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 第55章

作者:苏台云水 标签: 甜文 市井生活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桓崇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而后,他极其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了她撑在床上的手背上,“明日我便会回归军营。一旦回了军营,便不会频繁归家。”

  “就算你现在不愿,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是我的妻子,那么...我便有的是时间,等你回心转意。”

  ... ...

  无忧成婚那天,司马衍消沉了整整一日。

  元会那日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中回放。

  还有桓崇最后的那句,“愿以一身军功,求娶县主一人。”几乎是一遍遍地在他的脑中回想。

  他的声音...竟仿佛比建初寺里的和尚念经还要振聋!

  司马衍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

  他虽然是皇帝,可从小到大,他所拥有的东西是那样的少。

  幼年失父,少年失母,被叛臣挟持,被权臣架空...他明明是最晋廷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此刻...

  司马衍努力保持住脸上那一贯得体的微笑,向面前的庾亮道,“大舅,朝会已经结束了...不知大舅今日...”

  庾亮淡淡一笑,“陛下,臣今日是为陛下之事而来。”

  大舅的神情明明是和颜悦色的,司马衍却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庾亮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陛下如今的年纪,也该是时候考虑婚嫁、传续国嗣了。故而臣想,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尽快定下,尽快办妥才是最好。”

  司马衍的笑容一僵,脸颊上的筋肉顿时跳动起来。

  他的无忧才刚嫁人...大舅这边就急不可耐地要让他娶妻立后吗?!

  难道,大舅是怕君与臣妻,他与他义子的新妇之间...会有些不明不白的牵连吗?!

  司马衍紧咬牙根,呆了片刻,这才勉强笑道,“这...我还...”

  庾亮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陛下...昔年太后临终之时,亦曾托付过老臣。无论是以宗亲之身,亦或君臣之份,定要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选后立嗣,乃国之大事。”庾亮停了一下,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就是昔年明帝到了陛下的年纪,也已经成亲立后。去岁江左的叛乱终于平定,政事、农事也都走上了正轨,此时成婚,正是当时。故而老臣斗胆,向陛下进言,希望陛下尽早考虑婚事,勿误良时。”

  大舅义正言辞,而且话语间,把他逝去的父母全都搬了出来。

  晋篡魏立国,名不正言不顺,故而有晋一朝,“忠”字都不敢提,朝野上下只重一个“孝”字。

  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司马衍再是抗拒,便是大逆不道了。

  况且,他的年龄,的确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

  司马衍将笔一丢,沉默半晌,终是道,“...好吧,那就依照大舅的意思。”

  庾亮笑着颔首,却见司马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既是朕的皇后,朕要自己选。”

第53章

  婚后第四天一早, 桓崇便离开家去了军营。

  桓家只有桓崇一人, 无忧又没有婆母舅姑需要侍奉, 故而桓崇一走,她的生活又恢复成了未出嫁前的样子。

  万事有云娘打理, 无忧的日子可说是高枕无忧。除了每个月要看一次帐,她整日里不是诵读诗书、便是寻访美景,偶而再会会闺中的朋友,十分惬意。

  与此同时,她也没忘了身为新妇的职责,譬如,桓崇自从去了江北大营,家来的肉脯鱼鲊便没断过, 每每旧的方才吃罢,家中的仆役便会及时把新的送来。

  桓崇一向不拘言笑,十分严肃, 也只有这时, 军中众人才会看到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噫!刚刚那桓校尉是不是笑了一下?!

  啧啧...这成了婚的人, 就是不一样!

  ...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如流水般、波澜不惊。

  转眼三月过去,建康宫中突然传出了陛下即将选后的消息。

  ... ...

  司马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里的一沓画像。

  每一幅画像上,都绘有当今各个士族家中适龄的女儿样貌。

  美人如花, 各有不同,千姿百态,只待他从中将最合心意的那朵择选出来。

  司马衍只略略翻看了最上面的几张画像, 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见他有些神思不属,庾亮起身道,“陛下,到了现在,还没寻出人选吗?”

  司马衍的脊背猛地一凛,他抬起头来,对上庾亮那灼灼的目光,笑容一如往常,“大舅,画上之人,怎能与活生生的人相比?这样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庾亮道,“说得也是,既是如此...”

  司马衍将那一沓画像顺手放在了书案上,眼睛却向着窗外望去,喃喃接口道,“既是如此...现下外头的绣毬开得正好,不若...便趁这时节,在建康宫中举办一场赏花宴,届时再从中择一合适人选。”

  “大舅,以为如何?”

  ... ...

  今年佛诞之后,宫中又别开生面地召开了一场赏花宴。

  赏花宴以临海长公主的名义发出,邀请各家的女眷一道入宫,游赏美景。

  虽是如此,收到请帖的人无一不是心知肚明。

  现在这建康宫,只有一个主人。若非司马衍授意,宫中的景色再是绝美,临海公主又怎能邀请女眷们入宫呢?!

  名义上是赏花宴,实际上就是为皇帝选后择妃创造机会。

  ... ...

  佛诞归来,连无忧也收到了一张特别的花帖。

  别家的花贴,落得都是长公主的名号。只有她这张,通篇都是司马衍的亲笔,而且落款处还附了他那独一无二的签名。

  词句简短,语气却是亲厚...无忧看过了一遍,一手拈着那张花帖,在窗前落座,托起香腮。

  皇帝选后,乃国家大事,如今建康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又如何会不知?!

  可她一个已婚的妇人...而且再一想到,正是由于桓崇和司马衍之间的私怨,才把她给卷进来,无忧心里便膈应得不行。

  她最后看了那帖子一眼,随手便放在了案上,没再理会。

  ... ...

  四月十日,赏花宴。

  从午后开始,建康宫外便是宝马香车,络绎不绝。

  其中,杜夫人也带着杜陵阳来了宫苑。

  作为司马衍唯一的女性长辈,这场赏花宴,必须要临海公主出面接待女眷。

  待见到杜家母女二人,她爽利一笑,赞道,“年轻的小娘子们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多久不见,杜小娘的身量高了不少,容貌也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杜夫人看着羞红了双颊的女儿,笑道,“她怕羞得很,又整日喜欢闷在屋里...可比不得公主家的县主利落大方。”

  临海公主笑笑,却见杜陵阳掀开眼帘,还了一礼,柔声问道,“公主,这次...无忧来了吗?”

  一提起自家女儿,临海公主就觉得头疼,她摆摆手,道,“别提了,我家无忧就像只猴儿似的。她阿父身体不好,那建初寺的竺和尚又偏要请她阿父去辩经。这不,她看我在这儿忙着,便自告奋勇,陪着她阿父一道走了。”

  杜陵阳忍俊不禁,她以帕掩唇,不无遗憾道,“可惜,今天见不到无忧了...”

  临海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向旁一指,“也别光顾着陪我们这些老婆子。你瞧,那边的绣毬开得那般好,去瞧瞧春色满园,也是极好、极开阔的!”

  杜夫人听了,立时明了,她也对女儿笑道,“去吧,别整日在这儿坐着,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杜陵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温顺道,“好。”

  ... ...

  司马衍坐在太子西塘旁边的高楼上。

  楼下,女郎们的游园声吵吵嚷嚷;楼上,却是一室安静,只能听到小火煎茶的滚水声。

  起初,司马衍还时不时地凭栏眺望,可每次看到来人,总是失望。

  最后,他坐回到席子上,连自己都有些迷茫了...默坐片刻后,他忽然转向一旁服侍的内侍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现在已是未时近二刻了。”

  司马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向那站在栏杆边上、不住向下瞧望的内侍道,“她来了吗?”

  那内侍听到陛下的召唤,回过身来,摇了摇头。

  面前煮好的新茶,从滚开的热烫,再到中途的徐温,最后到热气散尽的泛凉。

  司马衍叹了口气,将面前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茶冷了,其中的姜辛味,辣得刺鼻,一入喉像被钝刀割了嗓子。

  “陛下...”那内侍有些不忍似的,急道。

  司马衍将那茶杯放下,他闭了闭眼,“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想独自待一会儿。”

  ... ...

  内侍们都走空了,司马衍拧了拧眉心。又坐了少倾后,他独自一人,下了高台。

  高台旁,便是荷塘。

  他走到那水塘边,望着一池才刚刚萌芽的荷花,定定地出了神。

  六岁那年,和无忧相遇时,便是在这处太子西塘。

  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望见那玉团一般的小女娃,和他坐在一处,脆声叫他“陛下”。

  司马衍瞧了一会儿,突地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道,“陛下?!”

  他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却见面前站了一身粉白的杜陵阳。

  杜陵阳本就畏寒,今日的打扮也是层层叠叠,衣着倒和那满树的绣毬有些相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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