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流
映晚拉好衣服,抱膝坐在那儿。
闻言脸色僵了僵,摇摇头:“再飘飘吧。”
她没有说她很害怕,怕的不行。
她心里到现在还是惊慌的,从一开始发现船漏水她就在怕,她也很想跑。哪怕现在安全了,映晚还是很害怕很害怕。
她不敢回去,怕被人看出心里的惊恐,日后人人都能看懂她的情绪,都会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像这种脆弱无助的情绪,就该自己一个人,在无人的角落里慢慢消化。
不该被外人窥见分毫。
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有人觉得她是个真正的弱者。
她声音里头的慌乱是装不出来的,整个人的情绪都暴露出来,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沈时阑想了想,慢慢在她跟前蹲下,低声道:“不必怕,没事了。”
映晚抬眸,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神,那双眼睛里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可他就是能看出来自己在害怕,而纵然是陈凝凝和旁人,她们都看不出来。
不知为何,映晚心里定了定,并不说自己怕不怕,只低声道:“我以为自己要掉进去了。”
沈时阑问:“为何让她走?”
陈家的船出了事儿,怎么也该是陈凝凝留下,结果陈凝凝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落在这儿。
映晚抿唇,“若她留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害她……”
“若有人害你呢?”
“啊?”映晚一怔,抬眸看着她,眼中全是迷惑,“谁会害我?今日的事情一看就是冲着陈家来的,若留下她一个人,她出了事儿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沈时阑默默盯着她,忽然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傻姑娘……
映晚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头,可眼底却多了一枝荷花。
粉的花瓣绿的茎嫩黄的蕊。
煞是好看映晚抬起头,看着拿花的人,眼中全是不解,疑惑似乎都要从眼底冲出来。
沈时阑只将花朝她递了递,一言不发,神情依旧淡淡的,好似送过来的不是一朵花,而只是给她递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
映晚问:“给我的。”
“嗯。”
“为什么给我花?”
沈时阑默然不语,定定看着她,看的映晚心里发毛,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接过那枝花,想了想,小声道:“谢谢?”
沈时阑抿了抿唇,眼底有一丝疑惑,极快地闪过去,不曾留下半分踪迹。
映晚讲那朵花拿到自己跟前,低头拨弄着嫩黄的花蕊。
这一通折腾下来,她已经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连衣裳都皱皱巴巴的,可当她把荷花放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容颜依旧艳压芙蓉。
出水芙蓉虽美,却不及她灵动绝艳,一抬眸一眨眼,勾魂摄魄。
如此狼狈,比寻常端庄的模样还要多几分魅惑。
沈时阑默默移开眼睛,朝着满池碧透的湖水眨了眨眼睛,问她:“还怕吗?”
映晚手一顿,抬头看向他。
俊美无双的男人目光淡然,一脸沉静地盯着她,眼中全是了然之色。
那么可靠。
映晚沉默片刻,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原来是为哄她。
映晚眼泪忽然大颗大颗从眼眶里砸下来,落在那朵荷花上,汇聚成水珠,落入花蕊中,连声响都一清二楚。
映晚慢慢哭出声,道:“我怕。”
她哽咽着:“我好怕,怕死。”
“可我孤身一人,死就死了,没人会在意我,凝凝父母双全,她不能出事儿啊。”
映晚哭声很低,一直压抑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之情,“我想着如果我掉进去淹死了,好歹……好歹以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活着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越落越快,汇聚成一条线,全都落在那朵荷花上。
沈时阑拿衣袖替她擦了擦眼泪,虽然无济于事,可映晚清晰地听见他道:“不用怕。”
他今日并没有说什么话,仅有的几句都是问她怕不怕。
映晚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难受又感动,只觉得心尖上被人撩拨一下,颤动不已。
如果有个人,他在任何事情面前,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不关心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不关心旁人如何,只问一句你怕不怕?
会是什么感受呢?
映晚今天才有这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除了流泪,再无别的想法。
第25章
茫茫荷花湖里,清风阵阵,凉飕飕的带着清香。
从外看什么都看不到,安安静静的。
映晚坐在船里,一直在哭,好似要哭尽心中的委屈和恐惧。
有一个人,他比你还先看出你心中的恐惧。在他跟前,你还需要装模作样吗?
映晚咬着下唇,抽噎着喊:“殿下……”
哭得时间长了,嗓音嘶哑,眼圈红通通的,跟染了胭脂一样,又喊一声,“殿下。”
沈时阑站起身,立在那儿,转头道:“嗯。”
平平淡淡一个字,跟他平常没什么差别,却有种令映晚心安的力量,好似在告诉你,他在你身边,你不必害怕。她擦了擦满脸的泪,整理一下妆容,方低声道:“多谢殿下。”
字字句句,发自真心。
沈时阑又道:“不必。”
映晚的眼神落在湖中,看着里头朵朵盛开的荷花,碧绿浑圆的荷叶在阳光下反射着水光,美不胜收。她握紧了手中那朵花,低头瞅一眼,那朵花被她握着的时间久了,被揉搓的不成样子,花瓣都有些残缺。
映晚却不舍得松开手,只低头捡起落在船舱的一片花瓣,默默放在了花蕊上,往怀里搂了搂。
她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沈时阑看看她,眼神复杂:“你这样……”
仪容不整,恐怕要被人说闲话。
“我没事儿。”映晚摇摇头,“没关系的。”
沈时阑侧头,用脚挑起地上的船桨,淡淡道:“跟我来吧。”
他没有回映晚来的方向,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映晚呆呆问:“殿下,这是去哪儿?”
沈时阑没有说话。
船靠岸的时候,映晚侧头看向沈时阑:“殿下?”
沈时阑朝她伸出手,“起来。”
映晚战战兢兢将手递过去,一脸迷惘的环顾四周。
这儿分明是湖中央,四面环水,中间一座小房子,长长的木桥连着岸边,四面都是荷花,这么一眼望过去,粉嫩嫩的花在风中摇曳,宛如在风中起舞的女子。
映晚被他扶着上了岸,侧头望着沈时阑。
沈时阑松开手,举步走进那座房子里,淡淡道:“梳洗一下吧。”
映晚这一场痛哭,哭的太惨了些,整个人都一幅要真的用这副样貌回到人群中,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她一个女儿家,恐怕遭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映晚小心翼翼往里走,边走边问:“殿下,这是什么地方?”
“府上待客之处。”沈时阑道。
安王府常年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在各处都有令客人整理仪容的地方。
映晚乖巧地点点头。
沈时阑站在门口,看见她一个人走进去,坐在镜子前理了理一头长发,乌黑的发散在额前,如云如雾。
沈时阑默默移开目光,超前走两步,任由凉风一阵阵吹过去,神色慢慢冷静下来。
映晚在屋里瞧瞧往外看,看着沈时阑长身玉立的身姿,默默咬了咬下唇,安安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女子。
镜子里面的少女容颜绝世,狼狈的花了妆,胭脂脱落,却依旧艳若芙蓉花,如玉的肌肤更加细嫩。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很是难受。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今日主动来救自己,又那么贴心地将自己带到这儿来。本以为的冷硬无情,其实只是不曾言语罢了。
这么好一个人,她却在算计他。
算计……
这两个字浮现在心头,映晚只觉得舌根发苦,跟喝了三斤黄连似的,苦到心尖上去,苦的她几欲落泪。
映晚静静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仰起头将眼泪憋回去,脸上勉力做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那么好的人,不该这样。
映晚低着头笑。
不如放手。
映晚将梳子放在桌上,洗了脸给自己上胭脂,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笑意,笑的却十分苦涩。
放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