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 第50章

作者:东篱菊隐 标签: 古代言情

我说,那你就回去睡吧,这么多及第的,估计少了一两个没来不会有人在意。

崔扶打了个喷嚏,一脸的百无聊赖。看样子不像装的。

那边又来了一个,穿得很是考究,近了一瞧,脸也考究,白白的脸似涂了粉,红红的唇像匀了胭脂膏子,他直奔着崔扶来了,一伸手拍了拍崔扶的肩膀:“没想到你还真去考了,不过就是一个赌,你还当真。”

我一听,菩萨啊,还真有人为了打赌去考进士,这脑子……正常么?

崔扶正慢条斯理擦了擦鼻子说道:“闲来无事。”

考究男又哈哈大笑:“从此后,令宾娘子的心里眼里怕只有你雅持了。”

佛祖啊,这崔扶,为了个教坊女人与人打赌……风流人物啊。

“令宾?是谁?”

我估计考究男和我是一样震撼的,这人打了赌赶了考还不知道为了谁,也有点太糊涂了,要么就是被乱花迷了眼记不清楚了,总之,不是个一般人。

考究男倒也不多解释,只说散了宴席去平康里见见便知,这么有名的地方我知道,也曾想去见识见识来着,可惜,像我们家这等巨富似乎也得不到那一等娘子的青睐,二等的我又不想见,是以拖着没去。

考究男这么一搅和待我再往马怀素那边看去他已不见了踪影,心里不觉怅然。

宴席开了,新进士子们团团围了几桌,列于公卿近臣宴席之后,多数人脸上喜气洋洋,我觉得这种人性情还真一些,这种日子怎么可能高兴不起来,若换做我,定要把最好的装束都披挂在身上再买两筐爆竹来放。

这里,自然是没有我坐着的份儿,像我这等小厮只能更站在权贵家的下人后面,不过,沾了“卢”字的光他们对我也还客气。

虽站得远了些,但这席上的热闹还是瞧得见的,曲江边的紫云楼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下来传帝后的话来,最热闹的是,武皇后命了一道题目下来,又有小太监们纷纷拿了笔墨纸砚伺候着各位士子写了、收了呈上楼去。

未几,又一个太监撩开帘子站到栏杆边,手里拈着几张纸,大约是武皇后裁定了高下,果然,太监敞开了嗓子,抑扬顿挫的念将起来,让我意外的是,拔得头筹的是卢琉桑。

难道他提前得了什么消息提前做好了?

不能啊,他再怎样,手臂也没那么长能伸到武皇后心里去吧?

难道真是我错看了他,其实他还是真才实学来着?

太监念完了,马怀素也榜上有名,崔扶却只捡了个尾巴,一时,连我都听到了士子和大臣们的唏嘘之声,看来,名满京城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当然,也许是他正苦苦思索那令宾娘子的容颜所以于诗路上便不通了。

接下来,又是什么选什么两个探花使者,骑马跑遍全长安有名的花园子采最美的花来,漂亮的花儿自然得漂亮的人拿着才更相宜,于是,自然,这钦点头名的卢琉桑要去,脸比花美的崔扶也算一个。

他们翻身上马去了,这里头也继续热闹,正巧又有权贵们的夫人、千金也前来凑热闹,一时之间真是热闹无匹,估计有许多是来挑选东床快婿的。

大半个时辰之后,两匹白马先后飞驰而回,各个怀里捧着好多艳丽的花儿,一团喜庆倒也好看,皇帝命太监来说士子们各自拿了花簪去,真是花团锦簇的。

闹了这么久我以为席也该散了,谁成想接下来会有那样的晴天霹雳。

这就是霹雳! ...

一溜儿小太监从楼上下来直奔士子们的宴席,跑到崔扶面前宣了旨,声音大得像是要给全长安城的人听了去似的。

崔扶被许配了一个女子。

很不幸的,那个女子叫邹晴。

我立在那儿浑身都像木偶一样,皇帝不会是在拿人戏言吧?这玩笑可是开大了,邹晴和崔扶,这怎么可能扯到一块儿呢?怎么还可能劳动皇帝亲开龙口?

这杏园宴一定是一场梦,还是个光怪陆离的梦。

胳膊被使劲扯了一把,我醒过神来,眼前站着卢琉桑,脸色铁青铁青的。

“卢琉桑,怎么办哪……”卢琉桑像是根救命稻草,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知道,自己手正抖着呢。

“回去再说。”他只回了我这一句。

这回没用他吼什么,我自动便跳上了他的马车,没出息地眼巴巴看着他,就等着他给我一剂良药。虽然此前我已劝了自己嫁谁都是嫁,可也从来没想攀这个高枝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崔家那样的人家,别的不说,几百年的矜持劲儿我肯定就受不了。况且我通身一股葱花味定是要被崔家嫌腌臜的,日子要是过得鸡飞狗跳我可没那个好耐性。

卢琉桑一直阴沉着脸也不说话,急得我只得不停搓手。

“要不,我也学了三娘入道观去吧,总归还自在些。”我说道,所谓病急乱投医,我知道观里的女道士们没甚好名声,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你糊涂了么?这是圣旨,哪里开得起玩笑。邹晴,事情,你可听了些什么风声?”卢琉桑问我。

“我若听着早早就跑了,还等到今天。卢琉桑,你快,你给我想个招儿。”从来没像这时候希望卢琉桑心眼能更活泛些。

“或者你,或者雅持,死一个。”卢琉桑说。

“那你说,死谁合适啊?”这什么烂主意,崔扶那长相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没准儿比我活得还命长,要说找人把他灭了口——兴许此时崔家也正打这主意呢。

“自然是你。”卢琉桑说道。

“死遁?有看起来自然一点儿的么?”

“没有。”卢琉桑答得痛快,脸上的阴沉一点也未稍减。

“那,死就死吧,好歹我做件好事不连累邹家,病死得了。要不,我装疯吧,这个我会,前些日子我还装来着。”

“让我想想。”卢琉桑道。

接下来,我和他相对无言,我低头搓手,虽急心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刚才的办法也不是不行,只是,死也要有个过程,总不能说邹家大小姐一高兴暴毙了吧?到时候万一朝廷里派来了擅长将人剥骨抽筋的仵作来相验估计我就真下去找我娘了。

一直到邹府门口我下了车卢琉桑也没给我想出什么好点子,我也只得下车回家。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辘辘而去。回头,乌头大门,一溜小厮个个笑逐颜开,看着刺眼。这个宅子忽然让我厌恶到极点,眼看着小厮们要过来了,我喝止他们然后转身就跑。

跑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离邹家远远的。如果,我不是邹凤炽的女儿多好,退而言之,如果我没来长安多好。

跑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着了火,正好瞧见那路边一间小小的茶肆,我过去一屁股坐下要了一碗清茶,咕噜噜喝了,一摸袖子,分文没带,我身上又从来不戴那些戒子臂钏儿什么的。

我刚才已经跑得筋疲力尽,这会儿估计也跑不过这茶肆里的小伙计,被逮到的话少不了要一顿好揍,可我若说没钱,想必也逃不了一阵打,想来,现在也不会有马怀素那样的人为我付茶钱了。

我喊来小伙计,跟他说我没带钱,让他随我回府里去取,小伙计一脸的狐疑继而跑去和店家叽叽咕咕,店家那一双眼睛提溜提溜转着直瞅我,我冲他笑笑,也许,他正在跟小伙计商量怎样打我一顿才算不赔了本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