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归元
今晚真是给少爷吓着了……这一步迈得太大,迈到她跟不上,险些自己栽下去,这种奇特的,失落而又茫然的感觉,是不是那种看着自以为了解的身边人,突然成长到令自己陌生,而产生的寥落感?
她皱着眉思考了半天,见小丫头还在等自己,笑了笑,抱住她慢悠悠的道:“知晓,有没有想过你爹给你添个娘啊?”
顾知晓立即不困了,精神奕奕抬起头,“你么?”
凤知微“啊”的一声,觉得自己今晚真是无聊找虐来了,顾知晓已经扁扁嘴,并不说话,翻身从她怀里滚落下去,背对着她,做出要睡觉的模样。
凤知微哭笑不得,心想这孩子自从给顾南衣整过那一次,竟然学得深沉许多,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那些锋利的抗拒,她是害怕被她爹知道了再次给甩下来,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被逼着要察言观色和忍耐,很有些可怜,忍不住轻轻抚了她的肩,柔声道:“知晓,你会长大,你爹会老,我们都会老,将来总有一天,或者你爹离开你,或者你离开你爹,你现在也许会觉得那是不可接受的,但等你长大,会有更新鲜更丰富的生活等着你,我们的存在都会自然而然淡去……”
她说着说着,慢慢住了嘴,神情微有些恍惚,这段话到底是对着顾知晓这个三岁孩子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人生聚散无常,谁敢保证说一生不离不弃相伴到底?
或许有一天,今日相聚的人都会天南海北,或许有一天,朝夕相伴的人突然忘记自己。
今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痕,到了明日,或许只是一缕枯黄的旧月光。
她怔在那里,手指搁在顾知晓肩上忘记收回,突听得那孩子埋在被褥里,闷闷道:“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她连说了五个不会,嘟嘟囔嚷的语音带着鼻音,凤知微的手指抚过她细致的小脸,触着了一点微微的湿意。
这小小的孩子,也是因为她语气里突然的怅然伤感,而有所触动么?
凤知微收回手,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因为心绪浮动便来影响孩子,爬下床,给顾知晓盖好被子,那孩子便把自己裹紧,严严实实钻在里面,直到她退出房间,始终没有翻转身来。
凤知微回到院子里,看看顾少爷亮着灯的厢房,他的屋子一向都在她隔壁,往日觉得方便,今天便觉得不方便,这要回屋睡觉,听见了某些不该听见的声音怎么办?想了半天,只好去视察周围防卫,又去看了看钱彦——她趁着这次出使,趁机将钱彦要了过来,以免在帝京惹出事端,至于他错过的朝考授官,这一趟出使完随便给他报个功也足可补偿,钱彦承她救了一命,也感激她用心良苦,比以往更谨慎贴心了几分,阿四使计那夜,安排在驿站放火杀人的杀手被伏杀,便是他安排挂上几个大灯笼,照亮驿站,让远处的阿四以为驿站那边得手的。
钱彦正在灯下看从朝廷转寄来的南方文书,看见凤知微进来,笑道:“魏侯还不睡?”
凤知微干笑一声,心想今晚大人我没地方睡,岔开话题道:“看什么这么认真?”
“陇北和闽南的专报。”钱彦道,“说是前不久有一队商船,自大越出发,抵达西凉,这本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前来接这队商船的,来自西凉京城,有人认出其中一人,好像是摄政王左右臂,大司马吕瑞。”
今天的文书专报凤知微还没看,听见这一句眼神一闪,突然道:“大越目前局势如何?”
“越皇驾崩,大军撤回,我朝趁机推行当初魏侯的平越二策,而目前越朝无暇他顾——诸皇子争位,太子即位三天,被四皇子所杀,四皇子刚想即位,被太傅急调临近大军围攻灭了满门,随即拥立九皇子,朝中却有一半朝臣反对,大越京都,正陷于纷乱血火。”
凤知微不动声色听着,问:“晋思羽呢?”
“大乱起时安王领兵在外,原本直奔京都,却在太子被杀后折道向南,并没有进入帝京,据说大军停在大越南境,具体在何处还未查知。现在他的情形,倒和他其他几个兄弟有点像——被放逐流亡。”
“是吗?”凤知微一笑,尾音拖得有点长,她负手而立,想起那一年华彩交织的浦园,想起那些惊心而不动声色的试探与反试探,想起书房里一番尔虞我诈的谈判,想起自己从浦城城头落下时,晋思羽霍然伸出却抓空的手。
一别未久,故人竟可在他国再见么?
想不到这次去西凉,情势竟比想象中还复杂呢。
和钱彦又聊了几句,眼看不早,不好再在人家那里赖下去,她只得告辞,将文书收集在一起,准备到厅堂里夜半挑灯苦读,刚要迈出屋子,忽听见一声爆响。
声音是从顾少爷屋子里传来,伴随着顾少爷冷而有点怒气的声音。
“骗子!”
与此同时,一样东西破顾少爷窗户而出,噗通一声,重重栽在了屋外的池塘里。
第三十章 八卦记录
据说,长熙十五年六月初三夜,戌末亥初,暨阳府官邸客院“竹香院”南厢房内,曾发生了一段只有当事两人知道的彪悍对话。
这段对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女子纤纤见过大人。”
“嗯。”
“大人想听什么曲儿?《清平调》?《折枝令》?或者山野歌儿《梅春儿》、《翡翠枝》?或者……嗯……《十八摸》?”
“摸。”
“大人……您好坏……”
“为什么?”
“……嘻嘻……大人……你真有趣儿的……”
“有趣什么?”
“……大人……嗯……别逗人家啦……”
“逗什么?”
“……”
“还不唱?”
“……一呀摸,摸到姐姐的头发边,姐姐的头发滑又长,搔在了哥哥心尖尖上……二呀摸,摸到……”
“不好听。”
“……难道……大人您是要……来真的?”
“什么真的?”
“……哎呀……真……摸……嘛……”
“……”沉思中,“这个可以。”
呢喃低笑声,簌簌脱衣声。
“等下。”
“大人……有何吩咐……奴家……有点冷……”
“你那里。”指胸,“好看么?”
“……嗯……大人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要你自己说。”
“自然是……自然是……”
“美么?”
“……奴家号称万花楼第一美,因肌肤……饱满润泽……人称……玉莲花……”
“莲花?”
“……嗯。”
“像莲花?”
“……嗯……”
“莲花的花苞儿?”
“……羞死人了……您干嘛问这么细……您摸摸……不就知道了……”
簌簌落衣声,含羞带喜低笑声,窗上人影渐渐重叠,隐约饱满坚挺,温柔逼近。
“……”
须臾之后。
“骗子!”
轰然一声,一大团白影飞出,撞破窗户,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白色弧线,噗通一声坠入院子池塘里,将满池子莲花花苞儿砸碎。
出手砸人的那个人,愤怒的好像被砸的是自己,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拼命找盆找水找帕子,要洗手。
一边洗一边咕哝,干巴巴的语调也能听出极其愤然。
“骗子!”
“什么莲花!”
“什么花苞!”
“牛粪坨!”
“烂肉包!”
……
顾大少猎艳史在他不忿的抗议和纤纤的委屈哭泣中速度结束,没结束的是爱听墙角和挖八卦的某王爷偷偷派出的某护卫的偷窥心,此人高踞围墙之上,抓着纸和笔,将临近一幕尽收眼底,然后目光发亮奋笔疾书:
“时辰:六月初三,戌末至亥初。”
“地点:暨阳官衙后院南厢房。”
“人物:顾南衣,万花楼头牌纤纤。”
“事件:顾南衣要听《十八摸》,听完了还要摸,摸了还要问莲花花苞,花苞给他看了,他给扔了,还骂人骗子。”
“个人看法一:顾南衣不是个东西,不懂得怜香惜玉。个人看法二:顾南衣为什么特别专注莲花花苞?此事值得探究。个人看法三:某人看不出来吃没吃醋,殿下你还有机会。个人看法四:顾南衣好像开窍了,殿下你小心。个人看法五:再干净的妓女也还是妓女,我和殿下一样,对这种女人从不感兴趣。个人看法六:其实纤纤那胸还真的像个玉莲花苞。”
==
那夜响声很惊悚,在寂静的夜里炸出好大的动静,四面都有人赶过来查看,凤知微反应灵敏,看见白乎乎一大团便立即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立刻奔到了月洞门,阻止了护卫的接近,干笑:“刚才在荷池边看花,不小心把椅子推进去了,没事,没事,各位散了,散了吧。”
护卫们散去,凤知微抹一把汗,还得自己下水去捞那倒霉纤纤,把人家湿淋淋拽上来,那姑娘已经吓晕了,瘫在地上,更糟的是,袒胸露乳,只有下半身亵裙还半裹着,凤知微好歹现在是个男儿身,不方便,脸色发红的扫了一眼那姑娘,心想少爷真狂放啊真狂放,一边命顾知晓的侍女来给那女子收拾,一边就去敲少爷的门。
原以为少爷在气头上一定不会理她,不想门一敲便开,凤知微正要说话,蓦然看见顾少爷衣裳半解,露出大半个胸膛,肌肤在未点灯火的暗处光泽莹润,伴随着淡而干净的青荇气息,瞬间逼至眼前鼻端,像一轮明月亮在视野里,顿时脑中一乱脸上一红,想好要说的话都忘记了,赶紧往后退,一边胡乱的道:“啊你也该休息了,刚才的事我帮你处理了……”
顾少爷不说话,也不整衣,默默的看着她,见她后退,突然张开双臂,将她一抱,随即俯下脸,头埋在了……凤知微的胸。
凤知微“啊”的一声,呆住了。
顾南衣深深的将自己埋进去,努力的隔着厚厚的裹胸布寻找曾经让自己热辣辣的那种感觉,在那般微微的起伏里很快找到了一点点,只觉得果然自己的心怦怦的跳了一下,满身的热血也像那晚一样激涌奔腾了一会,重回的熟悉感觉令他满意的吸一口气,迅速的放开,语气欣慰的道:“这个才对!”
凤知微:“……”
顾少爷默默的将他眼中的莲花花苞凝望了一阵子,心想果然是不必试验的,果然普天下的莲花花苞只有这一个的,果然别人的摸着了只有恶心的,你说其实看起来也差不太多为什么感觉就差这么多呢?真是想不明白的问题,唉,浪费时辰。
他这里一触即放,满意的完成了内心的疑惑和思考,舒舒服服的把门一关,坦然睡大觉去了,那里凤知微直着眼睛站在门槛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少爷袭胸了。
袭胸不可忍,袭胸之后连句道歉都没就去睡觉更不可忍。
凤知微眼睛发蓝,很想违背一下自己做人准则,把门踢开好好和少爷谈一下关于男女授受不亲和温良恭俭让之类的问题,手指已经触及门板,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唉,少爷似乎正处于对某事的启蒙阶段,拿身边的女人来试试也是正常的,真要大惊小怪的,一方面自己尴尬他还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会给人家纯洁弱小的心灵带来不必要的阴影,这对于一个正处于开窍阶段的人来说,是很摧残且不符合教育之道的。
凤知微有点哀怨自己的沉敛性子,遇见什么事都喜欢动心思先想啊想啊想,尤其遇见这种别的女人一碰就炸毛的事,她想得反而更多更深,这么一想二想的,什么怒气什么冲动都会被那些左思右想给磨掉,换了最后摸摸鼻子,悻悻离开。
于是她也就是摸摸鼻子,悻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