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她觉着,自己先前应当不是个会轻易结仇的人才对,着实是有些好奇,怎么招惹了这么一对婆媳。就方才那神情反应,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采青犹豫了下,一旁的丫鬟随即知情识趣地退开来,沈琼又追问了句,她便也没再隐瞒,挑挑拣拣地将当初的旧事给大致讲了。
说起此事,少不得就要提及方清渠这个人。
云姑是从未提过他的,故而沈琼对此一无所知,如今从采青这里知晓,很是惊讶了会儿。她压根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曾有过这么一段情|事。
方清渠这个人,倒也算不上坏,毕竟当初他也算是真心对待沈琼,还曾为此放弃过一些事情。只不过到最后要放弃的太多了,他便生出了退却的心思。毕竟那时有母亲极力反对,沈琼又双目失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医好。
于他而言,与其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那么多,倒不如娶了一心爱慕他的座师之女,从此仕途便能顺畅许多。
沈琼正是看出他的心思,再加上又有方母找上门来,便主动提出了分开,一刀两断。
“桃酥同我讲过,当初这位徐姑娘曾经专门到铺子那边寻过你,趾高气昂地,仗着自己是太傅之女,对你好一顿讥讽……”采青回想起那些话,便觉着心头火气,冷笑道,“可谁曾想如今却颠倒过来,也难怪她方才是那么个脸色。”
当初,徐月华自恃身份,话里话外都不大好听,嘲讽沈琼这样的出身是不自量力,高攀了方清渠。
可如今,沈琼被乐央长公主认回,又被皇上封为长宁郡主,太后更是给她撑足了排面,哪怕是公主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世家之中无人不知。
先前的话都成了打回自己脸上的巴掌,徐月华会是方才那么一言难尽的神色,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虽不觉着仅凭出身就能随意作践旁人,可对于徐姑娘,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采青毫不留情道,“若说起来,她还得多谢,你并不是那种会仗势欺人的,若不然她可要比现在难过多了。”
沈琼挑了挑眉,总觉着采青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采青又提起了另一桩旧债:“当初花想容的生意出事,便是拜她在背后传谣所赐,后来她竟又上门来,说着是要备嫁,结果将铺子里面的胭脂给挑剔了个遍。你那时便说,今后不再卖胭脂给她,还有那京兆府尹家的女眷……”
这件事没多久,沈琼便被迷昏了劫出京城,采青那时着急上火,恰好徐月华竟真又上门来,她便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一通,又直接令人将她和侍女给赶了出去。
徐月华自小就被受过这样的委屈,再加上周围还有人指指点点,简直是颜面扫地,回去之后便大哭了一场。徐家爹娘素来疼她,知晓此事后亦是大怒,想要同花想容算账,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乐央长公主就也知晓了此事,亲自到徐家来走了一趟。
那事最后不了了之,可花想容与徐家的梁子却已经传开来,众人虽未必知晓源头,可如今沈琼春风得意,一干人等自然也就知情识趣,知晓该往哪边倒。
是以,徐月华近来过得并不大好,心中倒是愈发地恨沈琼,可偏偏又再没法像当初那般发作了。
等到采青将事情从头到尾讲完,沈琼愣了好大一会儿,摇头笑道:“这可真是……”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云姑从没向她提及过此事,毕竟真真是一团烂账,最后她也不会因此痛快,只觉着麻烦得很。
的确是知道了也不如不知道。
两人在绸缎庄留了会儿,沈琼挑了好几匹料子,着人送回家中去。
暮色四合,沈琼却仍旧没急着回去,与采青慢悠悠地逛着,看着夕阳余晖下的京城景色,悠闲自在。走在长街上,隐约能见着炊烟,随之而来的还有饭香味。
“还是快些回去吧,”采青劝了句,“若是再晚,云姑怕是就要着急了。”
沈琼仰头看了眼天色,含笑道:“好。”
说完,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采青也随之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沈琼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只是觉着不大对劲,倒像是被人跟着似的。”
沈琼自己倒没再说什么,可有前车之鉴在,采青却是立即就警醒起来。她也知道春和已经死了,可却仍旧难放下心来,毕竟若是先前那事再来一遭,谁也承担不起。
采青正盘算着该如何处理此事时,却见沈琼又忽而停住了脚步,骤然回过身去。
沈琼大致扫了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路边摊子旁的一位黑衣男人身上,眉尖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那是……”采青皱眉想了想,总算是有了眉目,“恒大将军!”
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恒伯宁短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离开,而是上前来问候了声:“许久不见了。”
“咱们是旧识?”沈琼将信将疑,“那你为何要悄悄地跟着我?”
若是关系不好,那就没什么必要打招呼,就好比方才的徐月华似的;若是关系好,直接叫住就好了,更没必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跟随着。
沈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的神情,心中愈发疑惑起来。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恒伯宁脸上随即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来,勉强解释道:“我方才并没确准是你……你先前不是一直在宫中吗?”
沈琼并不大信他这解释,但也没给他难堪,只是又问道:“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自打当初沈琼将江云晴从恒家带走之后,两人就再没任何往来,偶然见着一次,沈琼也都是不冷不淡地点点头,便转身走了。恒伯宁知道她不喜欢恒家,也恼自己当初言而无信,心中虽有歉意,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年前沈琼出事之后,恒伯宁也得知了消息,心中始终记挂着,一直等到她回宫之后方才稍稍放下心来,可随即又得知了长宁郡主失忆之事,震惊不已。
只是先前沈琼呆在宫中,他就是再怎么记挂,也寻不着合适的机会去探看。
如今偶然在宫外见着沈琼,便忍不住跟了上来,可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么一路拖了下来,直到被沈琼发现,成了现在这么个尴尬的局面。
“我先前听闻你病了……”恒伯宁本就不是那种擅话术的人,再加上心虚,只含糊解释道,“如今恰巧见着,便想问问,如今可还好?”
“病未好,所以并不认得你。但人还好,吃穿不愁,一切顺遂,所以也就不牢记挂了。”沈琼说完这几句后,颔首一笑,没等恒伯宁再多问什么,便带着采青离开了。
此地已近梨花巷,没走多久,便快到了家门口。
采青回过头去看了眼,又小声问道:“阿娇,云姑未曾同你提过恒将军的事吗?”
因为江云晴的缘故,所以沈琼对恒家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知道恒二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前方才那位恒大将军,她却着实没有什么印象。
但因着那是恒家人,所以她也并没给好脸色。
沈琼站定了,好奇道:“我同他有什么牵扯?他方才那副模样又是为着什么?”
“这事我也说不好,”采青那段时间一直在忙生意,对此的确不大了解,“听桃酥说,仿佛是他允了你什么承诺,最后却又反悔没兑现。”
“这样……”沈琼琢磨了片刻,最终并没再追问下去。
她现在已经看明白了,云姑没同她讲过的事情,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说出来也是自寻烦恼坏心情,的确是不如不问。
第二日,沈琼原本是想要多睡会儿,但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她这次倒没急着起身,抱着汤圆在榻上玩。
等到梳洗之后用了饭,沈琼正琢磨着该做什么,却有人上门来了。
沈琼坐在秋千上,膝上卧着愈发黏人的汤圆,她打量了眼进门来的裴明彻,笑问道:“殿下这么清闲的吗?”
作者:一更
第76章
裴明彻向来很忙,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年关那段时间, 是皇上有意拿捏,要紧赶慢赶将欠下的事情补回来, 可过了那段时间, 也仍旧不算是清闲。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寄予厚望, 自是清闲不下来了。
沈琼先前在宫中时,隔三差五倒是能见着裴明彻到长乐宫来给太后请安, 顺道留顿饭, 原以为出宫之后便见不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自家来。
自打那日在梅园暖阁挑明之后,裴明彻便再没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如今为何过来也是不言而喻, 但沈琼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如今这时辰, 应当是下了早朝便直接来这边了,沈琼站起身来, 又问道:“怎么, 皇上今日竟没留你考较?”
“先前的差事都已经办妥, 今日朝中无事, 侥幸得了个清闲, 便想着来你这里看看。”裴明彻走近了些,含笑问道,“会不会有些冒昧?”
“我若说冒昧,”沈琼拖长了声音, 反问道,“那你现在就走吗?”
裴明彻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你若是觉着冒昧呢,我就给你赔个不是好了……”
沈琼忍俊不禁,她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怀中的汤圆却冲着裴明彻探了探爪子,裴明彻垂眼看着它,伸出修长的手来,轻轻地抚了抚它的长毛。
“它叫汤圆,”沈琼稳稳地抱着汤圆,同裴明彻介绍道,“汤圆从不认生,见了谁都要凑上去,粘人得很。”
裴明彻无声地笑了笑,又应了声:“很可爱。”
其实这猫还是当年他买回来送给沈琼的,只不过一别多年,汤圆必然是不认得他了的,如今这亲近也不过是天性使然。
因着汤圆的缘故,两人离得很近,桃酥从厨房出来见着这情形,直接看愣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其实裴明彻与沈琼皆是天生的好相貌,如今站在一处,逗着怀中的白猫,看起来倒像是一副画似的,让人赏心悦目。
可桃酥却并没什么欣赏的兴致,简直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但同沈琼站在一处的人的的确确是裴明彻,错不了。
沈琼留意到她后,偏过头来,不解地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我……”桃酥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这时云姑出来解了围,她先将桃酥打发回厨房收拾东西,又向着裴明彻行了一礼,“秦王殿下怎么突然来了?着实是让人意外。”
裴明彻一笑:“恰巧今日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
“我家也就这么个小院子罢了,没什么好看的。”沈琼复又坐了回去,随口道。
裴明彻回过头来看向她,意味深长道:“我原也不是为了看院子来的。”
沈琼:“……”
这话中有话,她就算是没品出来,看着裴明彻那目光之后,也明白过来了。
“殿下,”沈琼只觉着有些牙酸,但心中倒也不觉着讨厌,又好气又好笑的,“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
裴明彻笑而不答。
沈琼见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想了想,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陪我下盘棋吧。”
先前在梅园之时,她便觉察到裴明彻的棋艺应当不在自己之下,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验证。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便索性验一验自己的猜测。
“好啊。”裴明彻痛快地应了下来。
沈琼将怀中的汤圆放了下来,又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头。她知道裴明彻棋艺很好,如今并不敢托大,只好将汤圆留在外边,才好专心致志地对弈。
裴明彻随着沈琼进了书房,大致扫了眼,便同沈琼在窗边的棋盘旁坐了下来。
当年在锦城之时,裴明彻有意收敛,下棋之时十次里八|九次都是输给沈琼的,沈琼高高兴兴,他也乐此不疲。如今倒是没再示弱,全心全意地同沈琼对战。
因着天生心算能力很好,沈琼自小便很擅长下棋,鲜有对手,故而大多时候都是当做玩一样,并不会很上心。可如今与裴明彻对弈,渐渐地愈发认真起来,尤其是到最后焦灼的时候,甚至连云姑进来送了盘点心都没察觉到。
但饶是如此,最终还是输了。
沈琼的得失心并不重,输了也没失落,只是一边收拾棋子一边笑道:“我先前果然没猜错,你棋艺很好。”
“我自小在宫中,是跟随着国手学棋的。”裴明彻解释道。
沈琼却并不认同:“你我都知道,到如今这地步,可不是夫子教得好坏能决定输赢的。归根结底,看得还是个人的心算和悟性罢了。”
裴明彻道:“要不要再来一局?”
沈琼看了眼日头,调侃道:“都这时辰了,怎么,你还想在我家中留饭吗?”
裴明彻见她并不似抵触,也开玩笑似的反问了句:“不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分寸,不愿轻易离开,可又怕逼得太紧惹得沈琼不自在,可谓是提心吊胆了。
沈琼将此看在眼中,哪怕原来还有一些不适,此时大半也都烟消云散了。在不触及底线的事情上,她这个人向来心也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