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15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若生的眼神忽然冷漠如同霜雪,手指扣紧了手中茶碗:“素雪表妹的死,只怕不是那丫鬟所为吧?”

“你在胡说什么——”华衣少女霎时面色雪白,低声斥道。

“胡说?我说的话,当真是胡说吗?”若生正视着她的眼睛,勾了勾唇角。

那桩案子,结得太快,太匆促,又是段家人自己要求结案的,不管怎么看,这里头都像是有猫腻的。若生那时便疑心过,真凶不是段素雪的丫鬟,而是另有其人。

那丫鬟自缢而亡,亦是死无对证。

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像是被段家人拿出来顶缸的替罪羔羊。

然而段家人为何这般做?

即便死的只是一个庶女,可也是段家的女儿,受宠与否暂且不论,毕竟担着段姓呢。

若生暗中琢磨过,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直到前些时候无意间同苏彧谈及此事时,才坚信了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而段家人的做法,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揣测了。

她放轻了声音,语气也不知是惋惜还是讥讽:“那样的案子,照理是该往深里彻查的,三表姐说是不是?可转眼间,案子就匆匆地结了,说是素雪表妹身边的丫鬟因为她的训斥心有怨气,生了歹念,痛下的杀手,且事后懊悔又害怕,投缳自缢了——三表姐,你信吗?”

“我当然信!”段素云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那贱婢心思毒辣,死不足惜!”

若生忽然叹了口气:“但我不信。”

段素云闻言,大惊失色,双手握紧:“难道真是你不成——”

“不,应当是三表姐你才是!”

段素云霍然站起身来,伸手指着若生厉声呵斥:“荒谬!”

“荒谬?”若生的眼神明澈而冷漠,“三表姐敢说,外祖父跟外祖母不是这般想的?还是大舅舅跟舅母不是这般想的?”

此言一出,段素云的气势一颓,身板却依旧挺得笔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三表姐敢赌咒发誓吗?”

“你以为我还是同你一样的小丫头吗,赌什么咒发什么誓,胡闹!”段素云咬着牙,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女,双手微颤。面前的人,年纪不大,姣好的眉眼间甚至还有稚气笼罩,可不知为何,她望过来的眼神,却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凶手就是那贱婢!”这般想着,段素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极力分辩起来,“不是我!”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若生的神色却依旧是淡漠的。

她当然知道,凶手不是段素云,可她同样也猜到,段家长辈亦在怀疑自己这位表姐。

那日在场的,除了她跟绿蕉主仆二人外,就只有段素云了。

苏彧明确替她消除了嫌疑,绿蕉一直跟着她,自然也没了嫌疑,但段素云就说不清了,何况那会人一到,她便指着若生说若生是凶手,端得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谁能不疑心她?

所以段家才不敢叫这案子继续查下去,匆匆就结了。

若生低低道:“如果我去同大舅舅说,那日撞见了你对素雪表妹下毒手,你说大舅舅会不会信?”

段素云猝然听到这话,骇得面无人色,嘴角翕动,似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竟是半响没能说清楚。

若生笑了下:“表姐那日污蔑我的事,我可一直记着呢。”

  第143章 哭闹

“阿九,你不要得寸进尺!”段素云的口气终是强硬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就扬手想要挥过去。

叫若生戳破了她不想听的事,她心神俱乱,只想叫若生闭上嘴,再不要说下去。可她的手扬了起来,坐在那的若生却依旧神色淡淡,没有半分要避的意思。

段素云瞧着,抬起的手臂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尖痉挛,弯曲起来。

“啊——”她低低惊呼了一声,飞快地将手收了回来,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扣住那只痉挛中的手掌,一点点掰开去。

她太紧张,太惶恐,以致于浑身肌肉紧绷,手扬得高,臂便酸了,就连伸得笔直的手指头也颤栗了。

一时间,她心中那些同嘴上说的话截然不同的心思,就顿时表露无遗,但她仍然嘴硬着,斥若生:“我虽不是你嫡亲的姐姐,可也年长于你,你凭什么这般放肆地同我说话?”更何况,她来年,就是太子妃了!

到那时,休说若生,就是云甄夫人想要见上她一面,也得一层层报上去,请示过后方才能见。

段素云如是想着,姿态渐渐强横起来:“你休要胡言乱语,不然……”

“不然?”若生这时候,却突然间笑了起来,杏眼微眯,嘴角轻扬,“不然三表姐就不让我直着走出这道门吗?”

她来段家时,是先见了外祖母段老夫人的。是以旁的不论,就是她出门后面上带丝泪痕,今儿个这事就没完。三表姐固然不怕她,可她那位面目慈和的外祖母,却怕与连家交恶。

而三表姐。显然是怕外祖母的。

若生望着段素云的眼睛,徐徐说道:“长辈们都不信你,三表姐这心里头必定是十分不痛快的吧?”

段素云说不出话来。

因为若生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没有错。

“他们不信,是因为三表姐你那日恰巧跟素雪表妹拌过嘴,还是因为你往常面上同她亲亲热热,背后却总不屑她是个妾生子?”若生没有半分犹豫。伸出秀丽的手来。团成一个拳头,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展开来,有那么多的事可以怀疑段素云。多得十根手指头都快不够用了,也莫怪段家长辈不疑心别的,先来忧虑她。

毕竟段家的人,骨子里流着自私的血。他们自个儿也门儿清。

若生说完,将手一收:“所以只要我同大舅舅那么一说。这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表姐你说是不是?”

段素云紧紧抿着嘴,身子颤抖着,似是怒极。

若生的口气却依旧淡淡的:“呀。说来也巧……三天后大舅舅是不是正好休沐?”略微一顿,她笑着又道:“那我就约了大舅舅那天见上一面吧?”

段素云终于忍不住,于瑟瑟发抖中冷笑了起来:“爹爹焉能相信你的鬼话!”

“三表姐大可以试试。”若生抚了抚衣摆。站起身来,背过身去。

段素云断喝:“你若嫉妒我。直言便是,何须装神弄鬼!”

若生背对着她站着,没有回答,抬脚往外走去。

她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扑上前去,然而才刚刚迈出一步,尚未挨到若生的衣裳,就听见了若生突然间冷得像是落雪一般的声音,清凌凌回响在耳畔:“三表姐还是安生呆着吧,我前些日子刚蓄了甲,一不留神划破了你的脸,留了疤,太子殿下将来只怕就不愿意瞧见你了。”

容貌之于女子,极为重要,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段素云更是十分自恃容色,自不敢冒险。

可明明不应该畏惧的,明明若生要是胆敢划破她的脸,整个连家也会受到牵累,可段素云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还是下意识地将迈出去的脚步又给硬生生收了回来,眼睁睁看着若生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待到她终于平静下来,冲出门去时,廊下早已是空空荡荡。

方才候在外头的大丫鬟见她神色异样,忍不住出言询问起来:“怎么了,姑娘?”

段素云腿脚一软,差点跌倒,好容易扶着墙壁站定了,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丫鬟上前扶住了她,将她送回了屋子里。

她方一落座,就问:“我爹回来了吗?”

“姑娘,这个时候,世子爷怎么会回来……”大丫鬟闻言,微微一怔,“您可是有什么事要寻世子爷?”

段素云怔怔的,“罢了,等爹爹回来再说不迟。”

大丫鬟听了这话,便也只应个是,退了下去。

可段素云这一等,就等了两天,一直不得机会见上她爹一面。到了第三天,段素云的父亲,永定伯世子段承宗果然休沐在家。段素云便想起那天若生说过的话,心头惴惴难安,便趁着父亲还未出门,先去寻了他。

段承宗却觉得奇怪得很,捧着卷书,回头问她:“怎么了?”

段素云低着头咬着唇瓣,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们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信她,可她并不傻,怎会看不出父母长辈们心底里其实都在揣测段素雪是不是死在她手上的。只不过,她比段素雪得宠,又是嫡出……而且已经没了一个女儿,总不能再丢掉第二个……

加上后来,太子妃的人选落实,众人自然也就无意再提及那些事。

可如果若生说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段素云不敢深想下去,却不得不担心。

“可是出了什么事?”段承宗见她久久不语,皱起了眉头。

“爹爹今日可要出门?”

“午后同人有约。”段承宗微微颔首。

段素云的脸色一变,勉强笑着,眉眼间却有掩不住的紧张:“约的是谁?我可认得?”

段承宗闻言,略有不悦:“是位同僚,你并未见过。”

他语气平缓。神态如常,没有半分撒谎的模样,可段素云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后,却难以相信他要见的人当真是他的同僚,而非若生。她回想着那天若生同自己说过的话,还有信誓旦旦的笃定模样,顿时害怕起来。觉得父亲这是同若生早早串通好了。他必定是要出去见若生的。

而且若只是位同僚,她问一问,又能如何?他为何不悦?

段素云叫自己心中闪现的念头唬了一跳。看向父亲的眼神立时变了。

段承宗则见她古里古怪的,叹口气:“可是闯了什么祸?”

“闯祸?没有!当然没有!”段素云断然否决,她近些日子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屋子里,能闯什么祸?这般一想。她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端端的。父亲为何要问她有没有闯祸?

她骇得面色发白,声音也颤抖起来,忽然说:“爹爹,我害怕……”

段承宗愣了愣:“好孩子。怕什么?有什么事,同爹爹说。”

段素云泪如雨下:“我怕自个儿担不起太子妃的身份。”

“胡说!”段承宗沉下脸,“承蒙祖宗荫庇。你方有今日的造化,怎能自己先生了退意?!”

段素云哭得更厉害了。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爹,可女儿……女儿真的怕呀……”

她像小时一般,哭闹起来。

段承宗原先还要训她,这般一见,却也是傻了眼,急忙劝慰起来:“快莫哭,哭肿了眼睛可怎么好!”

段素云却哭个不休。

他没了法子,一面命人去请夫人来,一面耐下性子劝起了女儿。

可段素云的性子跟六月天,孩子脸似的,一会晴一会雨,断断续续的,却始终不叫人安生。段承宗嫌她哭得头疼,转身要避,却还不等迈开步子,就叫她给拖住了,哭着喊“爹爹,我委实怕得厉害”。

段夫人见状,就也在一旁陪着轻声啜泣起来。

他这腿就再也迈不动了。

结果这一日,他没能出门。

时至午后,段承宗同夫人一起陪着女儿,终于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罢了,不去便不去了吧……

左右他要见的人,不是同僚。

自然,若生今儿个也没有打算要见他。

她见的人,是苏彧。

一大清早,若生就寻了个由头出了门,说是想起大伯母的生辰快到了,她得去找找合适的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