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犹如此
36、祸首石雕 ...
西晏自从知道了纪尧尘的秘密后,始终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常洛清集结了重兵正谋划趁着北岳的国丧期间,一举攻下皇城。如果纪尧尘真的像常洛清说的那样,是父皇派去的卧底,最终要和南川的军队里应外合,那么顔子昭现在必定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西晏想起他在关键时刻将她送走,自己独自承担和大皇子、四皇子内讧的后果,如今眼看南川军离北岳都城近在咫尺,如果他落入南川军的手里,下场无疑只有一个死字。
“或者也并不一定是死,皇上有皇上的安排,也许他会把顔子昭囚禁起来,一辈子没有自由。”常洛清将后果指给西晏,似乎想让他明白些什么。
“我了解顔子昭这个人,如果让他囚禁在牢狱里,他宁可死了。”西晏脸色阴沉,知道这后果不是顔子昭能承受的。
“你别忘了,他是北岳的太子,一旦两国开战,他就是南川的头号敌人,除非让他处在彻底的被掌控状态,否则将来随时会是南川的隐患。”常洛清的声音在夜间显得更加清冷。
战车的行进速度越来越快,二更时分,前方有探子来报说,南川的军队已经在北岳皇城下,随时待命准备攻陷。
西晏隔得远远的已经看到北岳皇城里处处挂了白色,哀鸿遍野,国丧让这座巍峨的皇城显得黯然了许多。
一夜未眠,和常洛清在帐中煮茶观望前方的战事。忽然间战鼓震天,有兵士冲锋陷阵的声音,西晏激动的起身要站起来,被常洛清拦住。
“不用着急,这一仗是挑起北岳内斗的离间战,我派去的人已经穿着纪尧尘部将的衣服,先行攻打北岳皇城,韶冲先前应当还是有顾忌的,顔子昭是个聪明人,如果按兵不动,用兄弟情谊感化韶冲,两兄弟联手,那这一役南川未必能得胜。但如果他看到顔子昭强硬攻城,执意陷他于绝境,那他必当以死相抗,到时北岳两军交战,我们就可以趁势攻城,南北就全在我们的掌控中了。”常洛清计划周详缜密,显然早已经将一整套对策想好。
西晏知道常洛清很累,连日来的操劳,已经快耗尽了心力,完全是毅力在支撑,她知道支撑他的是二姐西暖。
“姐夫,等攻陷了北岳,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西晏骨子里一直很倔强,很少说这种话,今天却显露出了不同。
“你说。”
“请你无论如何,让顔子昭活着。”
常洛清怔了一下,而后轻笑,表情却略微带着无奈:“顔子昭即使活着,你们也必然没有结果了。”
“可我希望他活着。”
“三公主,其实你该忘了顔子昭,待到这一仗结束了回到南川,不出意外,皇上会安排你和纪尧尘重续前缘,这段时间的事,你完全可以当成一段插曲,纪尧尘才是适合你,值得你挂心的人。”
西晏忽的站起来,觉得心口憋闷,也许他说的都是对的,可心里却莫名的难受,鼻子里酸酸的。走出了几步,胃里忽然像有什么在翻搅,渐渐往上涌,一阵想吐的感觉怎么也抑制不住……
秦晓渔近日渐渐在宫里树立了威信,宫人们见面无不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句“三王妃”,这让她压抑的内心忽然得到了无限满足。水蓝色的纱裙,莹白的肚兜,滚边材质的勾花,外面套了一件轻巧的淡色锦缎披肩,显出特有的气质。望着雄伟的宫殿,内心某种想要扶摇直上的野心也慢慢膨胀着。如果设计的好,用不了两天,也许她就能成为这里明正言顺的皇后,也许从此境遇就完全不同了。
宫殿外下着毛毛细雨,隐隐能听到外面征战的喧嚣,让她心里也跟着沸腾。直到感觉脖子边上有个凉凉的铁器架住,她意识到房里进了陌生人。
身子依旧没有动,只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人,轻蔑道:“阁下无论是谁,料想目标也不该是本宫。”
身后的人使得一把南川的长剑,冷哼了一声:“那你就错了,我的目标恰好就是你。”
秦晓渔觉得那声音熟悉,才发现竟然是南川二公主西暖,惊诧之中又觉得好笑:“原来是二公主,哦,本宫差点忘了,你早已经不是公主了。西暖,看看你从前骄纵的样子,再看看你现在落魄的样子,本宫真是深刻领会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的意思。”
“你少说废话!韶冲搜寻了一百个身中褐红镖的人,企图研制出地宫的进入方法。这一百个人现在在哪?”西暖声音沉稳而尖利,颈边的剑又稍稍靠近了些,寒光逼人。
“王爷的事,不是我等女流之辈能过问的,你只身藏匿宫中,逼问本宫这些,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对地下皇宫存着野心,不过如今以你的状况,得到了地下皇宫也守不住,你是聪明人,这等傻事应该不会做。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这一百个身中褐红镖的人里,有你在乎的人。”秦晓渔微露一丝笑意,看着西暖脸色凝重,甚至有一瞬间眼眸闪过慌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少自作聪明!”
“是本宫自作聪明还是一语中的,你心里应该更清楚。”
“秦晓渔,你只不过是顔子昭的一个如夫人,如今攀了高枝就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当的了一国之母?”
秦晓渔回头瞪着她,带着清冷而凌厉的笑:“本宫现在的名字叫董晓渔,不是秦晓渔,是北岳名门望族董家的女儿,完全衬的起这个名号。反而二公主你如今落魄的像个丧家之犬,还是先思量思量自己的处境比较好。如果本宫没想错,跟你一起出逃的二驸马已经不见踪影了,你正在四处寻找,不得已才找到这里。”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西暖心中焦急,这些天的寻找几乎快让她绝望了。
“本宫的确什么都知道,常洛清早已经背叛了你,他现在是南川的大将军,他要回去建功立业,乞求你父皇的原谅,根本不会跟着你浪迹天涯!二公主不要以为男人做了一件令女人感动的事,就妄想他能一辈子跟你掏心掏肺!”秦晓渔的话语如利剑,“你杀了本宫,或者逼问本宫都没有用,出了这道门,你会粉身碎骨,见不到常洛清,也问不到真相,放下你手里的剑,本宫或许一时心软,会放你回南川。”
西暖心里酸楚,手上却紧绷的厉害,冷笑一声:“秦姨太,你也不过是个天真的女人,韶冲和顔子昭无论谁做了北岳皇帝,结果都一样,都会被南川所灭。你屁股下面这个三王妃的位子,坐不了几天,至于当皇后,更是痴心妄想,到头来你只会变成亡国奴!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荣华梦破碎!”
西暖加大力道,秦晓渔颈边已经出现一条血痕,她脸色苍白,却没有表现出惊恐的神情。
外面开始变得吵杂,有小太监在门外叫喊,称有事禀报。
“讲!”秦晓渔高声回应,美眸却瞪着站在不远处手持长剑的西暖。
“启禀王妃,太子的人马已经开始攻城,三殿下率军迎战,特派了一队侍卫保护王妃安全。三殿下还说,王妃可以移步永春阁等候,为三军祈福。”
秦晓渔侧眼看了看西暖,显露出复杂的神色:“本宫有数了。”
“没想到韶冲很在乎你。”西暖说的意味深长,这似乎在她的意料之外。
“本宫留不住顔子昭的心,但总有男人是属于本宫的,就像三殿下。”
西暖轻轻收回剑,表情不喜不怒:“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每个女人都会遇到能欣赏自己的那个男人。谢谢你告诉我常洛清还活着,并且回了南川。我也要送你一句话,这一战无论是顔子昭胜还是韶冲胜,北岳必亡。”
西暖知道外面已经有重兵把守,她是出不去了,可幸好她知道了常洛清的下落。
“二公主在南川也算女中豪杰,来到北岳敢于只身闯皇宫,胆略让人佩服。你敢不敢陪着本宫去永春阁?”秦晓渔似乎设下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圈套,眼里尽是浓浓的深意。
“你想怎样?”
“知道为何三殿下让本宫去永春阁?”秦晓渔没有揭示答案,可她自己心里已经有数,永春阁是离昌平宫最近的宫殿,仅隔一个过道,而昌平宫正是地下皇宫的入口,十年来没有人进去过,如今韶冲已经安排了她去那里,也就是说,他已经预料到这一仗的结果,地下皇宫是最后的退路……
西晏呆在南川的营帐里,一直焦急的等着常洛清的消息,几个守城的伤残兵心态却异常好,还和西晏聊起天来,似乎认定了南川这一仗是必胜的。
“听说北岳宫殿下头还有个皇宫,是两百年前塌陷的大阳国的皇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等咱们攻下北岳,进去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一个兵士说话中气十足,笑的爽朗痛快。
“哪儿那么容易,北岳历代皇帝都在着手开发什么地下皇城,就没人成功,勒彰帝还把自己媳妇儿董氏都搭进去了,也没结果,那里面不知道是福是祸。传说是有财宝,有珍奇,还有褐红镖的解药,我估摸着都他妈胡猜的!”另一个兵士粗俗的骂了一句,不屑的一甩手。
“我曾经听说,那里的入口在后宫的中宫,也就是董后住的昌平宫,那里现在被封了,里面老鼠的个头奇大,连杂草也比普通的长很多。”西晏蹙了蹙眉头,也加入了谈话,似乎那里面就是一个谜,谁都想不通。
倒是旁边一个老兵这会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来,昌平宫里的情况,和三十年前我们老家南凹村的情况很相似,当年也是莫名其妙的死人,也是被隔离的地方连耗子都成精了。不过后来有个外洋来的传教士指点说,里面有一种什么物质,能导致这种情况,后来才发现,竟是妈祖庙里刻字的那块石碑的问题。后来把石碑层层隔绝,过了好多年,那里面渐渐恢复了原貌。想起来还让人后怕……”
西晏似乎被老兵的话触动了,他说的着实和顔子昭描述的情况极其相似。老兵明确的说是石碑的问题。那昌平宫里是不是也该有相似的东西……她骤然记起顔子昭曾经讲过继端皇后和庆仪贵妃争夺一大块石雕的事。后来那石雕进了昌平宫,于是没过多久,董后就患病离世了……西晏觉得心里咯噔一声,隐隐预感到了些什么,或者那一直猜不透的问题,竟是那块石雕?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应该不会太长,预计还有不到5万字
37
37、命门永春 ...
常洛清回到营帐里的时候,心情极好,眼看北岳皇城就在咫尺,只要纪尧尘依言配合,一切唾手可得,到时天下大定,就可以和西暖风风光光的回南川,再也没有流言蜚语。
离得老远,他看到派去伺候西晏的老妈子战战兢兢的迎过来,慌忙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将军,三公主走了!”
常洛清一时间有些迟钝,几乎没听清面前人所说的,眉头猛的一皱:“什么?!”
“早上……早上公主还和几个伤兵聊天来着,奴婢去炖个汤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了……”老妈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颤抖起来。
“公主怀有身孕,她自己都不知道!失踪了有多危险,本将千叮咛万嘱咐,你居然看丢了!”常洛清意识到出了点岔子,边大步往前走边思索着问题,原本放松的心情重新紧绷。此刻责怪老妈子已经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想想她的去向。
沿着军营的欢呼声一路前行,常洛清竟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如此相信她,将秘密告诉她,嫁出去的女儿向来是泼出去的水,她的心思也许没人能猜透。
常洛清猜测也许西晏奔着纪尧尘而去,知道了他依旧心向南川,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亦或者她是为顔子昭而去,怕他有危险,赶着去陪他。可能性有很多种,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西晏离开了军营,对南川极为不利,如果北岳军拿她来做人质,将大大牵制南川。
这也是他为何暂时没有告诉她,她已经有了身孕的原因所在。天下统一的脚步,不能被一个女人阻拦。
“传我命令,派一队人马秘密搜寻三公主!”常洛清铁青着脸忽然停了下来,对身边的随从道。
旁边人答应着,转而又小声问道:“那二公主……”
常洛清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脸色凝重,继而道:“我知道她在哪。”
几天的浴血奋战,北岳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已经均损失了众多人马。顔子昭没料到韶冲的人马一出城就直向他们杀过来,甚至连一点情面也没有。他才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别人设下引着北岳内讧的圈套,可身在其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良策。
纪尧尘却表现的极为英勇,带领部下舍命保顔子昭的安全,一路力挫三皇子的部将,一度让他们只得大关城门。纪尧尘下令立即攻城时,被顔子昭拦了下来。
“太子!现在是攻城的良机,不可错失啊!”纪尧尘慌忙禀告,眼看这座皇城的开启就在瞬间,不肯放过进城的机会,脸上的一道血痕让整个人看来杀气很重,眼睛红红的,似乎为了今日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你想违抗命令?”顔子昭反问,“撤到三十里外,本王自有对策!”
纪尧尘犹豫了一下,狠狠的握紧拳头,终于还是听令撤军了,只是心里愤愤的,他知道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
军队后撤了三十里,原地扎营,纪尧尘明白顔子昭是想为北岳保留兵力,尽力避免内讧。可想到隆德帝的嘱托,他知道这种拖延对南川没有任何好处。
晚间依靠着山边扎营,能感到浓浓的冷气和潮气,顔子昭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对于局势的殚精竭虑早已经超乎体力的承受。城里的人是他的三弟,两边的军队都是北岳,即使他狠心攻城,并且顺利得胜,这一战必将使北岳元气大伤,而他明白,南川的军队就在不远处埋伏,等着占领北岳,隆德帝派遣了南川最后的精英,不拿下北岳誓不罢休。顔子昭隐隐的预感到北岳已经处于水火之中,稍有不慎,也许明天就是亡国之期。
叹了口气,将立在架上的长枪拿在手里,一端被擦的干干净净,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终于还是不能潇洒的做一个纨绔子弟。
西晏觉得自己最近身体出奇的差,坐在马上,几次想吐,头也晕晕,差点不能支撑。直到看见了北岳的大旗,越来越近,勉强下了马,身子软软的,忽觉眼前一黑,差点摇摇晃晃的倒地。她看到了纪尧尘,就在军营的场地里巡视,离得有一段距离。那个人身材忻长,却显示出一种特殊的忧郁。自从知道了纪尧尘的秘密,见到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时时在心中翻腾,她不知道是悲是喜,或者还有一种苦涩。
只是今天她是冲着顔子昭来的。
西晏撑着身子朝军营里走,挺直了腰杆,迎风感觉眼睛里湿湿的,几个侍卫架着长枪拦住了她,她却没有动,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在夜色中闪亮亮的。纪尧尘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激动的微微颤抖,只一瞬间,忙单膝跪地,大声道:“末将参见太子妃!”
所有的兵士似乎都反应过来,忙放下了手里的兵器,齐刷刷跟着纪尧尘跪下。西晏静静的站着,眼睛里闪过一种茫然。顔子昭听到声音慌忙出了营帐,连外衣也没有披,竟显得有些狼狈,大步冲了过来。
她看到他下巴上的青茬更加明显了,黑眼圈也愈发重,整个人比起她走的时候憔悴了很多,只是眼神依旧没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继而猛的将她横抱起,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西晏明显的感到她的力道很大,将她抱的紧紧的,似生气又似心疼。
营帐里显然暖和很多,让西晏冰凉的脸感到了一种融融的气息。顔子昭放下她,不留一点情面的朝她吼道:“你怎么来了?嗯?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西晏说的出奇的平静,仔细打量着顔子昭,眸子里温温的还带着笑容。
“我不是让你走吗?!我说……”
“你说让我自淼河往上,找个平静的小镇躲起来。我知道,可我不愿意!”
顔子昭瞪着眼前的女人,对于她的任性无可奈何:“你知道现在有多危险?这一路军队遭到前后夹击,前面三弟守着皇城要起内讧,后面南川的军队虎视眈眈!你在我身边,让我更有顾虑!……我不想拿你做人质。”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却异常艰涩,西晏听出他内心的挣扎。这男人似乎对结局没有任何把握,甚至预感到情况不会乐观。
“我没有想过你会不会拿我做人质,也不知道南川和北岳哪一方能得胜,可我想让你活着,所以我来了。”西晏说的无比确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顔子昭心下感动,为西晏能在这时候过来而高兴,他想她,这些天的煎熬早已让人挺不住,可关键时刻他知道还不能由着这个女人任性,他即使战死也依然是光荣的,偷生寻求一生安逸永远是可耻的。在北岳一天,他就必须记得自己是这里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