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台云水
她微弯了一双眉眼,道,“陛下,怎么一个人在此?”
司马衍笑道,“杜娘子,也来了?”
杜陵阳脸色一红,仿佛有什么心事被戳破了似的,“是呢...我以为无忧会来,所以就过来了。”
司马衍的眼帘微微一垂,他顿了顿,忽而笑道,“...看来,朕和杜娘子,都被她给耍了!”
... ...
无忧都嫁人了。难道...陛下还惦着她不成?!
杜陵阳盯着司马衍的侧颜望去,眼中即刻泛上些哀哀的泪光。
她咬了咬唇,脸色由红转白,吞吞吐吐地轻声道,“其实...其实,我今天来...”
眼前的女郎,双颊泛白,双目含泪,风姿柔弱,楚楚堪怜。
司马衍心中怪异地一动,随即一股男子柔情上涌。见杜陵阳弱得想要被风吹倒了似的,他忙扶住了她的双肩,道,“杜娘子...”
恰在此时,一阵喧闹声从前方传来。
司马衍心绪一乱,刚往前方的岔路瞧去,却见一名女郎似是被人从一方推了过来,然后就听到有叽叽喳喳的女声道,“说话恁得无礼!这样的人,就该给她个教训看看!”
司马衍皱了皱眉,他和杜陵阳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走上前去。
那摊在地上的女郎似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乍然间便回头来。
她...无忧...?!
杜陵阳全身泛冷,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司马衍却是低叫一声,接着匆匆几步,便已经上了前去。
只见他跪倒在那女郎身边,伸手搀扶,道,“无忧,我扶你起来!”
... ...
那女郎呆了一呆,张开的小口又闭了回去。她垂下眼帘,妖妖娆娆地“嗯”了一声,透出些不尽的风丨骚。
无忧来了!
而且她就贴在他的胸口,任他搂着...
司马衍仍在飘飘然,这时却听杜陵阳疑惑地开了口,“这位...女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衍愣了一下,他一低头,却见怀中的女郎攀在他的身上,柔弱无骨,媚眼一飞,竟完全不像无忧了。
他吃了一惊,猛然将她一推,恼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方才边上的那几位小女郎,见陛下和这陌生的女郎有情似的,都不敢上前。此刻见司马衍将她重重地一推,她们忙七嘴八舌道,“不知从哪儿来得这么个人!她口出恶言,侮辱人!”
司马衍转头向她望去,却见那貌似无忧的女郎抽出帕巾,“嘤嘤”地拭泪,“陛下,我...”
一语未毕,王蔓然突然从几名女郎中走了出来。
她向司马衍行了一礼,再向杜陵阳微微颔首,道,“这位女郎,定是在家时的规矩学得不好,所以才会一张口就侮辱别人的家世吧。”
那女郎虚虚地抹了一把眼泪,眼光避开身前的王蔓然,向司马衍一勾,“嘤嘤”道,“陛下,我...我是你的表妹呀...”
“...表妹?”司马衍有些僵住似的。
却见那女郎连连点头,道,“我叫庾柳知,我也是庾家人...庾亮庾君候,便是我的阿父啊!”
... ...
到了傍晚,无忧先陪着阿父回了曹家。
等她再回自家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刚好赶上坊市闭门。
那建初寺的竺和尚新得了一部西域佛经,刚翻译过来,便挑个清净的地方,请阿父去辩经了。
无忧虽对学佛没什么兴趣,但难得这次的机会,又能避开宫中的宴会,又能借机出游,可谓一举两得。
是以,她心情大好,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 ...
还没进正屋,远远地就见屋内灯光大亮,照得暖洋洋的。
...云娘真贴心!
无忧一面想着,一面上前拂开门帘,道,“云娘,我回来啦!”
说着,她把身上的束带随手扯下,搭到了屏风上,再绕到床榻一侧,笑道,“你可不知道,今天...”
话还没说完,她就呆住了。
却见月余不见的桓崇,正一身便服,坐在她的书案面前,双眼牢牢地盯着她瞧。
那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的一身打扮细细瞧了个遍。
而后,他把手中的那片花帖随意转了转,“啪”得一声扣在了案上,不冷不热道,“回来了?”
“外头的花,好看么?”
第54章
桓崇面无表情, 他那双眸子黑漆漆的, 就一动不动地端详着站在原地的她。
可怜他手底下的那张花帖, 挨了这么重重的一掌,几乎快被压进书案里去了。
司马衍喜欢书法, 其中尤擅草书。但这次在给她写花帖的时候,许是为了凸显郑重之意,他特意用了蚕头燕尾的隶书,而且在最末的落款处,留下了独属他名字的那个“衍”字。
所以...这人是看了司马衍的留书,不问因果,就要来治她的罪咯?!
无忧气得完全不想理他!
... ...
四处看了一圈,不止不见云娘, 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见一个。她便知晓,这人定是把仆役们都打发去了。
无忧脚步轻移,一转身, 绕到旁侧的妆台前。
她对着那铜镜, 慢条斯理地卸下头上的数支珠钗, 完后再往大大的镜里一瞥, 却见那人不知何时竟站起身来,盯她的那双眼睛也慢慢地眯了起来。
无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微微扬起下巴, 仿佛审视妆容一般,“四月芳菲。梨花未落,海棠初开, 还有藤萝盛放,绣毬结团。白得红的,紫的蓝的,五颜六色,能将人的眼睛迷了去...”
顿了顿后,无忧双眼一弯,即刻笑道,“夫君以为,外头的花,又怎么会不好看呢?!”
... ...
她的嗓音清亮,还带了些女子的绵软之意,好听得紧。
可桓崇听了,只觉得自己两侧的头筋嗡嗡直跳。
军中难得休沐,此番他还是因事回到建康。若是以往,管外面天黑天明,他定是要连夜赶回军营去的,可不知怎地,这次他打马之后,再一抬头,竟是鬼使神差地行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残阳的余晖,铺满了半边天。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又在家里忙些什么?
老马最是识途,他身下的坐骑知道眼前有地方可以休息,已然是蠢蠢欲动。
桓崇紧紧地牵住那马缰绳,却是难得地迟疑了一下。
最后,还是那几名守门的侍卫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查看,这才万分惊讶地见了自家郎君,“郎君回来了?!”
桓崇应了一声,他面不改色地下了马,再入了内。等经过几人身旁的时候,他仿佛不经意似地问了一句,“她呢?”
那几名侍从呆了一呆,待见了桓崇横来的视线,这才意识到郎君口中的那个“她”,正是他们的县主。
“郎君,县主出门去了。”
“去哪里了?”桓崇的脚步一滞,道。
“县主回了青溪。”那牵马的侍从回道,见桓崇的目光不善,他赶忙又道,“县主一早就走了,估计不久就能回来。”
青溪,便是曹宅。
所以,她今天是回了娘家?
桓崇点了点头,大步走回了后院。
... ...
女主人不在,后院安静得很,正屋的房门也是紧紧关闭的。
桓崇缓步上前,伸手一推,那房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这才短短的一个月,屋里的一切都似乎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除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的外人...
桓崇轻轻放下门帘,将手上的剑往墙上一挂,再掌起灯,绕过屏风,他连鞋都没脱,就斜歪着俯倒在了那张床上。
大床里侧,在她时常躺着的位置,还残留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 ...
暗香缭绕,散之不去。
桓崇闷在那处被褥上,鼻尖大肆地吸了两口,心中却突然感到一丝隐隐的憋屈。
...她明明是他的妻子,他却不能亲近她!
她不在,他居然只能像个做贼的登徒子一般,靠嗅吸美人残余下来的香气缓解心中的燥郁。
那味道,越闻越是勾人;那思绪,越想却越是郁卒。
桓崇揉揉头穴,翻身坐起,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郎君?!”云娘掀开门帘,绕过屏风,见了屋中正立的他,忙吃惊地行了一礼,“方才听报,说郎君回来了。县主今日一早就...”
桓崇皱了皱眉,道,“我知晓了。”
云娘见他情绪不高,又道,“县主稍后便回。郎君若是不急,不若一会儿县主归来,再一道用饭?”
桓崇低声“哼”了一句,冷声道,“等她回来。”
“你下去吧。”
... ...
侍婢们都走了,屋内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