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云烟顿了顿,道:“娘娘今日要侍寝,奴婢特地做了几个淡味的给娘娘垫肚子,明早的就是咸辣味的,娘娘准喜欢。”
“倒也是,”舒清妩笑着道,“许久不曾侍寝,我都忘记这些规矩来。”
她一气吃了两个才停下,又抿了几口茶水,腹中就没那么空落落。
云烟适才已经给她梳好发髻,却是偏温婉可爱的流苏髻,为了这个发髻,还特地配了一条同色的山茶红流苏发带,正好松松垂在舒清妩乌黑油量的长发上。
虽说舒清妩今日特地用了心打扮,但与平日也差不了太多,无非是衣裳更精致一些,发簪也多那么一两个,最后要上妆的时候,舒清妩还是不太喜欢浓妆艳抹。
云雾便依着往日给她上了一个清淡的莲花妆。
待如此打扮完,时候也差不了些许,石榴百福轿早就等候在景玉宫门口,就等舒婕妤前去乾元宫。
舒清妩刚一出去,就看王福全守在门边,给她作揖行礼:“给婕妤娘娘请安,娘娘新岁大吉。”
舒清妩点点头,让周娴宁给上了新年的红封,然后便进了轿子里。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回,倒是极为熟悉的。
不过这会儿天色尚早,还未及夜半时分,橘红的晚霞映衬在高耸的宫墙之上,给金碧的琉璃瓦镀上一层莹润的光芒。
舒清妩透过隔窗往外看去,心绪随着轿子起起伏伏,最后也逐渐归于平静。
过完年后的这些日子,她同萧锦琛有过争吵,有过针锋相对,有过据理力争,也有过避而不谈。
不过几日未曾见,倒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仔细想来,重生之后倒是经常得见天颜,比旁人要强上许多。但这又如何?萧锦琛依旧是那个所有宫妃遥不可及的梦,在梦里他是所有人的知心人,是好相公,一旦梦醒,他又会变回那个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
舒清妩原来也做过梦,可是那梦破碎了太多回,以至于到最后她自己也疲惫不堪,就再也不去天真做梦。
若能度过一个个平静无波的夜晚
小剧场:
舒婕妤:娘娘我太美了,平时根本不用打扮,唉,就是这么优秀。
皇帝陛下:什么,你今天打扮了?
舒婕妤:……???
第69章
今日萧锦琛似乎跟往日也有些不同。
待到荣华亭前,借着亭子四周的莹莹灯火,舒清妩才看到萧锦琛今日竟是难得穿了一身素缎墨色常服。
素缎比繁花缎还要名贵,别看整张料子似乎没有任何花纹和织锦,但若仔细看,却能看到上面细密的团花绣纹,在灯光之下可谓是流光溢彩。
萧锦琛此刻正站在亭中,平静地看着舒清妩。
不知怎的,舒清妩倒是不太敢同他对视,她垂下眼眸,又给萧锦琛行礼。
“陛下万安。”
萧锦琛指了指亭子中的圆凳:“坐吧。”
于是,两个人又安安静静坐下。
不过坐下之后萧锦琛不开口,舒清妩也不好说话,两个人就继续沉默,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贺启苍跟李素沁对视一眼,算着晚膳还得再过一刻,两人就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
有舒婕妤在的时候,仿佛不需要他们靠前伺候。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舒清妩想了想,决定找个话题。
她刚一张嘴,才说了一个陛下的陛字,就听萧锦琛问她:“身体可好些了?”
舒清妩倒是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来了萧锦琛一句关心话。
这倒是颇为难得。
陛下记得她之前病了,也记得她已经病愈,若是旁人,早就感激涕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舒清妩却不是旁人,她反而冷静下来。
她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轻声开口:“谢陛下关怀,徐大人医术超群,臣妾已然大好。”
这句话说完,萧锦琛就又不说话了。
两人莫名又陷入沉默之中。
舒清妩凭借自己对萧锦琛的了解,觉得萧锦琛今日情绪肯定是有些不对的,但具体是喜怒哀乐的哪一种,舒清妩却分辨不出来。
萧锦琛总是这样,他常常用那张冷漠的脸,掩盖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
不过,光这么坐着,也实在是有些尴尬。
舒清妩抬头看了看平静无波的皇帝陛下,还是轻声开口:“陛下,王选侍的事可查清?”
这事毕竟曾经牵扯过她,她此刻关心一二,倒是在情理之中。
萧锦琛也不觉得她过分关心宫事,看了一眼贺启苍,贺启苍就上前两步。
“回禀婕妤娘娘,王选侍的事也由慎刑司彻查,如今已查到尚宫局有一名宫女牵涉其中,但寻到人的时候已经自尽多日,”贺启苍口齿清晰,“现在主要在查尚宫局的一名姑姑,她曾去过长春宫看望王选侍,也曾是那名宫女的管教姑姑。”
这说了半天,都围着尚宫局转,具体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倒是没有查清。
舒清妩垂下眼眸:“一个尚宫局的姑姑,为何要去杀害一名可以说是毫无牵扯的宫妃?”
这件事舒清妩总觉得透着古怪。
若王选侍得宠也就罢了,自从陛下登基为帝,她就再无恩宠,若说是旁人嫉妒,也嫉妒不到她头上去。
没看最近大小宫宴那些目光都围着舒清妩转,她如今最是受宠,这才是正常人应当有的反应。
所以,王选侍的死肯定不是因为恩宠。
前世王选侍活的好好的,一直到舒清妩病逝,她也安安静静跟着凌雅柔,继续做她无恩无宠的小主。
肯定有什么事,在舒清妩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所以舒婕妤娘娘这么一问,贺启苍就略有些迟疑,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垂眸不语的皇帝陛下,一时间有些犹豫。
婕妤娘娘太聪明,也实在不好糊弄。
萧锦琛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他先对李素沁点头,让她开始传膳,然后就看向舒清妩。
这次倒是不用贺启苍禀报,他直接开口:“王选侍的死,或许跟先帝时的张才人有关。”
舒清妩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真如此。
既然萧锦琛说了实话,舒清妩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她道:“陛下,之前臣妾搬宫时,请了王选侍去参加乔迁宴,席间她一直都在说张才人的事,神情恍惚,看起来颇有些像是……”
她轻咬下唇:“很像是中邪。”
舒清妩之所以会这么讲,就是为了让萧锦琛重视。
死一个选侍对萧锦琛来说或许根本就不是件事,但若牵扯到先帝旧妃,又跟邪祟有关,萧锦琛肯定不会淡然处之。
果然,舒清妩如此一说,萧锦琛才微微挑了挑眉头。
每当他有些特殊表情的时候,哪怕只是皱眉或者微笑,才略微有些鲜活气。实际上,舒清妩总觉得他活得不似凡人,每一日除了国事还是国事,完全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这样一位勤勉爱国的皇帝,是百姓之福,也是大齐之幸,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舒清妩总想问一问他,这么多年来,到底累不累,到底苦不苦,到底觉得值得不值得。
萧锦琛倒是不知道舒清妩在那揣摩他的心思,他只是颇为严肃地对舒清妩说:“舒婕妤,这世上并无鬼神。”
“人死如灯灭,哪里有什么鬼神停落人间?便是真的有什么魑魅魍魉,也不过是人心诡谲罢了。”
萧锦琛仿佛学院中的教书先生,对舒婕妤娘娘谆谆教导。
“舒婕妤,你要明白,能害人的只有人,能做鬼的
也只有人。”
舒清妩微微一愣。
她不过是随口一言,却听到萧锦琛这么一长串的大道理,作为一个皇帝,他日常也是异常虔诚的,该拜神拜神,该礼佛礼佛。
坊间要求他应当要做的事,他应当做出表率的,一件件一桩桩都能做得很好,她倒是没想到,萧锦琛打心底里不信这些。
前世他们俩个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题,私底下的时候连闲话家常都少,舒清妩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陛下似
乎从未用心了解过。
萧锦琛这一席话说完,倒是震得舒清妩久久不能回神。
然而今日萧锦琛心情极好,所以对于舒清妩的走神并不是很在意。
大概是因为同西凉的战事平息下来,也因为去年年关底下全国各地都未有雪灾,他竟难得想起召幸,敬事房的牌子一呈上来,萧锦琛直接就看到了舒清妩的名讳。
在绿头牌上,其实是没有嫔妃闺名的,她们的名字被宫殿和品级抹去,成了宫里最漂亮的摆设。
舒清妩的绿头牌写的就是景玉宫婕妤舒氏,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但萧锦琛却记得她的闺名,他记性很好,少年早慧,对上心的事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他清晰记得她叫舒清妩。
现在看舒清妩特别接受不了他的言论,萧锦琛倒也不觉得被冒犯,他只是更语重心长道:“舒婕妤,可是吓着了?”
舒清妩见他认真看着自己,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闪着笃定的光芒,她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重生而来,萧锦琛的一言一行都仿佛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他依旧是那个自命不凡,自负坚定的皇帝陛下。
他所认定的事,从来都不能更改。
舒清妩莫名叹了口气,她竟是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原来的她,曾经是想要改变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何其愚蠢,何其可笑。
舒清妩看萧锦琛一直认真看着她,仿佛非要一个答案,思忖片刻,还是道:“臣妾只是没想到,陛下竟是不信这些,略有些意外罢了。”
萧锦琛难得有些疑惑,他问:“你为何会意外,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便是朕也有朕的喜怒哀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不信鬼神也是稀奇事吗?”
舒清妩竟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可陛下平日里礼佛拜神,该有的祭祀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确实让臣妾迷惑。”
两个人原本在说王选侍的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谈论起萧锦琛的信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