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 第49章

作者:东篱菊隐 标签: 古代言情

门口一个小厮见我跳下车来忙颠颠跑来说,公子让小的候着您呢,您且随小的来。果然很忙。小厮带我到里头二门便停下了,一个俏丫鬟领着我走来走去的到了一间房里,没见那美女烛台,这屋里简单得很,一色都是紫檀的,连床幔等都是一样,看着怪单调的。丫环殷勤地端茶倒水拿了许多吃食,看这量,大概能吃到明天。我跟丫环说,吃不完能否给我包了带回去呀姐姐?丫环一抿嘴说,大小姐您说笑。然后又自去忙了,瞧瞧,调教的就是比邹家的好。

杏园宴上的热闹 ...

我吃了半晌,铜漏滴答,到了整时辰还有乐声,果然是好东西,我屋里的那个虽然金玉华丽却不这么巧妙,一会儿走的时候顺手牵走。实在等得无趣,桌上虽有书我又不想看,卢琉桑用来备考的肯定都是圣人言之类,无趣。叫了丫环来,我说我可不等了,贺礼让你们家公子自己看吧,我就不给他报花名了。

丫环忙说公子正往这边来呢,您看,饭菜都备下了,您好歹给我们公子一个还礼的机会。

果然,卢琉桑还真马上来了,我寻思他得大红大绿的披挂着呢,谁知一瞅还是往常的服色,细瞅瞅好像还是件旧衣服,果然是没把及第当回事,这就是做派!我俩一比,反倒我更像登了科的。丫环们鱼贯而入摆好了饭菜,四菜一汤,看着精致极了。有一样,我咬了口,不知道是什么,又吃了一口还是没尝出味道,我也不好再下筷子了,就问卢琉桑,他还取笑我说:“这一盘子呢,你都尝了,我觉得还是能猜出来的。”

懒得理他,我又去夹别的菜,这个我知道,一看便是鲜鲜的嫩笋。冬日是稀罕的玩意。

卢琉桑便给我说刚才那东西,原来是选了肥肥的黄豆芽掐去两端,然后把准备好的入了味儿的肉糜一点点塞进去再放到锅里蒸一蒸便好。说得轻描淡写的,然后又加了一句,这一盘子四个人两个时辰便做得了。我说这一顿饭累死厨子了。

后来我忍不住问他,这大好日子咋还穿件旧衣服呢,显得多不隆重。卢琉桑正矜持地漱口,听了我的话便抬头瞅我一眼:“在我心里,只有大婚的日子该隆重。”

我一时嘴快接了句:“那是,要不人家错把别人当新郎送进洞房你就亏了。”

卢琉桑咳了两声,然后用帕子擦擦嘴角,狠瞪我一眼:“你咒我当乌龟?”

我这才思忖过来刚才那话说快了,赶紧往回说:“谁当乌龟也轮不到你卢公子啊,你看你和乌龟长得一点都不像。礼送到了,饭也吃了,那我先回去了,恭喜恭喜。”

“一点不诚心,光光,过几日朝廷在曲江池办杏园宴,看热闹去么?”卢琉桑问我。

我有点小心思,想去,马怀素也及了第,我想看看扬眉吐气的马怀素,可又一想,看了又怎么样……

卢琉桑说,去吧,我这辈子及第这么一回。

我说,我可以跟着别人去看热闹啊,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

卢琉桑笑,黑釉眼珠转了转道,别人?你确定你认识的别人及第不会是在五十岁的时候?

我说等我五十岁的时候看我儿子及第不就得了。

卢琉桑一脸欠揍的笑,他说,那看来你要多生几个,而且,每一个都不能像你才有希望。

我说我有钱,我帮他疏通关系,一年及第一个,玩儿呗。

卢琉桑又瞪我,我发现我又说错话了,不管卢琉桑是行了卷或是怎样,总之及第了就是本事,我这会儿也没个眉眼高低提这事儿……真傻。

“那你更要去了,到时候也看看卢琉桑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我总不能这样被你冤屈了一辈子。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扮作我的小厮跟着,仔细瞧着。”卢琉桑说道。

他这么一说,我借坡下驴一咬牙,去了。

就当去见马怀素最后一面,从此后真的了了、断了念想。

回到邹家晚上才见着老骆驼跟他回了话,老骆驼问我余家的事儿,我说也成啊,余公子看起来人挺好,余夫人对我似乎也还满意,大约嫁过去不会受婆婆的气。

大概是我念头改得太快,老骆驼有些诧异,盯着我看,满脸写着三个字:书生呢?

我笑笑,我说才知道书生早早已经定了亲,就算嫁过去也是做小的,这年头小的名声都不好,何况我堂堂大小姐怎么可能委屈了自己当小呢,多没脸面,说出去也丢人。

老骆驼说,那就好。我咂摸半天没想明白他这句的意思,是我想通了好还是决定嫁进余家好呢?还是说不用他费力去拆了我和书生好呢?不过,想不想的也没用,总之我和马怀素没缘分。

我总觉得老骆驼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杏园宴之日。我扮了男装早早从后门溜出去,一出门才发现卢琉桑家那小厮赶着辆小巧的马车等着。

曲江池畔,人山车海。晃瞎了我的眼。小厮眼神好,领着我兜兜转转就找了卢琉桑,然后便退回去说到外头候着。卢琉桑也没闲着,正到处和同年们作揖行礼说着些虚话。

我跟在一边耳朵可是受了摧残,这些文人士子们算起来可真不一般,说的那些个话都如汉赋一般用词生僻怪异,生怕显得自己没学问似的。

我偷偷跟卢琉桑说,至于么,这都登了科及了第还这么说话,诚心酸掉谁的牙么?

卢琉桑偷偷跟我说,你道呢?文人们都觉得自己屈原再世庄周重生。

我说人家屈原也没这么酸啊。

卢琉桑说,因为屈原没参加过科考。

我就闭嘴了,言之大大的有理。

终于,人群里我看见了马怀素,这种日子也是一身素白,神情淡淡,立在那里倒像是白鹅进了山雉窝。

我只顾着看马怀素,不妨一个身影忽然冒出来阻了视线,原来竟是崔扶,与他寒暄的人更多,他却只在抱抱拳,连手掌都舍不得从袖子里拿出来,看起来相当没有诚意。我在想,卢琉桑这样心气儿高的会否与他打个招呼呢?

谁成想,俩人一照面——

“子槿。”崔某道。

“雅持。”卢某道。

听起来熟悉得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子槿、雅持应该便是卢琉桑和崔扶的表字了吧?

卢琉桑专和木头较劲,崔扶却更喜欢被人用手“托着”,都没我的好,我和月亮亲近呢,想起皎皎,我又不由得往那边看去,惟白,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

来往的人寒暄的声,都不及马怀素往那里一站。我本是偷偷地看,谁想他忽然回了头,我目光闪躲不及,生生撞上了。这时候,我居然还有心思想是对着他笑个什么弧度还是装作没看见扭头。

马怀素也不转头,也不笑,就这么看着。看得我想扭头就走,眼睛却黏着了一般移不开。

冷不防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回头,是崔扶,字雅持那个。

“裴姑娘原来是子槿的朋友。”他声音小小的。

“不敢当!”我也压低声音。谁跟他朋友?道不同。

崔扶说,这么冷的天瞎折腾,在家里烤烤火睡睡觉多好。

果然,人中更有做派大的,卢琉桑穿件旧衣迎接宾客,这位根本睡眼惺忪满心不愿意。也不知道这些做派是不是都故意做出来表明自己清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