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丑
阿萁又冲施家三媳福了福,道:“大伯娘,二伯娘,三婶婶,累你们搭上一把手。”
施家三媳见她绝口不提先才的吵闹,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勉强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快去叫产婆去。”
阿萁谢过后,捏了捏阿叶的手,阿叶看看陈氏,知晓自己得在家中顶事,忍着泪意朝阿萁点了点头。
阿萁略略放了心,转身看陈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遂道:“阿娘放心,我路过江家,托江伯父进山找阿爹回来。”
陈氏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哭一样的笑,家中无人,累自己二女儿来理事,暗恨自己发作得不凑巧,又怨自己软弱无能。
阿萁面上再镇定,遇上这种大事心里总是惴惴没底,实在分不出多的心力顾忌陈氏的心思,家中事一交待妥当,不及拭额间渗出的薄汗,匆匆跑出家门。
她一路先去江家,也是运道,江大恰在家中,她赶忙跟江大夫妻二人道自己娘亲腹痛生产,想托江大帮忙进山寻了施进回来。
江大夫妻吓了一跳,江大不敢耽搁,二话不说立马动身进山。
江娘子神色间很有几分犹豫,她素来是不慌不忙的,今日却很有些不知所措,道:“不如我去一趟你家……我虽帮不了什么,勉强能照料一下。”
阿萁一时不察江娘子言语间的无措,她是更信江娘子,只眼下托了许氏,不好再另行相托,便道:“多谢伯娘,只我娘发作时,大嬢嬢正好在,正帮我守看着呢。”
江娘子暗出一口气,催她快去叫产婆,又皱眉问道:“可是相熟的产婆?可不可靠?生产大事宁可多费银钱。”
阿萁这却不懂了,道:“都是嬢嬢请好,是个积年老人,听闻我们姊妹都是她接生的。”
江娘子恍然,道:“这便好这便好,你快去。”
阿萁不敢再多逗留,胡乱一别,飞也似地跑去请产婆。说来也巧,施家请的产婆夫家姓陈,人唤陈老媳,却是与陈氏娘家同村的。阿萁又借村中一个渔户家的船,托他摇去扶河村,那渔户听说是去接产婆,便推了阿萁递过来的银钱,笑道:“往日你们借船,我少不得收些花耗钱,生子大喜紧要事,同村住,哪好收你银钱。”
阿萁收回钱,承了这桩人情。渔户知事急,船竿急点,船小身轻,倒走得极快。到得扶河村,阿萁不等船靠稳,跳上岸,一道烟跑去了陈老媳家。
陈老媳正立家门口与人吵嘴,拍手拍脚,直骂得口沫横飞,被骂得那个骂她不过,气得跳脚嚎哭。阿萁冲上去一把抓住陈老媳的手,急道:“陈阿婆,我阿娘要生了,求您老人家快快去我家。”
陈老媳被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认出阿萁来,纳闷道:“我摸过你娘的肚子,少说也有半个月哩。”
阿萁不愿多说是非,只道:“陈阿婆,先不管这些,我阿娘肚子痛,脸都白了。”
陈老媳直泛嘀咕,陈氏这一胎怀相又好,家里料理得又妥当,定是生了什么事,才提早发动,斜一眼阿萁,这毛丫头嘴倒紧。人命关天,她返身回屋拿了医箱,跟着阿萁急步到码头,瞪着窄窄一条小渔船,道:“唉哟,老媳妇我生得肥胖,可别翻了。”
渔户呸呸几声,道:“婶娘,你这话说得不地道,我家吃鱼都不翻面的,你来张嘴就说翻。”
陈老媳笑道:“我只是嫌它不稳。”
渔户更郁闷了,气道:“哪当不稳,稳得很。”
阿萁急得恨不得生出两只翅膀携着陈老媳回去,陪着笑,扶着她道:“阿婆放心,江伯惯常打渔的,又快又稳。”
陈老媳颤抖地跳上船,抓着阿萁的手,不忘嘀咕:“我不是嫌它不快不稳,我是是嫌它小轻,载不动我。”
渔户翻着白眼,连急带气间捉弄,轻舟真如箭过水,没把陈老媳吓个半死。
船到半途,阿萁忽然想起一事来,暗道:坏了。自己急着请陈老媳家去,却忘了顺道跟外婆家中说一声,不知会不会落埋怨。
陈老媳坐了小一程,略略定了心,她也是个人精,一相看阿萁的神色,便知底里,笑道:“丫头,安心,这事出突然,一时忘了落了是常理,到家后再托人走一趟,告诉你外婆家一声。”
阿萁勉强笑笑,家中和外婆家很有些意见不睦,放往日自是小事,现下有了嫌隙,小题也能大作。
她们一路急赶回村,等到得家,施老娘和施进竟都已归来,家中烟炊起着白烟,灶中煮着热汤水。
施老娘在寺中拜佛求平安,阿豆脚快,鼠钻似找到她,施老娘受惊不小,真是万年小心还是不落防,都快生竟是节外生枝。她怕陈氏难产,不顾年老腿僵,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
施进那边真心是落巧,他进山是去步陷阱,想着陷只山鸡来,养在家中,等得陈氏产后为她补身。江大来寻他时,他正要往山里走走,错一丁点,怕是撞不着来。施进下山岗后,拿手摸脖项,摸得一手汗。
阿萁扶着陈老媳慌慌到家,见着施老娘和施进,这才感到双腿发软。施老娘偷空夸道:“好孩子,好孩子,全托你有心里有主意。”
一旁江大心里更是得意窃喜不已:这个儿媳是定得值,我家大儿有眼光,哈哈,打着打笼也找不着的好儿媳,算是落在我家,早早定下,果然不差。
阿豆与施小八躲一起,双双都有点心虚发慌,好在眼前大人忙碌担忧,无暇理会二人。
陈老媳进去后,将门一关,施家上下只听她与陈氏道:“侄媳儿,你也是生过三胎的,不要慌,舍下力气。”
陈氏呜咽几声,声小听不清。
陈老媳破锣似大嗓门,笑道:“侄媳放宽心,你村里的郎中摸过你的脉,好着呢。我摸你的肚子,也是好的,许你肚里这个心急,要早早出来看看人世光景呢。”
陈氏许是被安慰,心安下来,□□声也渐渐小了。
施老娘抱了一小篮的鸡子出来,叫阿叶煮糖水鸡子,多放点红砂糖,陈氏那多备几点,在座各人也分一两个垫垫肚子。
施大家三媳看施老娘这般大方,看得眼酸,暗忖施家发了财,砂糖和鸡子活跟不要钱似的,还各人头分分,她们这些,生的时候都只捞得一个两个鸡子。
阿萁偷空吃了一口水,润润干得起火的嗓子,阿豆出生时,她还不甚懂事,不似这次担惊受怕心头直跳。她爹施进背着手,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拿耳附在窗那头,听个动静。
施老娘又捧出菩萨来拜了拜,拜过后,还是不大安心,又拜了拜祖宗,嘴里不住念叨着要保大小平安,保孙儿康健聪敏。
直听得阿萁更加惶惶,她心中生乱,便觉度日如牛,往日日头来去如梭,今日这日头却是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半点不肯挪窝,等得仿似秋风起,才见日头斜了斜。
直等得天将擦黑,陈氏忽然几下高声□□,阿萁听得整颗心揪成一团,阿叶更是白了脸,连着施进都吓了一跳,只施老娘还稳得住。
施进挂心陈氏,一咬牙就要冲进屋看个究竟,刚迈开腿,便听到屋中一声响亮的嘤啼。
阿萁一愣,开心道:“阿娘生了?”
施老娘脸上也露出笑,谢过菩萨祖宗,道:“这个时辰就生,可见母子平安。”
施进搓着手,更是安耐不住,笑道:“我又当爹了,我又当爹了。”江大拍他肩,大笑着道了几声喜。
陈老媳打开门,抱着一个红襁褓站在堂屋中,笑眯眯与施进:“侄儿,看看你家小娘子,唉哟,以后定是个俏模样。”
施老娘的笑顿时僵在嘴边,刷得挂下了脸。施大三媳你看我看你,似笑非笑,你推我挤,欲言又止,惹得许氏不得不出声,支使三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