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出书版) 第28章

作者:树犹如此 标签: 古代言情

  拼杀的过程中,顔子昭的肩头早已经挨了两刀,旧伤加新伤,几乎已经不能动弹,而如今,只要他一声令下,韶冲即刻就会横尸当场。

  面对大势已去,韶冲表现的并不是惊慌和惧怕,反而更多的是种释然。忽然间将手中剑重重的插进石阶缝中,仰天大笑,笑的狂放又凄凉,昔日潇洒俊逸的男人,如今看起来竟像个疯子:“二哥,我早知道有这一天。”

  顔子昭紧紧的盯着他,既有痛恨,也有疼惜,如今谁赢谁输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靠北岳仅剩的这点兵力,已经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驻守城外的南川军,用不了多时,自己和韶冲都会是失败者,都会沦为亡国奴:“为什么要这么做?三弟,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兄弟!”

  “是,我们是好兄弟,可你的母亲残酷的对待了我的母亲,我无法漠视!继端皇后城府冠绝后宫,她一步步把周围的人都铲除了,我母妃没有病,是继端皇后命人将她抬进了永春阁!母妃,翠玲,还有晓渔,她们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们都希望我能坐上皇位,即使我不能,至少我要让她们知道,我努力过……”韶冲轻轻的摊手,掌心已经被剑划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的脸颊受了伤,有道弯弯的疤痕,也是新伤。

  “南川军就在城外,北岳要完了,你应该知道!”

  “二哥!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了北岳……但即使重来,我依旧会这么做……”

  顔子昭恨的牙痒痒,怒吼的冲他道:“为什么?!就为了秦晓渔?这是你出卖北岳,出卖兄弟的借口吗?她会把你害了!”

  “说到女人,你被西晏迷的七荤八素,为了她可以几年不回北岳!要不是继端皇后手段高明,让父皇力保你,你这太子之位早已经易主了!”韶冲既嘲讽又心痛,脸上表情早已扭曲。

  顔子昭无言应对,只盯着眼前看来狼狈又狰狞的人。

  “我曾经也天真的认为,我和你永远是好兄弟。可我母妃临死前告诉我,皇宫里永远没有真情,只有掩盖在真情表象下的阴谋!”韶冲扯着脖子冲顔子昭吼着,几乎震彻整个皇宫。

  顔子昭表情越来越严肃,终于在他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的时候达到顶峰,继而是一抹绝望的冷笑:“我没想到……没想到我在北岳最信得过的人,竟然一直想要算计我。从今往后,庆仪贵妃的这句话,我也将铭记心中……”

  韶冲也笑了,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宽慰,沉声道:“成王败寇,我等你动手……”

  顔子昭紧捏着拳头,身子微微发抖,下大力气拉开弓箭,脸侧的血管暴凸,箭尖对准那端的韶冲,在弦上绷的紧紧的,却怎么也发不出,从小的一点一滴,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幼时就约定一辈子做好兄弟,很多磨难都是一同闯过,至今他已经觉得自己在皇宫里麻木了,却惟独无法对韶冲下杀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箭口都对准了同一个人,韶冲轻闭了眼睛,前所未有的淡定。顔子昭惊讶于他到了此时此刻,竟一点临死前的嘱托也没有,他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只是静静的等待死亡。

  顔子昭想到了那一年和他一同因为误闯昌平宫被隔离的时候,他有机会离开却选择了留下,那时韶冲只说了一句,那句话很长,顔子昭昏昏沉沉中只记得“同生共死”这四个字。

  是韶冲让他相信了皇宫里有真情,如今又亲手打破了这个信仰。一片混沌,原来这世间的生死之交,到了最后竟是这样……

  顔子昭始终没能射出那支箭,手上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当他轻移了箭的方向转向天空的一刹那,韶冲的心口中了深深的一箭……

  “三弟!!”顔子昭大声呼唤,身子随着韶冲的缓缓倒地而僵化了……

  

  所有人都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纪尧尘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一身戎装,举着一支空的弓箭,静静的立着,那致命的一箭竟出自他手:“你下不了这个手,我来替你做这个决定。”

  顔子昭惊愕的看着纪尧尘,心中既痛恨又解脱,他确实下不了这个手,面对自己的兄弟,他宁愿站在箭口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给本王拿下纪尧尘。”顔子昭声音不大,却没有犹豫,眼神始终定在韶冲的尸体上,久久不愿移开。纪尧尘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来抓他,并替他做了一个为难的抉择,按说他应该感谢他。

  纪尧尘的眼神里闪过微微的失落,更多的是意料之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降将的身份永远为时人诟病,即使回到南川,生活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何况西晏的选择也已经明朗,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北岳的太子妃。

  可令纪尧尘没有想到的是,上来绑他的人,竟然是自己从南川带来的得力部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他所掌握的势力,早已经被顔子昭一点点挖空,只留他一个光杆将军来做刀俎上的鱼,轻而易举的摘掉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头衔,架空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他知道,所谓继端皇后的手段,顔子昭已经学到了精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这篇文章之后的几章会日更,每天大约能更6000字左右,这周内肯定完结

39

39、命悬地缝 ...

  “顔子昭,别负了西晏。”纪尧尘忽然提醒道,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早已经料到这种结果,“她爱你……”

  顔子昭的神情明显一怔,复杂又凝重,他听到外面已经传来南川军进攻皇城的呐喊声,越来越近,正朝着宫门逼近,他知道是时候做个抉择了:“纪尧尘,我心里恨透了你,如果在从前,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可如今北岳就快守不住了,我身为太子,要和这片土地共存亡!只是唯一不放心西晏,所以算你运气,我不杀你,你给我把她安全的送出宫,送到隆德帝那里,我会力保你们出去!”

  纪尧尘听的这话,忽的大笑起来,笑的的辛酸悲凉,似乎在嘲笑顔子昭。

  “常洛清应该不会杀你们,可那些南川的士兵,未必都认得你们,一路上仍旧危险重重,将西晏嘱托给别人,我始终不相信……”

  “那你就信得过我?”

  “我知道你爱她。”

  纪尧尘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神情中已经分不清悲喜:“那你是什么时候把我的人挖了过去?”

  顔子昭一怔,侧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杨副将:“你说他?”

  “我说的是西晏!”

  顔子昭忽的笑了,静静的看着纪尧尘,心里逐渐涌起一阵暖流。刚欲开口时,纪尧尘抢先一步道:“她在永春阁。”

  顔子昭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冷着脸不语,强迫自己漠视一切。

  “她在等你!”

  纪尧尘见面前的男人像是完全听不见,反而带着剩余的部队朝着宫门的方向行进,心里憋屈已久的情绪,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永春阁的布局和地下皇城我已经研究很久了!进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出来!除非通过地下皇城,潜到淼河的出口!一旦淼河的出口打开,北岳皇宫将整体塌陷,这宫里的人和物都会毁于一旦!”

  顔子昭依旧执着的朝前走,不理会身后歇斯底里的人。

  “西晏不可能从永春阁出来,她要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去,她也不会跟任何人走,她的结果只有死!”

  纪尧尘看到顔子昭的步子开始不均,脸侧凸起的青筋和握紧弓箭的拳头都表露出,他内心在激烈的挣扎。

  “顔子昭!你是个伪君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纪尧尘举起剩下的那支箭,紧紧的瞄准顔子昭的方向。那人没有惧怕,高高的台阶,渐行渐远的人,只有寥寥数百人的部队,看起来萧条却又英勇。他突然觉得,这支守卫皇宫的军队,有种无声的力量,恍然中他不知道该不该让顔子昭留下,或者这才应当是他的归属。

  纪尧尘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声音不大,可他确定顔子昭听到了,因为他终于停了下来:“她有身孕了……”

  

  西晏和西暖一直在研究那张羊皮地图,上面有整个北岳皇宫的标示,谋划通过地宫逃出去是她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有秦晓渔一人,对着香炉和佛像,像冰冻了一般,不说不笑。

  “西晏,你听,外面静下来了,一定已经分出了胜负。”西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提醒道。

  西晏心中忐忑,她不知道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现在如何,以顔子昭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放弃北岳独自逃生:“二姐,你确定常洛清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过来吗?”

  西暖确定的点点头:“当然,他一定会过来,即使是为了这地下皇城也一定会来。”

  西晏缓缓点头,片刻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等常洛清来后,我帮你们守着永春阁,你和常洛清从地宫逃出去,带上秦晓渔。”

  “算了吧,我不用你假惺惺的装好人,我哪里都不去,韶冲不来,我就在这里等着。”秦晓渔没有回头,冷冷的语气,不掺杂任何的感□彩。

  西晏想告诉她,从窗口的角度朝外面看,韶冲一早扬起的旗帜已经倒下,宣告了败局。也许秦晓渔等着的那个人,已经永远走不进这扇门了。虽然曾经在同一个宅门里,也有过节,可她并不希望秦晓渔死掉。

  西晏猜到顔子昭不可能投降南川,他会奋战到底,不会独自逃生,这扇门他很可能也不会进来。于是真正能圆满的,或许只有西暖夫妻,他们还有辉煌的前程,有机会回到南川,洗雪从前的罪名,恢复皇室身份。既然永春阁需要生灵气息来支撑,才能保持皇宫屹立不倒,那她可以做那个支撑的人。待到一切结束,她也可以陪着顔子昭上路,也算求仁得仁。

  “不行!要走一起走!”西暖否定她的提议。

  “你们都走吧,我留下来,我要等着韶冲过来。”秦晓渔开口了,语气无比坚定,像是认定韶冲一定能走进来。

  “那韶冲如果……”西暖心直口快,她也看到了韶冲的旗帜倒下,按照惯例,造反的人的下场,只有一个。可他说到一半,却不忍破坏秦晓渔心里那点希望。

  “我从小在秦家,内院的争斗始终不停,每天在勾心斗角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单纯的踏实是什么感觉。我原本以为,嫁给顔子昭,将是我生命里新的开始,可没想到,他说他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从小所见的子昭哥。进门数月,虽然吃穿用度从没短了我的,可他从没碰过我。我心里冷极了,有段时间,我看到他和公主卿卿我我的样子,真的想拼个鱼死网破。不过还好,幸而我遇到了韶冲,不管他把我当成了谁,他对我很好。他的府邸和秦家、顔家的大小相当,可我却觉得三王府特别宽敞,因为那里只有我……”秦晓渔轻轻闭目,双眸氤氲,娇躯微颤。

  永春阁外忽然间重新掀起吵杂,外面像有大部队攻入,步调和阵势与刚才不同。

  西晏和西暖伸长脖子朝外面看去。听得一阵快马扬鞭的声音,越来越近,穿过迷宫样的后宫甬道来到偏僻的永春阁,这里离中宫最近,而排列上却少有的歪斜犄角。

  “是常洛清!”西暖兴奋的摇晃着西晏的胳膊,激动的不能自已。

  “你怎么知道?”西晏还未看到人影,不知道西暖为何能如此确定。

  “我认得他的马蹄声!”西暖欲打开窗子,才发现那扇窗一碰就全部倾倒,像早已经腐朽后,只留下一个空壳,只差微微一用力,就悉数散开一样。

  西晏和西暖同时发现了这个秘密,惊愕中意识到原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放在明面上的全是纸做的假花草,掩盖在佛像后面的真正植物造已经枯萎腐败。原来这里是寸草不生的……

  

  常洛清的身影从拐角进来,浑身杀气腾腾,沾染了鲜血无数,此刻却显得无比兴奋。西暖既激动又多了层担忧,在常洛清下马后,果断的将他拦在了永春阁外。

  经历了生死之别,流落异乡之苦,分隔许久,折磨的彼此肝肠寸断,此刻重逢,感觉似乎别样辛酸。

  “你别进来!”西暖冲着已经快踏进门的常洛清吼道,“这里的东西都已经腐朽了,很快就会塌陷!”

  常洛清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盯着西暖的方向,一步步走进永春阁:“不止这里,距离昌平宫方圆几里的建筑全都快要塌陷了,除了这宫里,恐怕还要殃及宫外的一些地方,我已经踏进了皇宫,就做好了准备。大部队都停驻在了三十里外,只带了少数人攻城。”

  “你……”

  “没被选中攻城的士兵,还在闹情绪,因为他们都听说了北岳地下皇宫的宝藏传说,但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给他们留活路。”

  西晏和秦晓渔呆站着不知道说什么,眼睛睁的大大的,心里的危机和忐忑越来越泛滥,常洛清的到来,其实宣告了北岳的灭亡。

  “再过半个时辰,等永春阁的秘密传到宫里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会奔向这里,所以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找到地宫的入口。”常洛清踏进永春阁的时候,每走一步,地表均会出现细微的裂痕,听来咔嚓咔嚓作响,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韶冲呢?!”秦晓渔忽然抑制不住,扬声追问,“常将军,韶冲在哪?他在哪?!”

  常洛清表情平静,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他的尸体还在大殿的台阶上,已经命人用铠甲裹了起来。”

  秦晓渔绝望的睁大眼睛,哽咽的喊道:“你骗人!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那是因为这里离昌平宫最近,他希望一旦地宫打开,你能尽快逃走。”常洛清解释道。

  秦晓渔不相信常洛清的话,朝门口奔去,被西暖一把拦住,沉声劝道:“你一旦出去,永春阁就会立即塌陷,我们都会死,包括你!韶冲这次本来就是一场赌注,他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他让你来永春阁,因为他希望你能出去!”

  秦晓渔满脸泪痕,憎恨凌厉的目光扫视这屋里的每一个人,拳头握的紧紧的。外面人声渐近,一些闻风赶来的士兵和宫人像疯了一样朝永春阁涌来。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地宫的入口!”西暖催促着,晃了晃常洛清,又看了看西晏。

  “可我想知道,顔子昭在哪?他还好吗?”西晏显然已经没了底气,她怕自己得到的结果和秦晓渔一样,令人心碎。

  常洛清摇摇头,西晏的心瞬间提高嗓子眼,呆呆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带的几百残兵,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他是南川的头号敌人,我已经将他交给纪尧尘,希望他们还能赶上在宫门关闭前出去,那样还有一线生机。”常洛清答道,他想尽力安抚西晏。

  “他不会出去的,我知道,他不会出去,他宁可死。”西晏缓缓摇头,他知道顔子昭不会轻易让纪尧尘押解出宫。

  “这可不一定,现在天下大乱,保住性命,才能谋得东山再起,顔子昭是聪明人,怎会不明白?”西暖劝慰着,拉过她来用指腹抹去脸上的泪痕。

  外面人顺着狭窄的路面朝永春阁过来,所到之处,地面上裂痕百出。常洛清查看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没发现关于入口的蛛丝马迹。地上裂缝膨胀,细碎的东西像掉进了无底洞,随着裂缝下沉,涌进来的人群在推搡之中有的已经葬身地缝。

  几个人左躲右闪,惊恐的跟着晃动的空间摇摆。西晏站不稳,一脚踩空滑落进地缝边沿,前额碰在铜制的大香炉上,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时时有惨叫声。西晏疼痛的大叫,感到香炉的质地坚硬,完全没有腐朽的征兆,而其他东西都已经不同程度的被腐蚀,有的几乎一碰就碎。她意识到这香炉不同寻常。

  人流如注,门前的木槛已经被踩的粉碎,在晃动中,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碎成了灰,渐渐的只有这支香炉,坚硬的屹立在原来的位置。

  “你们看!这香炉有异常!”西晏扶着屋子里唯一能支撑的东西,朝东倒西歪的人群喊道。

  屋子里的人越积越多,声音吵杂,人人都在寻求求生之路,没人在意西晏的叫喊。只有常洛清和西暖朝这边看了过来。此刻这间房子里像遭遇了浩劫,才看出香炉的下端原来有个熠熠生光的珠子,嵌在香炉的底座上,看起来奇异无比。

  西晏伸手按住珠子,感觉上面凉凉的,滑滑的,轻轻旋动,瞬时间沿着香炉左右地面裂出两道长长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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