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请容君移步华庭,宋大人请容君前去。”
容君眉头微皱,对生父说道:“母亲这时候叫我……怕是想什么来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宋侍郎叫容君去,先照常嘘寒问暖一番,而后才缓缓问了贺玉。
“文持正在宫中,与你相处如何?”她问得很含蓄。
容君细细思索,主父也在,目中慈爱又有期盼之意,容君回过味儿来,知道应该是母亲看中了贺觅,要给嫡子定。
他家中还有个幼弟,今年十四,比宋清年岁小一些,是正房所出。
容君就道:“文持正谦和心慈,不争不抢,比我伴驾要早,只是因多年无出,故而也没晋位份。”
母亲的手指在桌上敲击着,犹豫了起来。
“那就和贺学士差不多,母子俩的脾性是一样的,照这么看,贺觅恐怕也是这种性子……”她看了眼正夫。
她的意思很明朗了,就是说贺觅估计也不怎么懂为官之道,仕途上走不远。
正夫轻声道:“那就罢了。”
宋侍郎打起精神,说道:“明年,我与你父亲有意将你介弟弟送选,一旦入选,你们兄弟俩帮持着,你在宫里也好有人照应。”
容君知道打不消他们的念头,只能应了。
正夫满意离开,容君趁此机会说道:“母亲,清儿的年纪也到了,刚刚我听母亲的意思,贺家的贺觅,想是不错的。”
宋侍郎又敲起了桌子,锁眉深思。
容君说道:“清儿性子温吞,做事也慢,不是机敏慎思之人,他自幼喜静,我想,贺家也合适。”
宋侍郎:“嗯,是该考虑清儿是婚事了。”但她没有后话,估计还在掂量盘算。
贺府这边,回去路上,贺玉就同父亲说了。
“爹,你问问觅儿,今日都看见什么了。”
母亲也在旁边偷听,听罢,果然是习惯性说了句:“成何体统。”
贺玉的父亲回想了好久,脑子里只有宋府正夫的那个嫡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不合我眼。”
贺觅听见了,急忙道:“父亲说的是哪个啊?”
“那个圆脸圆眼,云水纹高高扎着头发,鬓边挂着金络饰的。”
贺觅满脸疑惑:“有这么个人吗??”
贺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贺觅又:“诶?哥你笑什么?”
贺玉:“那你跟父亲说,你瞧上的是哪个。”
贺大人:“嗯?真有看上的?”说完,想起她是怎么看见的男子,还不忘拍了贺觅的脑袋,骂她,“我教你稳重守礼,你给吃狗肚子里了?!”
“我那是无意看见的,后来他抬袖挡了个严实,什么都没看到。”
贺玉的父亲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容君的胞弟?宋家的嫡子去年春花宴就出来见人了,应不会这般防着,还没出府,要遵礼回避的都是些偏房庶出……”
贺觅半句没听,捂着头说:“眼睛大大的,穿的也素雅,很安静的那个……”
贺玉父亲愣了愣,见女儿笑得高兴,他目光也柔软了许多,说道:“也罢,咱家不是乡绅蛮主,我们读过书的,自然不重嫡庶之风,寻之喜欢,那就让你娘挑个好日子,给宋侍郎送帖,询问一二。”
第二日,贺觅起了个早,挥笔写了首诗,拿给贺玉看。
贺玉多年未归家,乍在家中过夜,早起还有些头疼,热帕子捂着额头,拿过来看了,说道:“好诗。”
“我跟母亲说了,她哪日去递帖,就把我这诗一并带上,交给他。”
贺玉问她:“觅儿,宋侍郎家虽也让儿子读书识字,但应比不上你。我见你昨日说不喜之前王大人家的儿子,是说他读书不多,所以……”
“肯定读过书的,而且是喜读书的人,我瞧得出来。就是他没看过,那也不怕。”贺觅一笑,双眼弯如月牙,温柔道,“咱家别的不说,书是不缺的,他没看,我就教他。”
“这就好。”贺玉长舒了口气。
三日省亲结束,宫中派人来接,浩浩荡荡的仪仗,把容君与贺玉接回了宫。
五月中旬,贺觅递上了生辰贴并一首诗,三日之后,宋府回帖,宋清的画像和生辰帖都送了来,里面还有一首宋清回的和诗。
贺觅把宋清的画像挂在书房,自己捧着那首回她的和诗看了几遍,笑着叠起来,说道:“嗯,不需要教他了,以后能一起看书品诗,美哉。”
容君到汀芳斋小坐,说起了婚期。
“定在了九月。”贺玉开心道,“恰巧我妹妹九月结束学业,入朝历事。”
“选了哪个司历事?”
“没问。”贺玉说,“这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了,是她自己的事。”
容君通透,懂他的意思,也道:“这样也好。是你妹妹的话,我就放心了。”
贺玉握了握容君的手,“你就照顾好你的四皇女,其余的别多想。”
这年夏,最炎热的时候,襄君楼英为皇帝生下了五皇女。
皇帝喜不自胜,为五皇女起名燕。
只是奇怪的是,襄君并未亲自育养五皇女,而是交给了教习所,平日连问都不问。将养好身子后,襄君来得最多的,就是贺玉的汀芳斋。
来了也不多说什么话,把汀芳斋当避暑看书的地方,一个人翻书看。
他特立独行,出门也从不带宫人,每天早上冷着脸来,淡淡和贺玉打声招呼,就自行找书看了。
朝露和珠玑一开始谨慎提防,怕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鬼心思,可提防了半个月,襄君也只是来看看书,下午就回了。
一个人来,一个人回。
习惯了,贺玉也就不避着他了,平时捣腾花草时,也会问襄君要不要来帮把手。
襄君书盖着脸,舒展着长腿翘在他的桌子上,只是歪了歪头,掀开书本看了一眼,说:“热。”
而后,就继续抱书睡了。
终于有一次,贺玉问了。
“怎总是来我这里?不管不问五皇女,不会牵挂吗?”
“她是皇上的女儿,她的祸福,并非我牵挂就能左右,不如了无牵挂,我活我的,她也能安心长大。”
襄君又说:“我看了,整个皇宫,最静的就是你这里。我来,不会为你添麻烦。你也不会与我添麻烦,省心。”
贺玉愣了一愣,哼笑了一声:“你这人……”
也不知该说是太冷心,还是该说他冷情。
襄君说:“我一生要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剩余的,就是安静活到死了。”
他杀过强敌,也报了家仇,他成了婚,也生了皇女。
别人期许的,他都做完了,也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为自己而活,安静安稳,无趣地活到死。
贺玉这里,是皇宫中最合适实现他余下梦想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玉:所以都把我这里当避风港是吧?
楼英:不是,是图书馆。凉快,安静,干净,没人喧哗打架闹事,书还多。
第15章 雪霁(一)
冯素还未进门,就先说:“玉哥,你这些天,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然后,他看到了襄君。
襄君给他打了招呼,继续埋头看书。
看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多是一些话本杂谈,狐鬼花妖。襄君功夫好,但没正经读过书,大体上,只是识字,过于深奥的,他都不懂。
冯素道:“襄君?”
他是听说襄君最近和汀芳斋走得近,他以为只是偶尔来说说话,却不想,襄君真如传言一般,每天都来,还一起用午膳。
冯素心中微酸,有点不是滋味。
他今日来,是商量中秋礼该如何送。
贺玉就说:“定下是谁主持了吗?”
“应该是德君。”冯素说道,“我看皇上是不舍得容君操劳的。”
德君这人不厚道,鬼心思多,不熟时觉得他懂规矩避锋芒,可实际上总是想利用别人作大死,一旦亲近,就很大可能会被利用。
故而,接触过德君的人,大多都会和他疏远。
冯素本来想骂几句,但骂德君,无非就是骂他机关算尽,自己的肚子却不争气,白费心思。这种话跟别人可以骂,但对贺玉,冯素骂不出口。
襄君就在旁边听他们聊,也不插话,只是书没看几页。
冯素就笑他:“襄君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听乐子?要听就一起来,坐在角落冷得慌。”
襄君不出声,也不挪地方,只是看了冯素一眼,继续看书。
贺玉就说:“他喜静,没事的,他不会说出去。”
冯素笑:“也是,我还是喜欢你们这种坦坦荡荡的聪明人。”
二皇女的身体越发强健,这都是冯素细心照料的结果。看他自己清减了多少,就知他耗费了多少心血。
皇上赏了冯素,经常去他宫中闲坐。赏赐的东西多,月例也比旁人的丰厚些,所以中秋佳节前,各宫备贺礼孝敬顺昭君时,冯素就会帮贺玉一把,给他贴补点。
德君小心思多,如果是德君主持中秋宴,那他们自然是要再给德君宫中的那些宫人们递些好处,不然他们总要找出各种各样的麻烦来,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冯素离开后,襄君过来与贺玉一起吃饭,用好后,襄君才说:“今年不是他主持,不必与他往来走动,省省劲对付别的吧。”
贺玉:“嗯?”
莫非是皇上让他主持了?
襄君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也不是我。”
“那你怎知不是德君?”
襄君却说:“你知战场上,如何判断敌军的动向和计划吗?”
贺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