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舒
清妩坐在妆镜前,让周娴宁给自己按脸,目光不由自主投射到妆镜里。
那里面,有着年轻的她。
青春、美好、健康且又朝气蓬勃。
今日狠狠跟萧锦琛撒了气,又把压在心底里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早就想说的话也都说出口,她其实应当放松的。
可当宫人都退下去,她一个人躺在帐幔中时,却又发现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翻来覆去无法安眠。
明明喝了安神汤,也明
明撒了气,到头来却还是不觉得爽快。
为什么呢?
舒清妩茫然地看着帐幔顶端,在模糊的光影里,看着上面精致的百子千孙图。
她左思右想,最终终于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想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她争吵的对象,埋怨的那个人,压根就不知道她在怨恨什么。
就仿佛是开闸泄洪的洪水,一股脑奔涌淹没农田,早先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舒清妩浅浅笑了,她对自己说:“你居然还在期待?期待一个或许并不悦耳的回答,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夜,舒婕妤娘娘自然是没睡好的,但在乾元宫中,皇帝陛下又如何能安眠?
他倒不是因为舒婕妤那番冷嘲热讽,也不在意她对自己态度骤变,他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冤枉人。
舒婕妤那么抵触,难么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忙的是另一件事。
萧锦琛正在批折子,怎么看春闱的试题都不满意,不多时贺启苍快步进了寝殿,身后还跟了个高高瘦瘦的中年黄门。
那黄门瞧着相貌平平,只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却是个丹凤眼白脸书生样。
两个人进了寝殿,见萧锦琛正在那朱批,便也不敢吭声,待到萧锦琛把手边的折子都写完起身,贺启苍才上前道:“陛下,姜小宏到了。”
中年黄门就略上前半步,给萧锦琛行礼:“臣姜小宏,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萧锦琛挥挥手,大踏步往雅室里行去,身后两个黄门亦步亦趋跟着,姜小宏不用等萧锦琛问,自己就小声禀报。
“回禀陛下,长春宫王选侍属下的五名宫女已经全部审完,四个小宫女一问三不知,平日王选侍很谨慎,轻易不让她们贴身伺候,今日她们四个都早早睡下,只有大宫女豆子守在寝殿里。”
萧锦琛面色如常,他在雅室的茶桌前坐下,自己动手温茶。
姜小宏说话非常干脆,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感情。
“大宫女豆子道晚间时分她原本守在寝殿外,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觉得异常困乏,她强撑一会儿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事发之后,行走黄门命人泼水才叫醒。”
“豆子说下午去的那个宫女她们根本不认识,但选侍瞧着同那人是有几分情面的,她们在寝殿说话,豆子及其余小宫女都不被允许进入,等到那宫女走了,她发现选侍心情不是很好,比平日里还要恍
惚。”
萧锦琛道:“尚宫局呢。”
姜小宏忙行礼:“尚宫局的素莲姑姑已经着手查了,明日就可出一本行事录,若真是尚宫局的人,应当可以有些大概猜测。”
萧锦琛沉默半响,一直没有发话。
姜小宏看着很平静,实际上手心都冒了虚汗,便是站在温暖如春的寝殿里,却还是手脚冰冷。
雅室里一瞬间安静极了,在场几人仿佛都不会呼吸一般,就连气声都消失不见。
正荧荧璀璨的灯花突然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啪”声。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云过天晴茶盏,声音冷冰冰的:“慈宁宫,也要查。”
姜小宏便是见过风浪,此刻的腿也软了。
“臣,遵旨。”
萧锦琛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如淬寒冰:“还有其他细微之事否?”
姜小宏差点就跪倒在地上,他想了想,还是道:“豆子说,前几日在景玉宫吃舒婕妤的乔迁宴,当时王选侍就很古怪,说话也很是吓人,待众人要走时,舒婕妤特地提点过她,让她一定要看好王选侍,若是有事就来找素沁姑姑或去尚宫局禀报。”
这事一开始是牵扯到了舒婕妤,但因着线索太明显,如今舒婕妤又越发红火,所以姜小宏跟贺启苍都是不信的。
萧锦琛倒是没成想舒清妩还特地关照过王选侍,他莫名想到刚刚在景玉宫她的那一声声质问,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等摸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冷笑道:“不用查景玉宫,盯着慈宁宫和慈和宫。”
小剧场二:
皇帝陛下:媳妇,他们都叫朕是狗!
舒婕妤娘娘:第一,你没有媳妇。第二,难道不是?
皇帝陛下:……
第49章
大抵因着过年,过完年又发生如此多的事由,因此舒清妩觉得隆庆二年的开年格外漫长。
她这一夜睡的并不好,反反复复做梦,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待到早上醒来时,身上软绵绵的,哪里都不舒服。
舒清妩略微动了动,感受到身上略有些黏腻,昨夜定是出了好多汗。
因着她这边有了响动,外面云雾轻声细语道:“娘娘,该起了。”
舒清妩“嗯”了一声,话一出口,她就听到自己嗓子一片暗哑。
昨夜里湿着头发吹了风,又情绪激动,到底身子骨没怎么挺住,略有些风寒之症。
不过,她略动了动,倒是觉得不怎么打紧。
舒清妩坐起身来,云雾并云烟已经掀开帐幔,正准备伺候她洗漱。
结果低头再一看她,云雾就惊呼道:“娘娘,您脸怎么这么红,可是不太舒服?”
舒清妩身上还略有些乏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却还是笑道:“尚可,一会儿用些糕点再吃一颗平心丸,大抵就能好。”
云雾略微皱起眉头,见她主意已定,便没再多言。
待洗漱完毕,云烟让小宫人们取来袄裙,道:“今日娘娘略有些风寒症,便也穿得厚实一些,刚奴婢叫人换了这身夹丝棉的紫罗兰朝颜缠枝蝶舞袄裙,娘娘看可还好?”
舒清妩穿暖色的时候会显得人温婉可爱,若是还上偏冷色的,就会多几分妖娆和妩媚,去给太后请安,还是可爱一些得好。
她点点头:“甚好。”
待换好衣裳,云烟给她梳头,云雾则是仔细给她上妆。
大抵是因为没睡好,舒清妩瞧着憔悴许多,面色苍白,可脸蛋上却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一看就不是很康健。
云雾先给她上了一层芙蓉膏,然后问:“娘娘可以要用珍珠粉压一压色?”
舒清妩想了想,昨日萧锦琛在景玉宫跟她不欢而散,便是关起宫门说话,外面也不可能没有流言蜚语。
王选侍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若不是那洒金笺,舒清妩不会以为此事同她有所关联,但如今证物摆在面前,舒清妩就知道此事肯定要牵扯到自己。
她现在在宫里太红火了,人人都嫉妒她,人人都羡慕她,不管那个下狠手的人到底是谁,都要坑一坑她。
舒清妩懒得同这些人计较,她行得端坐得正,加上慎刑司那边的严谨,自觉不会被人坑害过去。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舒清妩挑了挑眉,她昨日本就没有睡好,倒不如以病示弱,免得在慈宁宫同人周旋废话。
“不用上了,就这样就行,唇胭也略上些颜色,不要太红艳。”
舒清妩这么一说,云雾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待上好妆,舒清妩对着镜子一瞧,立即就发现自己一脸病容,带着些怜弱和忧愁。
“不错。”舒清妩微微
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脸蛋。
今日是舒清妩升为婕妤后头一回去慈宁宫,她特地叫来云桃,让周娴宁并云桃两个陪自己出门。
周娴宁稳重,云桃话不多,倒是很不错的搭档。
待出了景玉宫,步辇已经等在门口了,陆大勇正守在步辇边,见她出来便小心翼翼上前伺候:“娘娘,您且慢着些。”
陆大勇虽然还在车马司,可他已经算是舒清妩的属下,因此舒清妩对他说话也是多了几分亲近的。
去慈宁宫的路不远不近,舒清妩便同他闲谈。
“且说吧,宫里都说本宫什么?”
昨夜庄六出了景玉宫就再也没回来,周娴宁安排了个小宫女在倒座房值守,现在也没见人影。
他没回来,但舒清妩也有人可以问。
果然她这么一说,陆大勇就苦了脸。
“娘娘,您可是不知道,”陆大勇就跟在步辇边,仰着头禀报,“昨日陛下急冲冲来了景玉宫,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宫里就到处在说嘴。”
“今日早起,一听闻说王选侍过身了,便说得更难听。”
舒清妩微微勾起唇角,淡淡道:“是不是王选侍对本宫不够恭敬,本宫便派人烧死她,慎刑司查出来后,陛下便过来兴师问罪,最后不欢而散?”
她每说一句话,陆大勇就哆嗦一下,最后哭丧着脸说:“娘娘您真是太英明了。”
舒清妩原本心情不大好,见他这样倒是轻声笑了笑。
“本宫说得不对?”
陆大勇道:“娘娘说得再对没有了,不过……”
他顿了顿,既不敢说,又不能不说。
犹豫片刻,还是道:“陛下……真的同娘娘不欢而散了?”
这些本不是宫人们打听的,但他们的身家性命都连着景玉宫,若景玉宫有什么不好,他们在外面不仅行走困难,便是以后的升迁也都没了指望。
便是奴婢便是侍从,人人也都有私心。
舒清妩对他们的心思很清楚,她动了动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