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迟迟
她便笑着,状若无意地说起昱王长孙少渊的婚事来。
昱王比太子殿下要小上一些,但也到能成家立业的年岁了。
宓昭仪笑言,云甄夫人好,连家的姑娘想必也好,不如就索性给昱王说一个连家的姑娘。
云甄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连家适龄的姑娘,发觉只有连大爷家的两个姑娘合适,不由微微敛目。
虽则一样都是连家的姑娘,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早亡,自幼失怙,真计较起来,就又不同了。
母族如何,重要,可远不及父族来得重要。
她慢条斯理地问道:“昱王殿下,似乎还没有纳侧妃?”
宓昭仪掩着嘴轻笑了下:“夫人误会了,此番说的是正妃。”
云甄夫人微讶。
宓昭仪没有再言语,由嘉隆帝开了口:“你最喜欢的那个孩子,叫阿九的,朕看着就很好。”
云甄夫人搁在身前的双手蓦地一紧,“皇上不要说笑,那孩子今年还尚不满十三岁呢。”
“真算起来,也不小了。”嘉隆帝笑容满面,“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朕的意思是暂先定下,而后让底下的人慢慢筹措起来,等到她及了笄,再大婚就是了。”
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云甄夫人就越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推脱着:“那至少还得有个两三年,怎好叫昱王殿下的大事就这么耽搁着。”
嘉隆帝将面上笑意一收,沉了脸道:“怎么,你不想同朕结这儿女亲家?”
这话就问得重了。
云甄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先放低了姿态,用比他方才还要云淡风轻的口吻道:“皇上也得容人回去想一想再拿主意,是否?”
她恭恭敬敬地说话,嘉隆帝反不乐意听,这般一开口,嘉隆帝就又笑了起来,说:“且去且去,说得朕同恶人一般!”
暖阁里的气氛,又渐渐缓和轻松了起来。
此刻仍远在平州的若生却对这些毫不知情……
她坐着马车离开了望湖镇,在车上小憩了片刻,醒来时只觉自己一双脚像浸在泥潭里一般,沉甸甸的抬不起来一分。
揉着惺忪睡眼,若生不由得疑心自己还在梦中,迷迷糊糊低头去看,就看见自己裙摆底下鼓囊囊的一大块,顿时唬了一跳,伸手将裙子一扯,底下露出一只大猫来。
“……元宝,快起来……”若生刚醒来,声音娇娇糯糯的,听着没有半点气势。
元宝掀了掀眼皮,抬头看了她一眼,“喵呜”一声又伏了下去,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若生双脚上。
若生苦笑,这压得都麻了!
一旁的绿蕉跟扈秋娘就要去抱元宝。
若生摆摆手,兀自弯下腰去,双手穿过它腹下,用力一把举了起来。
“喵……”元宝一动也不动,歪着脑袋任由她抱。
若生松了口气,稍动了动脚,谁知麻意还未消,元宝忽然将脑袋埋进了她怀里,像是撒娇似的用爪子勾住前襟,竖着耳朵轻声叫唤。
它放轻了声音,叫唤声渐渐听起来近乎呢喃,又是毛茸茸圆滚滚的一团,若生就心软了,不舍得再将它放下去,索性就这么抱在了怀里。
好在马车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
第075章 不回
长街上人烟寂寥,若生一行人在距离刺史府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她先前留下元宝时,同苏彧说定再见的地方。是以马车停下后没过一会,苏彧身边的小厮三七就从长街另一侧跑了过来。苏彧一行策马,走得比他们快上许多,早了好一会进城,三七就被他打发来留在这候着。
听见响动,扈秋娘掀了帘子往外一看,转过头来就对若生道:“姑娘,苏大人派来接猫的人到了。”
若生点头应了声“好”,遂要将元宝从自己怀里放到地上去。
可谁知元宝两只肥爪勾着她的衣襟,愣是不肯放开,她轻轻一拽,它便也跟着轻轻叫唤一声,“喵呜……”
若生没了法子,只得吩咐扈秋娘让三七先在外候着,而后自己戴了幂篱从马车上下来,问三七:“苏大人此刻身在何处?”
见了三七,元宝仍不肯走,那也就只能让它主子亲自来接。
三七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五爷往刺史府去了,想着不能耽搁了您回京的行程,所以这便让小的在这领了元宝回去。”
“刺史府?”若生在听到“刺史府”三个字后,旁的话就再也听不进耳里,抱着元宝急急问道。
三七点头,又为难地看看赖在那不肯动作的元宝,无奈道:“是啊,所以您说这五爷也不知何时才能办完事,总不能叫您就这么等着。”他一急,面上就不由露出些许窘迫之色来,又飞快从身上摘下一物来,打开系带就往里头掏,掏出来一小把晒得雪白的小鱼干来。
这鱼名叫银雪。养得再大也不过小指粗细,在水中时犹如呈半透明状,称得上如冰似玉。离水晒干后便成了霜雪一般的白色,没有一丝腥味。
但这鱼鲜活时没有什么可吃的。晒干后才味香可口,然而等到晒干,一斤不过只余一两,少得可怜,偏偏又不是什么稀罕难捕的,所以沿江的人都不爱吃这银雪鱼,拿来随身携带用以喂猫,倒是极合适。
元宝见了鱼。也似乎心动起来,眯着眼睛往外探头看,但看看若生又看看鱼,鱼仍不敌若生……
它复又将脑袋埋了回去,懒洋洋打个大哈欠,不再看三七一眼。
三七便愈加心焦起来。
这时,若生却忽然笑了笑,道:“元宝既然不愿意走,那就先让它带着吧,我晚些时候将它送去给苏大人就是。”
三七尴尬极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元宝,后转过脸来面向若生忧心忡忡地道:“连姑娘现下不回京城去?”
“不走,方才突然想起平州有位长辈在。既路过了,想来也应该抽个空去拜访一下才算礼数。”不过须臾,若生心头念头已翻来覆去过了千百回。
一旁的扈秋娘等人,听见她说的话,神情都不觉略微变了变。
要顺道拜访长辈的事,在此之前,众人谁也不曾听说过。
没有人知道,就连若生自己,也是在三七说起苏彧去了刺史府后突然间想起来的。
她前世一开始是有机会。却不愿意多在人际交往上花费心思,所以对连家同谁交好。同谁交恶,知之甚少;后来是盼着能多知晓一些。却苦于没有机会。
但仔细一想,有些事她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却并不表明她丝毫不知。
好比现如今平州的刺史刘大人的夫人江氏,未出阁时,同她的生母段氏曾是手帕交一事,在当下想起,就显得非常有用了。
说起这事,还是若生当时无意间得知的。
江氏比她母亲据闻还要小上一岁,养在家中时,性子也如她娘一样,不大得家人看重,好容易逮着了一门亲事,江家人觉得顶好顶好,生怕过了这村便没有下一家店,赶在当时刚刚丧偶没有多久的刘大人还未有续弦的意思之前,便请人前去说和。
因江氏生得娇娇弱弱,看着是个性子好的,这刘大人听了也心动,回头便使了人去提亲。
一年后,江氏便从京城嫁来了平州了。
这么多年来,她也只带着儿女回过一次京城省亲。
若生听说她的时候,恰逢江氏不知她娘早已去世,念着难得回京想见昔日旧友一面,巴巴地上连家来下帖子。
这帖子自然是到了云甄夫人手里,云甄夫人略扫了一遍,竟使了人去问她,有个她娘的朋友打从平州回来,问她想不想见一见。
若生当年才不过八岁左右,听了窦妈妈的话,想也没想便说了句不见。
她连母亲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见什么母亲的老友?
故而最后姑姑是如何回复的江氏,她并不知道。
这件事在她心上,连一圈涟漪也没有荡起过。
多年过去,她也早记不清了。
然而方才,似是神来之笔一般,她忽然间就想起了江氏来。
她八岁那年,正是平州刺史的位子上换了人的时候,江氏也是因为丈夫升官,才得了机会回京来省亲的。
从她知道雀奴是刘刺史买下之后,她便先命人去打探了刘刺史。
姓甚名谁,祖籍何处,何时中举,何时入仕,仕途上有何建树,夫人姓甚名谁,娘家何地,有几个孩子……皆一一打听了个清楚。
可当她看见江氏的名时,并没能想起自己当年差点见过江氏的事。
直到方才,她才终于从记忆深处将这件事给挖了出来。
她对三七说完,抱着元宝重新上了马车,“回头请苏大人往城中最大的客栈来寻就是。”
三七禁不住垂首顿足,自己连只猫也管不,回头会不会被主子训?
可元宝瞥见他这副模样,反龇牙咧嘴笑了起来,牢牢粘着若生,跟着他们往客栈去。
三七只得先行回去稍后回禀苏彧此事。
若生的马车到了客栈门前。进门便定了几间上房。
跑堂的小二是个有眼色的,见状笑得都谄媚了两分,领着他们上了楼。将若生怀里的猫夸了又夸,“姑娘这猫儿生得可真好!”
元宝像是听明白了一般。抬起头来也冲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舌头吐老长,尾巴直晃。
店小二一怔,更是口若悬河地夸了起来:“哎哟,姑娘这猫儿可不得了,瞧着可真通灵性!”
若生听得好笑,让绿蕉拿了银子赏他,将人打发了下去。
进得房门。若生四顾一看,屋子里头布置得倒还算清雅,这天字一号房,也不算假。
她往里走了两步,元宝终于从她怀里跳了下去,姿势优雅地昂首挺胸往窗下去。
窗下是张春藤案,上头光溜溜的,就搁了只影青蕉叶纹的大瓶。
元宝自来熟地往那桌上一跳,抬爪就往窗上拍。
可他们方才进门,谁也没顾得上开窗。它拍了两下没动静,仍不死心,又用爪子去抠窗棱。
“嗤啦——嗤啦——”
若生扶额。苏彧这猫都养成精怪了。
她无奈,唤了声“绿蕉”,让她去开窗,但又怕元宝等会一咕噜摔出去,便让绿蕉索性在边上看着。
因住的是二楼,这窗子一推开,外头就吹进来一阵风,裹挟着馥郁的花香,一股脑将屋子都填满了。
若生嗅了嗅。只觉心旷神怡。
她在床沿静坐了片刻,然后便吩咐扈秋娘道:“让人去买份礼来。”
上门拜访。总不好空手而去。
但这礼有就行,至于其中心意几何。并不要紧。
所以被若生打发去买东西的人,很快就将东西买了回来,拿红布一裹,装在锦盒里。
若生看过之后就让人下去歇了,自个儿在屋子里逗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