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只不过,大抵都不是什么好话。
贞嫔这个人,和从前的张德妃很像, 却又很不像。
皇后听了她的嘲讽, 却没什么话说。
贞嫔哪壶不开提哪壶, 刻意想将皇后气出点声色来,于是便道:“臣妾的二皇子已会满地跑了, 等再大些便可以同皇上一同学骑射了。”
她掩唇而笑, 皇后的动作停了半刻。
上回宫变, 禅儿从城楼上坠落,摔伤了腿,这辈子都要做个瘸子了。
哪个母亲能听得旁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孩子。
可是皇后却并未如她预料之中的那般。
她一如既往的平静:“贞嫔拜会完本宫莫忘了去崔贵妃宫中坐一坐, 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像你今儿个明明不想来本宫这里,却碍于规矩不得不来, 一样的道理。”
皇后是主子,妃嫔永远只是妾。
她在位一日,贞嫔就得敬她一日,而她的二皇子也必须敬着自己的大皇子一样。
有些话,有些道理不必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自有规矩在里头。
“凛微,送客。”
甘凛微垂着头上前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贞嫔饶是再气愤也不得不离开。
送完了人,甘凛微进来站在皇后身边。
皇后问她:“凛微,你到本宫身边多久了?”
其实也没多久,不过数月罢了,甘凛微如实回答。
“你可还有当初的心气?”
这宫中瞬息万变,前一刻家世显赫如郑氏,下一秒举家被抄皆因谋反,短短数月,有人得了恩宠鸡犬升天,有人栽落,跌入泥里,深深沦陷。
“奴婢......”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晓得自己的决定一旦做下,那便是一生一世再不能更改了。
“秋蕊去了,本宫身边只剩下你了。”
皇后如是道。
如此郑重,如此......拉拢。
“御医说崔贵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陛下瞒着后宫里的人,就怕有人暗害。”她自顾自地说着,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那时候她怀着容禅,是那样的艰辛,每一日都怕自己身首异处,生怕自己动了胎气会伤了这孩子。
不过好在禅儿听话,没有给母亲带来过多的伤害,便平平稳稳的降生了。
可是,可是她可爱的禅儿,那样懂事的禅儿,却成了一个残疾。
“谁也别想代替我儿子的位置。”
谁也不能。
春节过得极热闹,大约是年前动了一场兵,死了不少人,容璟变得更沉默了。
上元节的时候容璟向前朝宣布了絮絮的喜讯。
其实是早就知道了的。
只是上一回絮絮的胎被人暗害,身子受了亏损,这一胎略有些吃力,总之情况不是很好,为了絮絮,也为了孩子,容璟决定秘而不发,等到胎坐稳了,再宣之于众。
上元灯节,本就是最热闹的时候。
容璟领了絮絮,在城楼上放灯。
“朕的愿望是,兰音一生顺遂,平安产下这个孩子。”他声音轻柔,同在前朝判若两人。
絮絮还是有些放不开。
对容璟,亦或是自己。
爹爹告诉她,她必须有个孩子了。
翠屏也劝她,那么多的人都在告诉她,你该有个孩子傍身,唯有生下儿子,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这个孩子来得也很是突兀。
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原本絮絮以为自己身子受了亏损,应当不再容易有孕,谁晓得天意弄人。
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陛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这个孩子,臣妾会好好护着。”从前的那些矫情,那些自伤,那些自我可怜,如今瞧来也是可笑。
她既入了宫,就该好好活着的,岂能辜负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容璟。”普天之下,唯有她在私密时敢唤一声皇帝的名讳。
听来愉悦动人。
“你当时为何要救我。”她至今都难以理解,容璟是一国之主,是坐拥江山美人的君王,何苦,要替她挨那一刀。
容璟揽着她的肩膀,与她共坐在城楼之上,含笑道:“朕欢喜你,欢喜到无法自拔,如此说,兰音你信不信。”
她摇了摇头:“臣妾不信。”
容璟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既不信,又何苦问朕呢。”
“大约是......为了劝服自己相信?”她反问,眼睛看向容璟,他眼中若有万千星辰,笑意朗朗,晃了心神。
“所以啊,朕只能身体力行了。”
谁叫你不相信。
今岁终于是结束了,在平淡中,平淡地过完了。
八月
距离絮絮的预产期还剩两个月不到,这几日贞嫔来往得颇为频繁,她的二皇子年岁渐长了,奈何生母见识浅薄学识太低,皇后向容璟请了命,将孩子留在身边带着了。
其一是为了这孩子的前途,其二也是为了给大皇子做个伴。
大皇子原本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自年前宫变之后俨然换了个人,沉闷得很,也不爱说话了。
皇后也是颇为着急,可奈何没有一点办法。
陛下去了泰山封禅,宫中嫔妃只好过着自我打发时间的日子,每日都无聊得紧。
那些年岁小一些的妃嫔每日里同姐妹们说说话,在御花园里逛逛,倒也玩得高兴,只是苦了絮絮,大热天不单挺着个肚子,还吃什么吐什么,肚子里的祖宗没日没夜折腾个不停。
贞嫔偶尔会来宫中与絮絮派遣排遣寂寞。
“臣妾怀昭儿时,只是前几个月吐得厉害,倒不似娘娘这般。”女子有孕,症状多有不同,只是似絮絮这样临近生产时突然吐得厉害的,却不多。
“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人也燥得慌。”絮絮擦了擦嘴角,方才又吐了一遍。
翠屏将酸梅搁下,替絮絮打着扇子,眉宇间满是忧虑:“娘娘总是这样吐,于身子骨也是无益,叫奴婢好生着急,可偏偏御医都没有半点办法。”
“有日子没看见二皇子了,怎么今日没带来?”絮絮细心,留意到二皇子容昭许久没同贞嫔在一块了。
贞嫔叹了一口气:“妾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出身,陛下唯恐妾带坏了昭儿,便将他养在皇后跟前了,同大皇子也好做个伴。”
容昭才止一岁多,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也不知容璟打得什么心思,竟忍心让母子分别。
“皇后也不让你瞧瞧孩子?”絮絮问她,眉间有些严厉。
若是皇后不让贞嫔看自己的孩子,那倒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贞嫔抹了抹眼泪:“哪能呢,皇后娘娘是最和善温柔的人,怎会这般苛待臣妾和臣妾的孩子。”
“是上一回,臣妾要带昭儿出门玩耍,谁知道......谁知道昭儿已经不认识臣妾了,孩子怎能和娘长久分离呢,这般长久分离,还是亲母子么,只怕将来便是回到膝下,也再没有当初的母子亲情了,皇后又待他那样的好,妾是又高兴,又难过的......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絮絮走神了。
“孩子怎能和娘长久分离?”她喃喃念着,心头五味杂陈。
“正是呢,下一次妾去瞧昭儿,只怕昭儿......唉......”
絮絮有些恍惚。
阿蒙会不会不认得自己了呢?
上回在崔家,他的眼神......
只要她一想起阿蒙,絮絮就觉得有什么在啃噬着自己,心痛得厉害。
那是她同薛辞的孩子,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相依为命的孩子。
“啊,你方才说什么?”思绪回到了现在,絮絮却有些心不在焉,贞嫔说了什么都听不进脑子里。
只晓得自己最后说了个“好”字。
直到人走到净池旁,絮絮才后知后觉,原来方才贞嫔是问她,要不要来净池边走一走。
说来也是奇怪,整个皇城都热得令人不耐烦,净池这一块却凉得很。
只不过这块的凉,总透着股子阴森。
大约是周遭的假山太多,而湖水又代表着阴气。
容璟曾与她说,这净池深不可测,若没有他的陪同万不可到这附近来,以免落入湖中,遭了什么不测。
“这湖水看得我头晕,咱们回去吧。”絮絮拉着贞嫔,心头感觉到一丝不安。
可是贞嫔却不肯,非说自己落了什么东西在此处,一心拉着絮絮往假山深处走。
走着走着便是渺无人烟,身边的宫女一应消失,只剩下了自己和贞嫔。
“你......要做什么?”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有人会在宫中光明正大地下手。
絮絮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贞嫔笑着推开了一旁的假山石头,絮絮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假山,贞嫔是怎么推开的?
“贵妃娘娘,臣妾要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第51章 重逢
“妾不会伤害您的, 您大可放心。”贞嫔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