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181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忍冬开了门,迎他入内,正要说话,不知上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只猫,抢先扑进了苏彧怀里,跳得那般高,落下得也狠,偏又生得圆胖,活像块巨石,但苏彧稳稳当当接住了它。

忍冬暗暗松了口气,道:“主子可是先去探望小公子?”

“喵呜……”元宝粘着苏彧,叫唤了一声。

“药可吃了?”苏彧抬脚往里头走,转过脸望向忍冬,“元宝可闯祸了?”

忍冬笑着回答:“小公子已服了药,元宝也未闯祸,小公子很是喜欢它。”

苏彧道:“元宝这段日子便先留在这。”

忍冬连忙答应了个是,元宝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很没有,也未挣扎,乐颠颠地又被苏彧丢到了忍冬怀里。虽说忍冬跟三七兄弟俩生得像,但显然比起三七来,元宝对忍冬“敬重”、喜欢得多了。

俩人一猫很快进了永宁所在的屋子,盘腿坐在软榻上玩着九连环的永宁,一如既往,一瞧着苏彧便欢喜地喊:“爹爹!”

忍冬别开了脸去。

永宁笑着举起手中九连环一指忍冬怀里的元宝:“大猫!”

“喵!”元宝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也冲他叫唤。

苏彧上前伸手探了探永宁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若有所思地呢喃了句:“总算是养活了。”

不管是永宁还是元宝,到他身边的时候,都是细弱伶仃小小一只,似乎打个喷嚏就能没了,如今一个虽然还是药罐子,但会说会走也渐渐乐意笑了;一个长成了圆滚滚的大家伙……

他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永宁头上细软的发丝,让忍冬领着元宝跟永宁玩,自己先退了出去。

行至廊下,他靠在廊柱上。

约莫半刻钟,他站直了身子,看向前方:“难得见你换身衣裳。”

陈公公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素色常服,双手笼在袖中,声音低低地笑道:“苏大人就爱说笑。”

苏彧从怀中掏出先前由丁老七口述所画的小太监肖像,递了过去:“你认认,可是宫里头的。”

陈公公双手接过画像,对着天光展开来,小声咳嗽着,摇了摇头:“咱家虽然老了,但记性还在,宫里头的孩子,但凡记录在册的,咱家都能对得上脸和名。可这孩子,咱家不曾见过。”

  第243章 插手

苏彧道:“依你看,是哪府的人?”

陈公公慢吞吞地将画像卷起,仍旧摇了摇头说:“咱家要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大人您还不早就全知道个一清二楚了?”然则话音未落,他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不过您这是在查什么?”

苏彧便郑重地将半山寺的事说了一遍。

陈公公听罢,很是愣了愣,过了好片刻方才咳了两声,略有些无力地道:“看来是牵扯上了不易招惹的人物。”

都是心里明镜似的人,说起话来便也都没有遮掩,陈公公说完飞快地接着道:“这事若只是底下的人办的好事也就罢了,可如果是替人办事的,那可就真糟了糕了。”

几个内侍,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陈公公一个掌印大太监,自然不会将那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可蝼蚁的主子,却不是蝼蚁,那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哪个也不好动。

陈公公望向苏彧,道:“咱家合计着帮您去查查?”

苏彧微微一颔首:“也好。”

陈公公就笑了起来,将卷起来的画像往袖中暗兜一塞,说:“小主子可醒着?若醒着,咱家去瞧上一眼,便先回去了。”

“我领公公去。”苏彧侧开半个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公公见状颇有些受宠若惊。

苏彧倒是一脸坦然自若,带着他去见了永宁。永宁当然还醒着,还在解他的九连环,已解到最后一环,将将便要成功,瞧见陈公公,他面露欢喜,但手中的事却并不立即放下,而是等到自己终于将最后一环也成功卸下,他才将九连环放到一旁站起身来,笑着喊:“陈公公!”

小小一个人儿。手足并用地要往他身上扑,极欢喜。

陈公公忽然鼻子一酸。

他说自个儿记性好,可好归好,许多旧事年份长了。便在时光里模糊了,许多事都不大能记得琐碎细节了,但他却总记得,先太子才五岁时,站在草木深深的园子里。牵着自己的手,仰着头用软糯的声音喊,陈公公,昨儿个夜里有蚊子,陈公公,我还想再多吃一块点心……陈公公……陈公公……

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陈公公心想,说谁想要逆谋他都信,可说那个孩子会心怀不轨行逆谋之举,他宁死。也不愿意相信。

陈公公将小永宁抱了起来,听着年幼的小童嘟嘟囔囔念叨着,却话不成句。他还太小,能说会笑,可一说得快了,话语便支离破碎。

但陈公公听得那样认真,认真得差点没能听清楚苏彧说的话。

他抱着永宁,怔了一怔,才逐渐有些回过神来,侧目看向苏彧:“您说什么?”

苏彧目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公公可以提前部署起来了。”

这是个机会,难得的机会。

陈公公心中一凛,忽然呆住,说不上话来。

“距离凶手最后一次犯案。已近月余。”苏彧的口气冷冰冰的,听得陈公公莫名有些心惊肉跳,“能查的线索委实不多,如果凶手从此以后再不犯案,恐怕是难捉。”

陈公公将永宁放了下去,招呼了忍冬来看着。和苏彧并肩往廊下走去:“您的意思,咱家明白了。”

如果凶手无法缉拿归案,这桩案子是查还是不查?苏彧铁定会查,且绝不能白查。这桩案子既然牵扯上了内侍,那顺藤摸瓜找下去,一定不会落空。

翌日,苏彧便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明面上,半山寺一片震惊,寺中的人,不管是僧侣,还是香客在验明清白之前,皆不可下山。

而若生和慕靖瑶一行人,则赶在这之前便已然下山,往家去了。

半山寺的住持方丈,跟着官兵亲自去林子外看过,骇得面色惨白,连声念着“阿弥陀佛”,他的确不知道附近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至于戒嗔和尚,一知晓山寺被官兵封锁,便急急去打听了是为何,结果说是因为有大人在林子外发现了十数具尸体,要彻查此事,他顿时便觉两股战战,想要飞逃下山。

然而山门外,有人严密把守,他想逃,除非生出翅膀来。

先前见过那小太监回寺后,他便一直惴惴难安,想着长生会不会去报官。但他转念一想,那人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自己,纵是见了官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徒增些麻烦罢了,他便按捺下了心中焦躁,等着长生被捉。

可谁知,长生还未找到,那些尸体的事先被捅破了!

他躲在房中,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冷汗一点点从头上流了下来。

明明说好见了官也没事,可如今寺里这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戒嗔心里没了底,蓦地想起那小太监说的,干爹不在的事来。

他暗道,不会要糟吧?

正犹疑着,外头已是闹哄哄,有人来捉他了。

戒嗔和尚一下子傻了眼,失了章法,连动弹也忘了。

半山寺里一片哗然,刑部也不例外,苏彧的上峰杨显得知了这事,气哄哄摔了块镇纸,嚷道:“好个苏彧,反了天了!”

他分明说了这事不必查,苏彧也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便越过他去将事情给办了。杨显越想越恼,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又差点摔了只茶盏,好在一下子心疼起来没舍得,给留住了。

想了想,他琢磨着得去告个状,杀杀苏彧的锐气。

先写封信让人送去给苏彧的亲哥哥定国公,长兄如父,他的话苏彧怎么也得听;然后待到圣上回京,他再写封折子上奏一番。

再者眼下,他得先去把苏彧拽回来,好生训斥上一顿才能解恨。

案子闹开了,能查自然是查,但苏彧这人,必须得教训。

于是,杨显便要指派个人去寻苏彧回来,可谁知这话还没说完,他便听说这案子牵扯上了内侍,而且这人,似乎还同太子有些干系。

杨显懵了,正犯愁,昱王那突然派了人来,很是关心这桩案子,连声说得查,莫要因为死的只是几个小乞儿便不放在心上,如此穷凶极恶之辈,必须捉拿归案!

  第244章 办法

这般一来,哪还有不狠查的道理。

杨显连想训斥苏彧一顿的事都瞬间抛在了脑后,只同他道:“既然昱王殿下发了话,这凶手务必抓住了才行!”

苏彧仍是旧日模样,神色淡淡,点点头应个“嗯”。

那些尸体的处置手法,绝非昱王和太子的做派,凶手自然得抓。

却说杨显一见他如此,便想起那日他当着自己的面,也是这般答应不再去查小乞儿被杀一事的,登时气白了眼,张张嘴又要再强调上一遍,哪知话才至舌畔,眼前的人已是一个转身走远了。

他气极,暗自嘀咕苏彧此人面上不显,但实则一肚子坏水,兼之脾性古怪,理应有多远赶多远才是,可上头非得把人往刑部里塞,只苦了他了。杨显嘀咕过,还是决定写了信派人送去给定国公苏茂,旁的不能说道,隐晦点说两句苏彧这人未将自个儿放在眼里,行事没有分寸总不是错吧?

然而杨显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信一来一回,送到自己手里的回信,就没有一句话是他爱看的。

杨显盯着信,几乎能从那一行行遒劲有力的字迹中,看到定国公苏茂提着笔阴测测冲自己笑的模样。

他信中所言,归根究底就只有一句话——

老子的兄弟老子罩,要你娘的瞎叨叨,信不信老子回头抽你?

杨显看得眼皮直跳,想骂人,又觉得不能失了自己读书人的体面,只得安慰自己苏家都是大俗人,苏茂光会包庇幼弟,自己不能同他一般见识,更何况苏家到底一门保家卫国,老定国公又是顶好的人,就算是看老定国公的面儿,他也不能真跟苏彧计较上。

杨显再次将怨气按捺了下去。不管苏彧做什么,他只忙着应付昱王去。

倒是东宫的太子长孙少沔,开始时不时要打发个人去探听一下苏彧这案子查得如何了。也不知怎地,外头莫名其妙便传开了。这事同他宫里头的内官有干系。区区一个内官,怎敢?就是真敢,众人也得把这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主子吩咐的,底下的才敢去办。

红口白牙一顿胡说。太子气得额角青筋直冒,立即便召了陈公公来说话,问:“外头传的是哪个蠢东西?”

陈公公躬着身子,低垂着脑袋,恭敬地回答道:“传闻里并未道明是何人。”

太子闻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极了,霍然扬声打翻了一旁的紫铜鹤顶蟠枝烛台,而后冷声道:“苏五抓到了个阉人?”

陈公公的头低得更下了一些:“说是,还在找。”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坐倒。沉默了片刻,摆摆手打发了他出去。

事到如今,他若不让刑部查,就成了心虚,狗急跳墙,他甚至不便插手过问一句,否则都是另有图谋。

他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

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十有八九是长孙少渊那混账东西散播出来的。

太子一贯不喜昱王,经此一事后。可谓恨得不行。

嘉隆帝只怕后日就会入京,到那时,难免会过问苏彧手头的案子,太子心想。自己怎么也得在他过问之前择干净了才行。

他愤愤然重重一拍桌案,“不过死了几个小叫花子,也值得兴师动众捉拿什么凶手。”

自言自语了两句,他忽然站起身来,扬声唤了人进来,吩咐下去。请陆相陆立展来。

及至陆立展来,他命人送了两碗翡翠馄饨上来,便连陈公公也不让近身伺候,皆驱得远远的,只二人坐在室内。

他同陆立展是极熟悉的,待陆立展也不像是待臣子,反像是对近亲长辈,姿态恭敬,甚至于亲手将一碗馄饨端至陆立展面前,递过银筷,道:“用的鸡脯肉,不是羊肉,记着你喜欢这口,特地让厨房新做的,尝尝。”

陆立展依言低头尝了一口,笑着赞叹了句厨子手艺好。

太子很高兴,这才说起了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