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第218章

作者:意迟迟 标签: 古代言情

苏彧便打开荷包给它喂了两条小鱼干。

元宝一嚼而尽,得意洋洋地回头来看若生二人。

若生不觉有些踟蹰尴尬。

这时候,夏柔看看她又看看苏彧,终于恍然大悟,当下抬头看天,口中喃喃着这天倒是怪热的。一边大步上前捞起元宝转身就跑。

元宝猝不及防,又因是认得夏柔的不敢胡乱挣扎,只吹胡子瞪眼地喵个不休。

夏柔便一巴掌捂在了它脑袋上,压低声音训它道:“莫碍事,莫胡闹!”

元宝埋首在她胸前,闷闷呜咽了两声,到底是乖乖任由她抱着自己走了。

假山旁被夏柔独自丢下的若生则是愈发得不自在了。

她盯着地上被元宝拖来给苏彧的纸鸢。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倒是苏彧。一脸的云淡风轻,声色不动,懒洋洋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不知连三姑娘可愿赏脸一道去观鱼?”

若生一愣:“鱼?”

苏彧低头笑了下:“冰化了。”

若生看着他的笑,心中忽然长松了一口气。

什么尴尬,什么不自在。在这一瞬间统统成了天边流云。

她这一双眼,此刻除了他。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于是她莞尔一笑:“好。”

苏彧便弯腰捡起元宝带来的纸鸢,领着她向养了锦鲤的小池子走去。二人头顶上天清气朗,阳光明媚,脚下小径九曲玲珑。临到池边,若生忽然想起了今生她同苏彧初见时的场景。

亦是池边,她在观鱼。

元宝贸然跑来。带出了她和苏彧的“重逢”。

那时候,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和苏彧后来会走得这般近,会在今日一道于定国公府赏鱼。

天日渐暖,池子里的冰自然已是融了。

然则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池中的锦鲤却看着有些懒懒的,游得慢,动得少,像是在水中打起了瞌睡。

苏彧掏出包鱼食,递给了若生。

若生便慢慢地往水面上掷。

可惜水里的鱼连对吃的也一副意兴阑珊模样,过得半响,才偶尔有个两三条浮上来吃上几口。

“这般不爱吃,难怪不见肥鱼。”若生轻声自语着,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苏彧,道:“元宝方才抓伤了陆幼筠的手。”

苏彧闻言连眼也没有抬一下:“她先惹的元宝?”

若生停下了手中掷洒鱼食的动作,道:“她想摸元宝的头。”

“哦?”

若生正了正身子,慢慢地道:“我当时正抱着元宝。”

苏彧笑了:“她倒是会挑时候。”

若生也笑了一下,她当然明白苏彧的意思。她抱着猫,猫却伤了陆幼筠,只怕要有有心人来诬她故意让猫抓伤陆幼筠的了。何况若非她和陆幼筠有“旧仇”,换了寻常姑娘,纵然不干事,也会因为是自己抱着猫而心怀愧疚了。

至于陆幼筠,事后如果继续来同她交好,那便是陆幼筠宽宏大量,心地纯善。

而她心有愧疚,又怎么好不理会陆幼筠呢?

再者陆幼筠大庭广众下这般一伤,那便是设宴的柳氏,是定国公府对她不住了。

只是遗憾极了——

她非但不觉得愧疚为难,甚至还想为元宝抚掌赞叹呢。

小心眼如她,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陆幼筠,也还是要为元宝这一爪而痛快的。

若生抓起一把鱼食,投进了池子里,忽而问道:“你前些时候送来的那封信是何意思?”

苏彧骤然闻言倒也不慌张,神色从容地反问道:“你以为呢?”

若生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想了一堆招妄图从纸上看到点东西,结果半点用处没有,这会听他问,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一头雾水,丁点不明白。”

日光下,微风扬起了她额前碎发,一张如玉面孔,偶人般精致。

苏彧凝视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对她念念不忘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对她念念不忘,他只知道,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很欢喜,想她的时候他也很欢喜……

他在遇见她后,才终于明白了当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师父说过的那些话: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不过是一瞬间的决定。

他想娶她!

他想娶她!

想得都快疯了!

可若生不知道,不知道他的云淡风轻后藏着怎样的惊心动魄,坐立难安。

她回过头望向水面,看着几条红鲤终于活泛了起来,心里想着的是方才追了元宝一路,似乎有些饿了……她背对着苏彧,漫不经心地道:“万幸万幸,总算五哥你不是连无字天书都懂。”

苏彧失笑,忽然唤了她一声:“阿九。”

若生没有回头,仍然盯着水中的鱼:“嗯?”

苏彧道:“我有个难题想要请教你。”

“难题?”若生轻轻咬了下唇瓣,将手里的鱼食尽数丢进了池子里,拍了拍手掌,“且说来听听吧!”

于是苏彧便问了。

像是先前问她是否愿意观鱼一样,从从容容,声色不动地问了。

他说,不知连三姑娘可愿赏脸与在下一道共赴白头?

若生背对着他,静静地站立着。

仿佛站了一盏茶,仿佛站了一炷香,又仿佛只站了一息。

她抓着扶栏,慢慢地转过身来,慢慢地瞪大了一双杏眼。

  第300章 定情

苏大人这道难题,一言便是一生,果真是难。

然而她心中早有定论,惊诧过后并无犹豫,杏目一弯,笑靥如花,郑重地回他道:“愿与君同生共死。”

七字一生,胜似千言万语。

苏彧问得直白,她亦答得直白,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恰如这一场旗鼓相当的爱情。他和她,都不是办事拖泥带水的人,就连表心迹也一样——

一个想娶。

一个想嫁。

再简单不过。

若生笑微微地看着他,看着他向自己伸出了手,摊开来,掌心向上,安安静静地等候着,不觉笑意更浓。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慢慢搁了上去,而后忽然出其不意,用力一握抓住了他的手,借力顺势扑进了他怀里,双臂一张,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她靠在他的胸前,耳朵紧紧贴着他身上的衣衫,一动也不动,似乎连呼吸声都变得平缓轻浅了。

反观苏彧,猝不及防叫她抱了个正着,罕见得有些慌张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低下了头,却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怀里的她。

碎金一般的日光透过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将她照得那样耀眼夺目。

他浑身发烫,脑海里有瞬息的空白。

恍惚间,他听见怀中的姑娘在一本正经地喊他别动,他只好继续僵直着身体任由她抱,佯装镇定地别开脸,声音微沙地问道:“做什么?”

若生不答,依旧紧紧贴着他的心口,屏息听了一阵才憋着笑抬起头来望向他道:“苏大人这心跳得可够快的。”

说完,她松开手,模样狡黠地笑了起来:“虽说我已经答了你的题,但苏大人那题问得有几分真情实意,到底是得听完这心跳声才敢确信无疑呀。”

她笑着后退,学他方才的模样摊开手,动了动手指,恶霸口气道:“定情信物拿来!”

苏彧怔了一怔,旋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取出一块自己随身携带的骨牌,递到了她手心里。

若生手掌一合,满意地攥紧了它。

距离他们二人昔年初识,已是眨眼数年。

一生之久。

她变了,他理应也变了。

许多事都不同了。

物是人非,唯独这三块骨牌未曾变化。

而今团团握住,依稀还是当初躺在她手心里的触感。

也正因如此,眼前这一切才真的像是真的,而非梦,一扭头,睁开眼便全是空。

她晃晃手,看着苏彧,忽然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他不是胡来的人,若非有了万全的打算,想必也不会急着来同她表明心迹。他既然开了口,问了话,那就是心中有底了。

那她,也就跟着有了底。

若生小心仔细地将骨牌收好,然后看看天,看看池子,招呼苏彧把纸鸢捡起来给她。

苏彧半点脾气也没有,让捡就捡,让给就给,老老实实的。

若生看着,没来由的心里一软。

这样的苏彧呀……

她念念不忘,捧着一颗软成了春水的心,荡荡悠悠回到连家,才进抄手游廊便迎面遇上了父亲。

虽则时已傍晚,天色渐暗,廊下也还未掌灯,但连二爷眼尖手快,前脚才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后脚便伸手拽住了自家闺女,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那定国公府就这般好玩?”

若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反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像小时一样仰头看着他,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爹爹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