅兰芽身边,扶住她道:“小姐。”
傅兰芽一见林嬷嬷,刚才各种压着的情绪便有些蠢蠢欲动,忍了一番,强行将胸腔里的涩意压了下去,轻声道:“嬷嬷。”
正要细看林嬷嬷有无受伤,察觉旁边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就见一位年轻男子正低眉看着她,脸上微红,目光却十分友好。
她见他气宇轩昂,衣着亦十分体面,猜他多半是江湖名门子弟,想起曾在六安客栈门前见过他,刚才也是亏了他相助,林嬷嬷才得以脱离险境,便笑了笑,致谢道:“多谢这位公子相助。”
第34章
折腾了大半晚,天已快亮,晨曦穿过山雾撒向谷中万物,虫鸣啾啾,秦晏年轻的脸庞上映着淡淡的光。
他目不转睛看着傅兰芽,笑道:“傅小姐太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话时语调柔和,眸子极亮。
傅兰芽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眸光闪了闪,转念一想,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既从六安一路随行,想必早已弄清她的底细,知道她姓傅一点也不奇怪。
秦晏殊说完,脸有些烫,看着傅兰芽,踟躇着还要跟她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忆起她行走时的姿态,目光往她裙角上扫了扫,便要询问她是否脚受了伤。
刚要开口,身旁传来平煜冷冰冰的声音道:“李珉,此地不宜久留,送罪眷回帐收拾行李。”
回头看,见平煜这话虽是对下属所说,眼睛却分明看着自己,脸上一无表情,眸子乌沉沉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痛快。
秦晏殊正自心中纳罕,李珉早已走到他身旁,对傅兰芽道:“傅小姐,先去歇息一下吧。”
傅兰芽正是求之不得,她经历刚才那一连串变故,脚伤复发,站着好生疲累,若不在此处盘桓,能回到马车上休息片刻也是好的,便扶着林嬷嬷的手慢慢下了小坡,跟在李珉身后往前走。
走了两步,秦勇等人刚好迎面走来。
擦身而过时,秦勇对她含笑点了点头,傅兰芽回以一笑。她见过这清秀男子几回,见他无论走至何处,都前呼后拥、威望极高,料他多半是掌门之类的人物,诧异于他的年轻,对他印象颇深。
平煜看着傅兰芽走远,默了片刻,转过头,负手看向秦晏殊,牵牵唇角道:“秦掌门不愧是江湖中人,当真侠肝义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罪眷被押解期间,任何人不得借故接近,否则均可视作有意劫囚,可问连坐之罪。”
秦晏殊见平煜脸上虽带着淡淡笑意,但眸光却冰冷至极,且口吻带着严厉的警告之意,错愕了一瞬,随即生出几分恼意。
他身为秦门嫡系长房长孙,自小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从未受过这等冷言冷语,更何况那晚在六安扮作老叟时,在平煜手中吃过一回亏,心里本就憋着口气,听了这话,心下火起,欲要回敬几句,可平煜的话占着明理,他就算想辩驳都不知从何处着手。
恰在这时,秦勇走来,将平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见他脸色阴阴看着弟弟,显见得心情不佳,思绪掠过那位出落得沉鱼落雁的傅小姐,隐约明白了几分。
缓住脚步,先是对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意气用事,随后对平煜正色道:“平大人,刚才我等已在山谷外确认无疑,镇摩教的人不在左右,亦不见其他帮派人马,估计刚才蝙蝠退散时,那帮人已经一道遁走。”
平煜疑心王世钊及邓安宜,正要去察看二人情形,闻言,停下脚步,沉吟了片刻,招了陈尔升近前,交代几句。
等陈尔升等人走了,看着秦勇道:“秦公子,刚才那群蝙蝠若是镇摩教所为,既然来势这般凶猛,为何又退散得那般突兀,你可知道当中的缘故?”
秦勇道:“在下正是要跟平大人商议此事。”
抬头看一眼天色,对平煜道:“天已快亮,那碧瞳蝙蝠最怕日光,一时不敢返转,我们不如趁此功夫从速商议接下来如何对付镇摩教的左护法。”
“左护法?”
“正是。”秦勇身旁跟着一位秦门长老,面色凝重,跟平煜并肩而行,往湖畔走,“镇摩教缘起大理国,除了教主外,旗下另有两名大护法,这两位护法各有神通,右护法一手引蛇术使得出神入化,如今早已失踪多年,但因镇摩教中有数名大弟子在他手下受教过引蛇术,故而虽然这右护法早已不在教中,这邪术依然代代传习。”
“二十年前,太祖皇帝派兰将军及穆将军来云南镇压大理叛乱,当时便是这位右护法用引蛇术为祸军中,毒害不少士兵。当时我派老掌门听得此事,忧心如焚,为了帮忙对付蛇蛊,特率领门下子弟到军中自荐,也正是在那场战事中,老掌门跟穆王爷结为了莫逆之交。”
说罢,她转头看了看平煜,笑道:“听闻当时平大人的祖父西平侯爷曾任平叛大军的右军都督,可惜来云南不足三月,便因蓟州边防告急,连夜被招回蓟州对付鞑靼。”
平煜笑笑,当年那场收复云南的战事持续数年,其中腥风血雨自不必提,他祖父虽因临时去蓟州未能从头到尾参与此战,但偶尔说起戎马生涯时,亦会提及当年在云南所遇异事。
他小时太过顽劣,并不耐烦听这些老古董,但在祖父耳提面命之下,也被迫听进耳里不少。
其实除了秦勇所提到的穆王爷和祖父,当年参与镇压云南叛乱的,还有一位老熟人,就是傅冰。他因在曲靖守城有功,为穆王爷所保举,此后升为云南布政使司右参议,奉命在云南驻守三年。
也不知傅兰芽如今所遇到的麻烦跟傅冰二十年前的这段经历有无关联。
正思忖间,耳旁又传来秦勇的声音:“除了这位曾用蛇蛊对付平西大军的右护法,镇摩教还另有一位左护法,据闻其生得相貌标致,心思又灵透,颇得教主器重,除了将教主手中几门极阴毒的秘术一一习得外,又因悟性奇高,另研习了几样极诡毒的秘术,这碧瞳蝙蝠便是其中之一。这种蝙蝠用百毒及鲜血喂养而成,毒性极烈,人若不慎沾到其血液,神仙无救。亏得每回驱动这蝙蝠需耗费大量功力,且这蝙蝠怕日光,只能夜间驱动,否则的话,二十年前那场战事,怕是还会生出好多波折。”
平煜皱了皱眉,心念一转,转头看向秦勇道:“既然驱动碧眼蝙蝠需要大量内力,若是续力不上时,是不是有半途而废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