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赵姝浑身颤抖,最终哭着低了头:“是。”
十月初十,云泽台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喜宴。
这是太子入主云泽台后,第一次大办宴席。为的是给赵姬庆生。
早上赵枝枝是在南藤楼醒来的。
昨天夜里太子亲自将她送回来,说生辰日她应该待在南藤楼接受别人的庆贺。
天不亮就有人在南藤楼外排起长队,是云泽台所有的属官和宫使宫人。
赵枝枝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道往下望,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的红色。那些形状各异的彩灯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点缀着云泽台各处风景。
她还看见好多彩树,刘宫使指着南藤楼庭院最大的一株彩树告诉她:“这叫珊瑚宝树。”
彩树下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她甚至看到了仙鹤和一只特别大的乌龟,那只乌龟至少有一个石墩那么大!
她一颗心都要飞起来,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摸摸它们,但刘宫使不让她去。
“要先接受拜贺才行,大家都等着向赵姬贺寿。”
赵枝枝朝下看,黑压压人头攒动,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云泽台有这么多的人。
他们手里全都捧着礼。
“可不可以不要别人拜贺?”赵枝枝小声问。
刘宫使道:“贵女不想向他们施恩吗?”
赵枝枝疑惑:“施恩?”
“他们能够向贵女拜贺,便是贵女对他们的施恩。”刘宫使替她整理裙子,“卑贱之人得以面见贵人,是为求恩。”
赵枝枝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整个云泽台的人都要来向她拜贺。
她若不想受礼,便成了不想赐恩。
可是她又有什么恩可赐给他们的?
她并非他们的主人。他们伺候的主人,是太子殿下啊。
“其他人过生日也这样吗?”赵枝枝问。
刘宫使笑而不语。其他人哪有资格接受整个云泽台的拜贺?
为了不践踏别人的心意,赵枝枝最终还是决定乖乖坐到画堂外的高台处接受拜贺。
但她觉得奇怪,为何要坐到高处接受拜贺,隔得那么远,他们能听清她的话吗?
她总得和人说一声谢谢。
“贵女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坐到那里,朝下望一眼即可。”刘宫使指了底下的人告诉她,“他们自会仰视贵女,献上拜贺礼。”
“若是我想向他们道谢呢?”
“施恩之人,何必言谢?”刘宫使扶她上前,“贵女的谢,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受。”
赵枝枝迷迷糊糊坐上高台,底下的人一见她出现,齐齐伏倒,他们大声向她庆贺,他们的礼物堆满整个庭院,他们伸长了脖子仰望她,好像她是什么九天之上的仙女,高不可攀。
赵枝枝红了脸,寒风往她脸上吹,她脸仍是烫烫的。
第一批庆贺的人走后,第二批来了。
是云泽台的贵女们。
赵枝枝受惊,她想下去,刘宫使按着她:“莫慌,她们送完礼就走。”
赵枝枝看到队伍里有越女。
越女走在最前方,其他人都平视前方不肯抬头,可是越女仰起了头。
越女仰望着她,停下了步伐。
赵枝枝不知道为何越女要抬头看她,别的贵女将礼物放好后都走掉了,可是越女还在看她。
赵枝枝脸更红了,她局促不安地移开视线,越女让她害怕,她不想让越女看她。
她和刘宫使说话,转移注意力:“她们为何会来给我庆贺?她们似乎并不愿意。”
刘宫使:“云泽台上下同喜,她们也是云泽台的人,自然要为贵女贺寿。”
赵枝枝往下看,越女不见了。
她松口气。
没一会,越女又出现了。
越女手里举着大爵杯,她对着她一饮而尽,说了句什么,赵枝枝听不见。
赵枝枝看着越女离去的背影,她问刘宫使:“我可不可以喝杯越酒?”
刘宫使应下了。
祝寿的人走后,赵枝枝才真正开始过生日。
她不用坐高台,也不用接受谁的拜贺了。
许多俳优和谐人在庭院里唱歌跳舞,赵枝枝穿着漂亮华丽拖地的曲裾到处跑来跑去,小童们围着她转,她尽情地吃,尽情地玩,从中午一直玩耍到黄昏。
天快黑的时候,赵枝枝下意识往建章宫的方向看。
建章宫的人都来过了,只有太子殿下没有来。
今天不是休沐日,太子殿下要照常外出处理公务。
这个时候,他该回来了。
赵枝枝今天一天都没有想过太子,热闹的玩乐占据她全部心思,可是天一黑,她就情不自禁开始想太子了。
赵枝枝觉得自己真是贪心,殿下已经为她设下盛大的生辰宴,那么多奇珍异宝,全是殿下为她准备的。
以前只有哥哥和阿姐为她庆生,今天却有那么多人为她庆生,这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热闹的生日。
她该知足了。
赵枝枝站在画堂高处,踮起脚往建章宫望。
黑夜遮住她所有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殿下今日会召她吗?
他会不会认为她今日生辰,想要放她歇息一夜,所以就不召她了?
可是她今夜不想歇息。
她今天很兴奋很激动,她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想和他做那样的事,她想再咬坏三根糖棒,不,七根!她要咬断七根糖棒。
赵枝枝一眨不眨盯着黑漆漆的建章宫,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视野中忽然出现晃动的火把。
先是一根火把,然后是两根,三根……
无数火把照亮她的视野,她看到那些火把写就一行字,那行字她认识,昨天夜里殿下还教过她怎么认
——芳龄永继。
是贺人生辰的美好祝愿。
交织的火把换成另一行字,是两个名字并排一起——
啾啾枝枝。
漫天鼓声响起,奏的是大乐。
她遥遥望见一辆丝带飞舞的轺车从建章宫的门口驶出来,轺车两旁,是奏乐的鼓声与舞蹈的小童。
他们朝着南藤楼而来。
赵枝枝飞奔下楼。
姬稷今日很早就回来了。朝会散后,他就装病回了云泽台。
这是他头一回装病,虽然不太娴熟,但还好没被人瞧出来。
今天是赵姬的生辰,他要为赵姬办一个盛大的喜宴。
但是他自己没有出现。他若去了,这场喜宴的主人就会变成他。他不愿喧宾夺主。
昭明午时来报,赵姬在南藤楼玩得很开心。
他想让赵姬的开心再久一点,肆无忌惮一点。他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他也想看到赵姬的笑脸。
下午他没忍住,悄悄去了南藤楼,趴在高树上,没让任何人发现。
赵姬正在摸乌龟的壳。
“它肯定有一百岁了!”赵姬对着小童们说。
然后她又去摸仙鹤的羽毛:“这只好胖啊,它能飞起来吗?”
他也想被赵姬摸摸。
赵姬摸了他,肯定会说:“殿下好厉害。”
平时她是哭着说的,今天也许会笑着说。
姬稷还想在树上多待一会,可是赵姬开始用弹弓打树叶了。她和小童们比赛,谁打下的树叶多,谁就能吃最多的糖。
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好离开南藤楼。
在建章宫又度过难熬的一个时辰后,终于,天黑了,属于他的时间到来了。
他迫不及待让人摆出火把字,迫不及待跳上轺车往南藤楼奔去,迫不及待想将生辰礼送给她。
天下珍宝他都能为赵姬寻来,但赵姬不一定会喜欢,他要送赵姬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赵姬说过,最喜欢啾啾了。
赵枝枝在南藤楼庭院等得心急,原地打转,怎么还不来,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
她明明听到鼓声了,鼓声就在附近,太子殿下肯定也快到了。
可就在鼓声快要到南藤楼的时候,一下子没了。
四周安静下来。
没有声音,她就无从得知太子何时到达。
赵枝枝委屈巴巴盯着南藤楼门前空无一人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