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家里闹成这样,他们也跟着生分了。
池琰池璋两个,以前都是一块上下学,现在都是各走各的,互不搭理。
女孩子们更不用说了,她们天天在家里,受到气氛的影响更大。
“怎么还没分好?”池韫问,前天晚上不是都说好了吗?
池璋迟疑了一下,回道:“怎么分已经定了,但具体分哪些,还有异议。”
哪里田地肥沃,哪间铺子挣钱,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就看这些细节。
相比起来,池韫这份反而是最没有异议的,文书写得清清楚楚。
她点点头:“既然叔父婶娘有正事,我就不进去拜见了。大哥二哥,二妹三妹,我先回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池妤挤出一句:“真是个搅家精!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她自己倒跟没事人一样!”
池嫣听了不高兴:“二姐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们家做了不好的事,怎么怪到大姐头上?”
池妤向来娇纵,听她反驳,立时叫了起来:“什么不好的事?以前不是好好的?她没回来,什么事也没有,就她回来,天天闹得家宅不宁!”
池嫣口拙,知道她在强词夺理,偏又被唬得说不出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你……”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张口说大伯养伎子吧?
池璋看妹妹被欺负,不乐意了,说道:“二妹,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姐,不要总是搬弄口舌。”
他一开口,池琰拉长了脸:“二弟,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没说什么,你倒急着训诫了。”
池璋不喜,他可没老实到三老爷那份上,兄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即反口讥道:“大哥知道要训诫就好,二妹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哪家千金小姐,张口就说长姐的不是?幸好没跟俞家结成亲。”
池琰恼道:“你这又是当哥哥的样子了?嘲笑妹妹被退亲?”
池璋嗤笑:“大哥,我哪是嘲笑妹妹被退亲?主动退亲的分明是我们的妹妹!这干别人什么事?”
他在“我们的妹妹”几个字上咬了重音,提醒池琰,这婚事是池韫的,不是池妤的。抢别人东西别抢成习惯,池妤连被退亲的资格都没有。
池琰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兄弟俩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也吵了起来。
池妤池嫣跟着帮腔,里里外外闹成一团。
惹得仆役们,又是劝架,又是护主,乱哄哄的,如同一锅沸腾的粥。
而引发这一切的池韫,已经回了熙和院。
“大小姐!”和露、倚云迎上来。
池韫在她们的服侍下,更衣净面洗手。
“呀,小姐的手怎么了?”和露叫了起来。
池韫低下头,才看到手腕那里一片紫红。
她皱了皱眉。
这是楼晏先前扭的吧?下手可真重。
“没事,路上撞了一下。”
“怎么就撞成这样了?小姐疼不疼?”
大夫人丁氏听得声音,过来看了看情况,说道:“没事,去拿药油来揉一揉,明天就会散的。”
她看着池韫的目光,若有所思。
待揉完了药油,叫丫头们去做事,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阿韫,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池韫平静地饮着茶:“夫人说的是哪方面?”
丁氏道:“你说要为师父守孝,那婚事最起码要搁置一年。如今家里乱糟糟的,分家的事,二房三房怕是要吵上一段时间,没个清净。你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池韫抬头看着她:“阿韫才回家不久,也不认识什么亲戚长辈,没地方躲呀。”
“有的。”丁氏说,“朝芳宫不是你的师门吗?你回去住一阵,想必她们不会有意见。”
第28章 朝芳宫
池大小姐留下的记忆很模糊。
只记得,凌云真人带她离开京城,九年间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自己身体不好了,才领着徒弟匆匆回京。
可她没撑到京城,路上就发病亡故了。
倘若凌云真人好端端地回来,池大小姐想必能顺心如意。
毕竟,她是朝芳宫的大弟子,一位修为精深的高人。当初池老太爷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二房哪里敢在她面前作妖。
可惜,凌云真人没回来,池大小姐自己也不争气。
本事没学会多少,脾气倒是不小。
二房屡屡撩拨,屡屡得手。最后羞愤难当,撞柱想吓唬一下别人,谁知道弄假成真。
这才有了现在的池韫。
至于朝芳宫,池大小姐只去过一次,便是送归凌云真人骨灰的时候。
她一心回家,拜见过住持就离开了,此后再无联系。
大夫人丁氏继续道:“分家的事,你别抱太大的希望。你二叔二婶掌着产业,那些掌柜伙计全是他们的心腹,你一时没人可以替换,即便有了文书,短期内也无法接手。现下能见到的,无非就是账上那些钱。”
池韫点点头。
这是实话,以前的大夫人可不会跟她说得这么透彻。
她这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丁氏又道:“退亲这事,你做得很对。池家已经败落,俞家却如日中天,不堪匹配。占着这门亲事,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现下退了亲,反倒让俞家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池韫笑笑,不以为意。
她不是池大小姐,不在意什么婚事,退婚只是顺势而为,也不想着俞家的人情。
俞家,虽然比二房要脸,可言而无信,也不是君子所为。
池大小姐是不通人情,不是本性恶毒。
倘若俞家有心,不要偏听二房的,好好引导,也能教得起来。
纵容二房换人,难道他们想不到池大小姐会是什么处境?
“现在俞家说你贞孝,名声算是洗干净了。待过了这一年,再给你议亲便可。只是,池家如今这样,你又无父无母,难有好亲事。想沾光,只能去沾朝芳宫的光。”
丁氏慢慢说道:“你不要以为,朝芳宫就是一间宫观。它归皇家所有,骊阳大长公主还在那里修行。你是凌云真人的弟子,只要别人记得这个身份,便不会看轻了你。”
池韫听懂了丁氏的好意,但,她不明白……
“夫人为何叫我离开池家?”她注视着丁氏,“这里,有什么不好待的吗?”
丁氏淡淡地笑:“没什么不好,是朝芳宫更好。”
视线交汇,两人都没有退避。
片刻后,池韫点头:“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丁氏起身:“你要带什么,慢慢收拾起来。朝芳宫那边,我先去个信。”
“是。”
池韫施礼,目送她出了屋子。
虽然不清楚丁氏的意图,但看起来,她不像有歹意。
方才说的话,句句在理。
池大小姐再留在池家,确实议不到什么好亲事。
反倒去朝芳宫,说不定会有另一条路。
……
钟磬一声长吟,朝芳宫鲜艳明丽的大殿里,一群女冠停下诵经,抬头看过去。
上首坐着一位中年坤道,四十来岁,肤色红润,面容含笑。
她道:“晚课结束,都去用饭吧。”
女冠们露出欢喜的神情,施过道礼,鱼贯退下。
此时却有一名年轻女冠逆着人流,匆匆进了大殿。
“师父。”她喊道。
坤道神色不动,只皱了皱眉。
年轻女冠忙收住脚步,整了整仪容,走过去。
“师父,池家派人送来口信。”
坤道抬起眼皮。
年轻女冠回道:“就是师伯那个弟子,她家里。”
坤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说什么?”
“说她要为师伯守孝,来观中修行。”
坤道眉头轻轻一抬,重复:“守孝?修行?”
“师父你也觉得怪怪的,对吧?”年轻女冠找到了认同,“她回来的时候,可瞧不上我们,一副急着回去当大小姐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要回来修行了?”
坤道凝神不语。
年轻女冠仿佛受到了鼓励,继续说下去:“徒儿打听了,听说她跟俞家退了亲,家里又闹着分家。该不会现在想起咱们的好处,想来沾大长公主的光吧?要不咱们拒了?她都没在观里住过一天,现在师伯都不在了,凭什么让她来?”
坤道瞥过去:“凭什么拒了?她是正式入了门的,名字还记在弟子名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