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 第51章

作者:遥舟无据 标签: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甬道很长,两面是石壁,长了苔藓, 湿答答地还落着水滴,越走越黑暗, 越走越阴森。

  絮絮抱着双臂,不错眼地盯着贞嫔, 想要瞧她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到了。”尽头仍是黑暗,只是凉意更重了。

  “娘娘猜一猜,咱们现在是在哪儿?”贞嫔打开随身的盒子, 从里面取出一枚发光的夜明珠,放在絮絮面前。

  “娘娘不如上前看看。”

  絮絮握着夜明珠,缓缓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 心头便沉重一分, 那感觉,像是前方有什么, 正在等待着她。

  “啊!”絮絮吓得丢了夜明珠, 指着前头, 朝贞嫔道:“前面有一个人。”

  有一个面孔惨白的人。

  “妾还以为,贵妃是见着鬼了。”她将被丢掉的夜明珠捡了回来,再缓缓走到絮絮刚才的位置, 照着那个人的脸,道:“娘娘好好看一看,他是谁。”

  “你......滚开。”那个面容惨白的“鬼”一开口便是这话。

  絮絮却如被雷击。

  那声音,那个声音,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薛辞!是你吗?”因为过于激动, 话音都有些哽咽了。

  絮絮快步走上前,借着夜明珠的光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人。

  那人却拗过头去,不肯正视她。

  “我晓得你是薛辞,你就是薛辞!”说到激动处,絮絮扳过薛辞的脸,迫使他面对着自己。

  “你是薛辞,我没有认错。”她怎会认错呢?

  薛辞有着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即便落魄到此等境地,都还是那般神采奕奕。

  “你何苦来哉。”与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他竟是这样说的。

  他的眼光落在絮絮肚子上,明明没有半分重量,却险些将絮絮压到泥里去。

  显然,他们都是在最不好,最狼狈的时刻重遇了,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时机。

  “啧啧啧,妾就知道贵妃念旧,定没有忘记旧人。看来这一把,妾赌对了。”贞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絮絮冷眼看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贞嫔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妾要做什么,而是,贵妃你敢不敢做什么?”

  薛辞虽被关多年,但头脑依旧清醒,听见贞嫔这句话便大约预料到她之后想要做什么,于是冷笑道:“不管你说什么,絮絮都不会答应的。”

  可是絮絮却很平静:“你说说看。”

  薛辞不敢置信:“絮絮,我不准你这么做!”

  可是如今的絮絮再也不是数年前面对着薛辞的离去而无可奈何的絮絮了,她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他:“薛辞,我想我可以为你做一点事的。”

  贞嫔摆明了就是算计已久,而她使的是阳谋,这个圈套,她是跳定了。

  “我要你......自毁前程。”直言不讳。

  絮絮想都没想,就答了她:“成交。”

  所谓自毁长城,不过就是要她自己断送了在容璟那儿的宠爱。

  如此一来,容璟彻底厌弃了她,那么后宫之人又回到了各凭本事的时候。

  多么公平。

  只要能救下薛辞。

  “今日我们谁都没有来过此处。”

  “那是自然。”

  密室又恢复到往日的黑暗与平静中。

  而薛辞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八月十四,容璟即将回宫。

  絮絮摸了摸肚子,将提前准备好的火棉塞进袖兜,自己替自己穿好了鞋袜,才走出去吩咐宫人,准备好容璟爱吃的酒菜。

  每逢佳节,容璟总爱来她宫里饮杯水酒。

  泰山封禅结束得很快,算着日子,容槿也该回来了。

  絮絮没有选在容璟不在的时候动手。

  他不在,许多地方必然机关重重,重兵把守,但若是他回来了,也许这些地方的警惕会降低许多。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容璟回宫了。

  回宫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她处。

  明晚十五,容璟要陪伴皇后,所以他今夜必来。

  絮絮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大到睡觉时不能自个儿独自翻身,而又因为肚子太大,又总是没日没夜的失眠。

  此刻,容璟面露喜色,瞧着絮絮的肚子,像是瞧着什么稀世的宝贝似的。

  “真有两个啊?”

  皇室鲜有双生子,可前阵子御医来诊脉,说贵妃的肚子里该有两个孩子,所以肚子才会这么大。

  可把容璟给高兴坏了,当即便赏了那御医一斛珠珍。

  从此那御医便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了。

  “泰山热不热闹?”絮絮替他掐着肩膀,两个人坐在美人靠上,容璟先饮了一杯酒。

  “自是热闹的,想着若是下回再去,定能带上你了。”自古封禅,唯有帝后同去,容璟这是将自己当妻子一样看待了。

  她心头百感交集,却统统叫她镇压了下去。

  “封禅是您同皇后做的事,怎好带上臣妾,这于理不合!叫那些个老臣知道了,又要骂臣妾了。”这些年絮絮在朝堂上挨的骂可不少,回回都叫容璟给怼了回去。

  那些老臣瞧着左右陛下也没怎么荒废朝政,便也索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他们又没女儿在后宫,何必费那心思去学郑氏和张氏一样作死呢。

  只是近来,废后之声颇大。

  起头的便是薛知,他倒也算个人精,风往哪里吹,他便往哪里倒,一心想在絮絮面前搏个出彩。

  只是到底容璟还没有废后的心思。

  且不说絮絮并没有那个意思,便说皇后......张郑谋反可是出了大力的,禅儿更因此废了一条腿,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出废后的事。

  再说他对絮絮,又怎会需要皇后的位置来证明。

  “在朕心里,你是唯一的妻子。”

  只要絮絮生下孩子,她的儿子就是太子,待他百年之后,仍旧是做太后。

  所以废不废后,其实所差不多。

  崔家庶子在国子监学得很好,两年之后便能参加春闱了,他又是个聪明的,又向着家里人,往后絮絮生了儿子,一定能帮得上忙......

  想着想着思绪便飘得远了,容璟只觉得脑袋发昏,隐隐约约听到絮絮道:“陛下,您喝多了。”

  而后竟真的一头栽过去,人事不省了。

  絮絮在容璟身上搜了搜,从他腰间取下一块腰牌。

  有这一块腰牌,便是如朕亲临,内宫之中,无往不得了。

  “陛下,陛下?”为保险起见,絮絮连着拍了容璟的脸两次,见他都没反应,才放心地换了衣裳出了门。

  后院藏了贞嫔的夜明珠和絮絮早就准备好的盘缠。

  絮絮再次来到关押薛辞的地方,已是轻车熟路了。

  容璟随身带着锁扣的钥匙,方才絮絮也一并取来了。

  “快换上这身衣裳。”絮絮将一件太监服塞在薛辞手上:“快些,咱们时间不多。”

  薛辞听话地穿上太监服,絮絮拉着他的袖子,两个人便疾步向前。

  走到一半,絮絮忽然贴在墙上扶了扶肚子,薛辞当即便紧张地问:“可是惊着了孩子?”

  絮絮摇了摇头,咬着牙道:“快走,我那药效不强,容璟只怕快醒了。”

  又是一阵无言。

  很快走至城门处,絮絮停了下来,将包袱塞在薛辞手里,又将腰间的腰牌取下,对他道:“你拿着这块腰牌出去,再不要回京城了。”

  一别数年,骤然相见,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薛辞看着城门,有些茫然,拉住想要离开的絮絮,语气有些急躁:“你不同我一起走了吗?”

  絮絮分开他的手,看着他,认真道:“我走了,谁来保我崔家。”

  “你好好活下去,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她微有些哽咽,谁也不曾料到彼此再见竟会是在此种情境之下,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个人都再也回不去了。

  “薛辞,你要认清现实。”

  “我的愿望,只希望你同阿蒙能好好活着,如此我便心安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从此以后,我是生是死,都同你再无瓜葛了。”

  “我们夫妻,情断于此。”

  时局所迫,每个人都在艰难地活着,她不能自私地毁了所有人。

  如果可以,只要毁了她一人便可。

  反正......她从来也不是完整的。

  远处灯火通明,净池的莲花开得真好啊,好到繁华似锦,一路鲜艳,欲灿烂到天边去。

  然而絮絮眼中再没了风景。

  有人朝她而来。

  一步一步的,他手持着宫灯,走得隐忍而克制。

  “朕原以为,朕同你一路扶持,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你会感念我们往昔的情分,原来不过是朕,一厢情愿。”

  宫灯落在地上,瞬间烧得只剩灰烬。

  那上头的琼楼玉宇终是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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