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犹如此
“你永远想的这么简单!我也想远离这些!可我不想让北岳在我手里完蛋!即使到最后粉身碎骨,我也得死在北岳的地面上,为北岳阵亡,不然我没有脸去见父皇和母后!”顔子昭说的坚决,拳头攥的紧紧的。
“顔子昭,如今三皇子拒你进城,明显有谋反之心。皇上驾崩,真相无人知晓,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你大可以现在宣布即位,你名正言顺,打着正统的旗号,谁敢反对?”西晏提议道。
“不行!新皇即位要祭天,要接受很多道程序,还要在冰山度过十八道虎牢关,不然没人信服,这是北岳历代的规矩,谁也不能逾越,即使我名正言顺,也不能破坏这道规矩。况且如今的情势,谁是正统,谁是谋逆,改变不了太多的局势。”顔子昭忙否定这个提议。
“那就只剩下一条,放弃皇位,让给韶冲,管他如何折腾,你从此退出。现在的矛盾不过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要你退出,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西晏执意劝说,她不想让顔子昭走进别人设计好的牢笼里。
顔子昭盯着西晏,很少看到她如此郑重的聊起政事,虽然一路风尘,仍看起来楚楚动人,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双臂箍紧她纤细的后背。西晏也伸手回抱着他,第一次温顺的像只羊羔,似乎又回到从前在南海的日子,单纯的年代总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可惜只在记忆中才能永恒。
“我不是贪恋高位,但如今,如果我退出,这支队伍立即就散了,他们不会归顺三弟,北岳将更加危险。”顔子昭抚着她的头发,“我所能做的,只是保护你的安全,北岳即使灭了,也是毁在自己人的手里,你回到南川去,还可以重新开始。”
西晏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清淡而讽刺:“我如果要走,就不会来,来了就不会走。别以为你可以安排我的人生。”
顔子昭刚要讲什么,被西晏打断继续道:“还有,你以为这支队伍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亲信?”
这次轮到顔子昭笑,只是笑的无奈,像是看透了世事一般:“我知道纪尧尘不是。”
西晏一怔,没料到他竟然已经察觉到纪尧尘的心思:“那你为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会留一个有异心的人身边。
“我留他只有一个理由,倘若有一天我不能保你,我知道他会舍命保你。”
西晏抬眼看着顔子昭,诧异又感慨,只是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良久没有说话。从前她心心念念的想见纪尧尘,甚至不惜一切要来到北岳,可现在心情却越来越复杂,尤其在知道了他投降的真实目的。西晏知道这应该让自己高兴才对,这应该是自己欢欣鼓舞,日盼夜盼的结果才对。可如今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感觉,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情,似惆怅,似迷茫,更似沉重……
“我知道一个秘密,可以作为最后的退路,前提是必须进入北岳的皇宫。”
“是什么?”
“我已经明白了为何昌平宫里有这么骇人的现象,也知道了形成那里面人间地狱的原因了,极大可能是因为那其中的石雕。那石雕能释放出一种物质,导致和它接近的东西会发生很大变化。地下皇宫的入口也许就在昌平宫,但石雕即使被隔开,也需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方可进去。短期内不可能,所以要另辟蹊径。”西晏思路清晰,将这些天来掌握的情况告诉他,“如果我们可能进入皇宫,可以进入到离昌平宫最近的宫殿寻求另一种进入地宫的方法,就能逃脱,就能将两百年的秘密揭开。而传说中地宫连着淼河,我们总有机会逃出去的。”
顔子昭犹豫了片刻,相信了她的说法,沉声道:“离昌平宫最近的地方,只有一个犄角的小宫殿,叫永春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进度绝对不慢,更新可能有点慢,但是我会加快速度的,离完结的日子不会远的。
看到别的作者写古代文,都能写几十万,我真的很佩服,我写文再怎么写,基本都这个长度,哎,不过也好,太长大家看着也疲劳。
38
38、旧情湮灭 ...
西晏一直在北岳的营帐里呆到大战的打响。顔子昭用了一招感情牌,将凡是有亲人在城中韶冲队伍里的士兵聚集起来,在城外叫喊,其余士兵列阵备战。
纪尧尘不失时机的配合城里城外的一片寂静,从腰间掏出一支洞箫,仿照北岳民谣,轻轻吹起了思念的乐音,似乎想增加一些思亲的气氛。只惟独纪尧尘知道,那箫吹出了自己心里的苦。
离开南川很久了,从有家有业有身份的贵族,沦落到异国他乡成了投降的将军,背后有人辱骂,有人痛恨,众叛亲离的滋味没人能体会。幸好有回南川和西晏重聚的信念支撑着,还有他名誉上的小妻子瑛儿陪伴。苦中作乐,人生始终没到绝境,可如今离胜利越来越近,很快就能完成这煎熬的任务了,反而让他开始绝望。瑛儿死了,凄惨的死了,只因为他。西晏再也不是他的西晏,她已经变成了北岳的太子妃,不止是身份的远离,更多的是心的疏离。如今即使回到南川也依旧是孤身一人,即使凯旋,也依旧是辛酸。
西晏已经准备好整装备战,却被顔子昭拦住:“一个时辰以后攻城,我已经派了五名近身侍卫保护你的安全。”
西晏点点头,心里踏实,只是她没料到,顔子昭派来的五名侍卫中,竟然有纪尧尘,西晏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想分辨眼前人的真实性。
“韶冲的人马困在城里很多天,已经到了粮草断绝,人心丧乱的地步。加上昨晚用亲情感化,里面已经溃不成军,有士兵已经要跳城墙逃脱。所以攻城的时候,太子说要亲自去,到底在百姓和士兵的心中,正统的力量永远是强大的。”纪尧尘站在面前,声调平静的讲起攻城的计划,似乎不想掀起任何波澜。
“为什么是你来?”
“因为顔子昭也明白,这世上真正能保你,愿意保你的人,只有我纪尧尘。”
西晏没料到他说的如此直接,抬眼注视着他,忽然间心中复杂万分:“在北岳的日子,你一定很辛苦吧。”
纪尧尘不知该作何回答,欲言又止,只是眼神始终不愿从西晏身上移开。
“我已经知道了。”
纪尧尘一怔,似乎还未能反应。
“我已经知道你投降北岳的目的。”西晏又重复了一遍,要将掩藏在表面下的那层真相揭开。
他愣了片刻,竟然笑了起来,笑的空洞异常:“西晏,你变了,从前你和我说话时的样子,就像个小女孩,和现在完全是两种样子。是的,我是有目的的,我会尽我全力达成目的,为的是能回去和你团聚,可如今,你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你。”
西晏心中酸楚,轻轻的摇头:“变得不是我,是环境和心境。”
“西晏,南川军就要吞并北岳了,过了今天,顔子昭就再也不是太子,你不用拘泥于太子妃的身份,跟我一起回南川吧。”纪尧尘声音柔和,还像从前一样,只是话尾的叹气,显出心里的无奈。
西晏不语,如果是两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同意,甚至极为喜悦,可如今竟是一种矛盾,这种感觉浓浓的说不出。
纪尧尘已经料到她的反应,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只是真的看到了西晏的样子,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失落。
“尧尘,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打从和顔子昭在一起的第一夜,我就知道,即使有一天和你还能重逢,也无法跟你重新在一起。我选择到北岳来,只是想看看,远远的看看,因为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背叛南川。现在我知道了真相,真的很高兴。但是我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西晏感觉眼里渐渐的模糊,有股泪意不断翻腾,心中搅缠的难受。
外面一片纷乱,攻城的队伍已经出发,有纪尧尘的部将在催促。他愣愣的站着没有动,定定的看着西晏,复杂而悲酸。
号角声越来越响,拼杀叫喊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纪尧尘咬牙拉着西晏出了营帐,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他早就猜到这种结局,但西晏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心中一黯:“我们一起攻进皇城,顺着你说的秘密逃离北岳,到时再决定其他!再难的日子也已经挺过去了,今后的事,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西晏跟着他上马,眼前已经硝烟四起,站在山坡上,可以看到远处城门外惨烈的攻城局面,木梯成排,乱石从天而降,到处一片惨呼。西晏心中涌起极大的震惊,这是在那次火烧南川军后,再一次看到更悲壮的场景。她想这一次北岳大概真的完了。
“为何南川损失了两批精锐部队,依然能存活?”西晏强制镇定了精神,回头问坐在身后的纪尧尘。
“呵!全是你父皇的精心安排,那些部队并不是所谓精英,只是一般的士兵,还有一些是囚犯和战俘。真正的精英,是常洛清带领的这支队伍,这次的南川,真的是在用最后的筹码了。”纪尧尘面色严肃,下颌微动,又继续道,“其实北岳这次也在孤注一掷,不巧的是,北岳还要面临更加严峻的形势,就是内斗。”
西晏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情景,心里不断有思绪翻腾:“我心里很怕。”
“别怕,有我护送你进城,不会有任何危险。”纪尧尘说的斩钉截铁。
西晏没再开口,跟着纪尧尘的马像风一样驰向城门,她不想说自己害怕的东西不是死,而是看着别人死……
周围血腥味越来越大,杀气也越来越重,纪尧尘浑身像要沸腾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顺着攻城的军队杀进城门。乱石飞来,被他斩断,乱箭射来,被他挡开。西晏几次心都提到嗓子眼,却都被他化危为安。从山坡到城门仅仅一里的距离,好像每走一步都步履艰难。
城门已经被长木桩撞开了一条缝隙,城外的士兵像疯了一样冲进去。里面守城的士兵抵抗力明显不足,甚至消极怠战。纪尧尘驾马带着西晏直冲进去,赶着蜂拥而上之前,顺着皇宫里宽广的大道朝前奔。
激战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身血污的顔子昭,在涌进城门的那一刻,自己和纪尧尘的马已经超过了他,将他甩出好远。
“顔子昭!!”西晏扯着嗓子叫他,目光始终不愿回过来,不断叫他的名字。
距离很远,可顔子昭似乎听到了她的叫喊,将目光移到西晏身上,瞬间隔着厮杀的士兵,透过熟悉而安心感觉。西晏觉得耳边似乎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她看到顔子昭冲她笑了,尽管很远,可西晏确定他笑了,感觉竟是这么熟悉。心里慌乱越来越明显。
纪尧尘一路载着西晏朝后宫奔去,那里已经乱做一团,宫女太监四处逃散,地上不时躺着尸体,原本干净而宽阔的皇宫回廊里血迹斑斑。越接近昌平宫的地方,越是惨象环生,他们或许是听说了昌平宫的秘密,可真正能进去的人却绝无仅有。
纪尧尘放弃了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宫殿,转向带她进了边角的永春阁。一路上西晏好像已经发疯了,哭喊着要下马,纪尧尘知道她是因为顔子昭,心中黯然,他怕西晏出事,或者也怕她和顔子昭真的有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
永春阁静悄悄的,像个荒废的楼阁,也许所有人只对昌平宫抱有极大的兴趣,却忽略了其他。
永春阁里透着股阴凉,光线暗淡,由于很久没人居住,空气中泛着霉味。纪尧尘和西晏轻轻走进去,才发现地上的浮灰是有脚印的,并且是新的。
纪尧尘给西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这里一定有人来过。西晏也开始紧张起来,跟着他一步步走进宫殿的深处,将房门一个个打开。
越接近内殿,越让人感到恐惧,最后一扇门是纪尧尘打开的,用长剑挑开了门锁,“吱呀”一声,外面的光线照进昏暗的房间。
一瞬间亮光映照出了人影,两个人均是一愣,两个女人的身影正站在永春阁的香炉前,站的笔直,像在乞求什么,静立着,默默的,连有人进来也丝毫没有惊讶。
西晏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两个女人竟然是二公主西暖和秦晓渔!
秦晓渔打扮高贵典雅,按照北岳王妃的规格,而西暖穿的像个女飞贼。两人转头的瞬间,西晏看到秦晓渔的颈处有血红的一片,已经凝固了,脸色却苍白的很。
“二姐!”西晏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朝里面走。
“别进来!”秦晓渔抢先开口道,声音尖细而冰冷,“西晏,这里是永春阁,是当年庆仪贵妃,也就是韶冲的娘最后进来的地方,她病重的时候被抬到这里来,接着就去世了!所以我要替韶冲守着!”
西晏这才明白,她一直没有见到的那个所谓的“三王妃”,竟然就是秦晓渔……
“还有无数嫔妃,除了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否则按照北岳惯例,临死前都要搬到这里来,在这里死去,死在别处都被视为不吉。因此这里旧鬼新鬼堆积如山……”秦晓渔还在继续说,眼里的寒光毕现,她似乎已经想清楚了很多事。
“秦晓渔!原来你没死?”西晏分不清此时复杂的心情,眼神在西暖和秦晓渔之间游移。
“三妹!进来这里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更何况要进入昌平宫!你和纪尧尘赶快出去!这里需要生灵的守护才能屹立不倒,这香炉上刻的全是死去妃嫔的名字!下面还有用北岳文字写的咒语,一旦这里倒了,整个北岳皇城就会塌陷!”西暖焦急的催促。
西晏缓缓将目光转到秦晓渔身上,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她如此的平静,就像一尊白玉塑像:“秦晓渔,韶冲把你放在这里,岂不是让你送死?!”
秦晓渔薄唇微抿,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声音清冷:“和韶冲在一起就是一场赌注,如果赢了,就是万人之上,如果输了,就是万劫不复,不管是哪一种,我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不管是死是活,都比认命强的多。”
西晏静默的听着她的话,确定她淡淡的声音里,饱含了无比深刻的意蕴,没人能改变:“二姐!你明知道这里危险,为何还要和这个女人一起进来?”
西暖倒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将地上的剑捡起,重重的插在木桌上:“常洛清的目的地是北岳地宫,地宫的命门就在这里,他一定会不顾安危到这里来,所以我要等他。这个傻瓜,他一定放不下我,也放不下他的家族,他想立功,想重回南川,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成全他。”
西晏定定的站在门前,她此刻才知道,原来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所做的决定竟是这样果敢。
她知道自己曾经也是个果敢的人,到母后那里请求嫁给纪尧尘的时候,她曾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混乱了?自己失去了从前的天真,甚至感情世界里,开始迷失了方向。自己爱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的在心里浮现,可她和西暖和秦晓渔都不同的是,到此时此刻,她都不敢直面心里的变化,不敢承认原来自己爱上了敌人。
“尧尘,回到南川以后,替我告诉父皇,让他保重,西晏让他失望了。”西晏眼圈泛红,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纪尧尘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她的选择已经悄悄的将他遗弃在一边,她要和香炉前的两个女人一样,在这个鬼窋里等待能救赎她灵魂的那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如今已经不是自己。
“西晏,今天注定是个不一样的日子,我希望你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纪尧尘已经明白了她的决定,她决定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
西晏站着没有动,氤氲的眼眸盯着他很久,终究缓缓走近永春阁的内殿。空气中冰凉泛着霉气,阴冷而沉重,她没回头,一直朝着西暖和秦晓渔站的地方靠近。
西暖一直在冲她摇头,却不见西晏有停下的意思。背后的纪尧尘拳头攥的紧紧的,青筋暴显,第一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张了张口,最终都成了无声。他好像看到了当年和西晏成婚的日子,那个总喜欢粘着他的妻子和那些平静无忧的生活,他知道以后不会再有了,一场降敌的阴谋,让他们再也回不到原点。
永春阁里似乎一切都暗淡了,只剩下西晏的背影,依旧光亮美好。纪尧尘铁了心,回转身上马,朝前殿奔去,风里夹杂了血腥,越往前越浓重。他狂吼着,闯进了激战中的北岳军,或者……
三个女人站在了同一个香炉前,这里成了大战中最平静的地方。秦晓渔看着西晏走进来,轻轻的开口道:“顔子昭和韶冲,只能活着一个,而你和我之间,也最多只能活一个,或者一个都活不了,你能明白吗?”
“既然站在这里,就不是求生,死生早已置之度外。”
“是么?从前怎么不知道三公主是个这么豁达的人?”
西晏笑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这个曾经在同一屋檐下争抢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如今已经在为另一个男人打算,感情这种东西,原来可以执念,也可以豁达,全看心境和自己的理解。
“三妹,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纪尧尘是个好男人,而顔子昭是你彻头彻尾的敌人,你不该……”西暖的语气里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没料到西晏最后的选择是这样。
“二姐,这么久以来,我做了太多以对错来衡量的决定,现在我想靠我的意愿来做次决定。”西晏轻轻伸出细嫩的指尖,拈起了三根香,虔诚的对着香炉后的佛像拜了下去……
烈日骄阳,两军对战激烈而残酷,顔子昭面对韶冲的时候,却没有急于决战,收了长枪和他面对面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阶下是一片血海,北岳两军厮杀伤亡惨重,太子党明显占了优势,已经控制住局面,此刻所有箭头都指向了韶冲,整个皇宫都在顔子昭的掌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