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母皇说,已经好好的送回家乡了啊,我以为送回去了……我不是恶人,我真的不是,她厌恶我。”利皇子哭得很痛,好久之后,又低落道,“我不喜欢她,真的不喜欢她了……”
庆历三十年,卫兰因宫宴“不敬”之罪,贬谪台州。
利皇子与卫兰和离,下了“放妻书”,回宫。
他散了自己,成全了卫兰和她的结发夫君。
“她最好知趣些,若是让我知道,她今后再纳,我定不饶恕她。”利皇子曾咬牙切齿放话。
庆历三十年夏,利皇子再次成婚,配与新科状元,杨兰道。
皇帝指这门亲事时,利皇子问的的第一句话,就是:“她真的没男人?”
“她丑,没男人。”皇帝开玩笑道。
新科状元才十九,比利皇子年纪都小,从小就一门心思读书,而且因才高,心志也高,看不上寻常人家的儿子。
哪知利皇子回答:“丑些也好,我还就不要美的!”
杨状元不丑,当然也确实不美。她矮,腰也圆,脸也圆,眼睛不大,看着利皇子时,开心的双手颤抖。
“我我我,我是雪域城的。”洞房之夜,她哆嗦着说,“是襄贵君同乡、同乡!我最、最佩服襄贵君英勇!有他我才、我才有今天……”
利皇子悬着的心,忽然安稳了下来,嗔道:“瞧你那没出息样。”
庆历三十年,利皇子有了归宿。
他很满意,脸上洋溢的都是笑。
五皇女和贺谦修还没有孩子,五皇女并不在意,她持续努力,不求结果。贺谦修多年前扔给她的那本《圣凡训》快被她照着翻烂了,常常出现在床榻上,但贺玉送的那本字多正经的《圣凡训》,依然崭新平整地收在书架上。
庆历三十年冬,四野平安无事。
只是皇上,头疼脑热的时候多了起来。
挨过寒冬,直到春天,也不见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 【给记性不太好的各位皇帝们提示:利皇子是楼英的,庆历十一年生的,皇帝特喜欢。在第十九年那一章有提到过。】
写这章的时候,忽然想起,咱历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是康熙,在位执政61年。然后我去看了下他在位这么久,后宫有多少人,结果发现,记录在册的有67人……竟然比乾隆多,我一直以为乾隆多一点()
赵逸后宫加起来,算我提到的,没提到的,总共也才三十多人。
这样看,老五真的是一朵难得的王朝奇葩。老三也算不上真风流了。
第39章 良心
皇帝的病拖了一年, 反反复复,时而像是大好了,她自己也有精神。时而像支撑不住了,接连几天都下不来床。
这一年中, 皇太女赵亨几乎接手了全部的国事, 忙而不乱, 也算给了皇帝些许安慰。
皇帝不指名时, 是几个侍君轮流安排侍疾, 故而这一年里, 贺玉见皇帝的次数, 比往年都要多。
在贺玉看来, 皇帝的病不算严重, 起码他去照料的时候, 皇上都还有心情说笑,也能跑能跳的, 兴致比从前高涨多了,就是精神上大不如从前, 眼睛都陷了进去, 脸色也灰蒙蒙。
她伺候着并不麻烦,其余的都是宫人来,贺玉只是提醒她喝个药,按时休息调养。
但伺候了几天,贺玉有了种奇怪的感觉,皇帝似乎很喜欢让他来。
贺玉不得不自我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这次又到,皇帝从床上跳起来,拉他过去。
“你猜猜朕昨晚翻到了什么?”她从玉枕下拿出了一本《王允诗选》。
“翻开瞧瞧!”她催促道。
贺玉愣愣翻开, 书页内夹着一张压平干涸的银杏叶,这是枚书签,在这本书内压了不知多少年,拿开那枚银杏叶,书纸上还留着淡金色的银杏叶轮廓。
“看诗,看那首诗。”皇帝催促,她很是急切。
贺玉微微将书挪远了些,皇帝瞧见了,笑他:“玉哥眼睛也瞧不清了吗?”
贺玉笑了笑,仔细看了起来。
是王允的《过云州旅夜书怀》,旁边密密麻麻用朱笔写着批语注释,字迹是皇上的。
“这是朕从教习所翻出来的。”她说,“昨个儿找到,就想让你来看看。你猜朕想起了什么?”
贺玉心中暗道不好。
不好,他眼睛已经被泪水朦胧了,鼻尖微微发麻,这是要哭出来的前兆。
贺玉强忍着泪,听她说:“朕想起,玉哥的头一次。你低着头,不敢看朕,朕就想,不看朕该如何是好,岂不是连朕的相貌都不熟悉,就要做朕的侍君了吗?朕就知道,你肯定很拘谨。”
她道:“朕当时,也不知该问什么,就坐在床上搜肠刮肚的想,想从别处听来的,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后来就想起了子期说你,很喜欢王允的诗。”
“王允写得一手好诗,朕知晓。而且王允忧国忧民,胸怀君主,心系黎民……朕想,喜欢王允,这人自然不会差。朕就问你,喜欢王允的哪首?”
她的神情,已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眸中含着笑,慢慢说道:“你说,过云州旅夜书怀。朕想,是了,这首,朕也喜欢,的确是诗中难得的佳作。”
她手指点在书页上的这首过云州旅夜书怀,指甲发白,也没了光泽。她点了点,说道:“昨天朕就翻看着这本书,这是朕八岁时,读过的诗集,旁边的注释朕还记得,学完这首,抬头望天,天很蓝,云也很白,云在动……”
她闭上眼睛:“一旦记起,直到现在,朕还能嗅到那天的味道。是太阳下,晒了一中午的树叶干燥的香味……”
她的手搭在贺玉的头上,又顺着他的头发慢慢滑落,抚摸着他鬓边的灰白色发缕。
“之后,就想起那晚的味道,朕想,果然是翰林学士家的公子,连头发上,都沾着书纸香。”
贺玉的泪滴在了旧书页上。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玉哥果然哭了!”
而后,她声音低落下去,轻声重复着:“玉哥果然哭了。”
贺玉抬头,挂着两行泪:“皇上快好起来吧。”
“玉哥。”她笑着说,“还记得朕说过什么吗?”
“你要好好活着,比朕活得还要久。”皇帝说,“朕一生中最明朗的回忆,现在,都在玉哥身上了。”
她这几日,总是对贺玉说着那些往事。
她只盼着贺玉来。
其余的侍君,仿佛只承载了她登基之后的时光,她无法在他们身上寻到熟悉又怀念的安全感。
她需要贺玉,只剩下他,她要把自己还记得的,所有晴朗温暖的记忆,都说给他听。
“玉哥一定要记得啊……”
庆历三十一年夏末,皇帝已经昏迷了多日,几位太医的意思,是要时刻准备了。
皇帝的神智断断续续的,宋帝君在床榻旁照顾,听她口齿不清的说着些什么,但一句都没听清。
皇女们已经交待过了,孙女辈的也都来一一看过了,现在等在内殿的,全是六宫的侍君们。
年轻的侍君们提心吊胆,跪着也不安生。
老人们,除了明史度几次哭晕,其余的都还平静。大家心中都有数,静等着最后关头。
按照租制,后宫中生育过皇女,且皇女已经离宫开府的,可由皇女们接去府上清居。没有生育过皇女的侍君们,都要到宝德寺居修。
这事,楼英关照过贺玉,道:“你也放心,到时不喜欢了,不自在了,我让燕儿接你去,宋帝君肯定是向着你的,小七也不是迂腐孩子,料她不会说什么不是。”
贺玉道:“怎能给你们添麻烦,规矩总是规矩,到时候不能让小七为难,我好歹也是贤君,住宝德寺,也没人会苛待我。”
“那我把宝骏和木乔给你。”楼英说道,“你身边只剩下珠玑了,我看他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到时候总不能让你来伺候他,其余的年纪都太轻,你把宝骏和木乔带上,我也好放心些。”
贺玉微笑道:“到时候再说吧,我就跟睿君凑合着照应。”
“他?”楼英眼神闪烁,半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他……你指望不上的。”
皇帝迷迷糊糊,看到的东西许许多多。
而到最后弥留之际,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身为昭王时的日子。
一些早已忘却的,现在又都泛起。
那年春天,她站在桃花林中,她的三位侍君从寺庙里祈福回来,冯素拉着她的手,探出窗外,让车停下。
“桃花开得真好。”
真好,山花烂漫,如火一样灼烧着。
她来回绕着珠串,背着手,笑看着冯素折花,把花枝插在发扣间,又去招惹余风秀。
余风秀:“才不要你来……”
“我偏要来。”冯素笑着说,“敬正君。”
她看着这样的画面,忽而想,少了一人。
少了一人……怎看不见他。
“下辈子,我还要陪着殿下。”她的余风秀说。
“殿下,殿下!”冯素远远的,向她跑来,却似乎永远也跑不完这段距离,他在花丛中闪烁着,忽近忽远,声音飘来,“下辈子,我要做女人,殿下就做我的正君。”
她想,太远了,冯素,我怎看不清你的模样。
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看看你啊。
冯素和余风秀的身影模糊不清,那粉色的桃花也朦胧起来。
少了一个人。
皇帝想,少了一个人。
她焦急万分,来回寻找着桃林,终于看到了那抹悠远的身影。薄薄一条,清瘦如松。
“贺玉。”
那身影没有动,他没有听到。
皇帝叫:“贺玉!贺玉……玉哥!”
宋帝君握着她的手,听见她嘴里咕咕噜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她像是着急了,叫得越发清晰。
“贺玉!玉哥,玉哥你来……”
那声音,殿内的人都听到了。
侍君们纷纷看向贺玉,惊恐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