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陈大神是个认真的,说给做鞋真就给做,他拿着媳妇的脚认真的测量,正仔细端详呢,那院外就跑进来孟万全。
“生了……生了生了生了,大胜……妈妈嘢!”
孟万全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兄弟正托着媳妇脚预备往上亲呢。
他捂着眼睛倒退出去,陈大胜跟七茜儿立刻分开,就听到院外孟万全跟同来报信的余清官说:“弟啊!可别进去了啊!咱,臭头~臭头正抱着他媳妇脚丫子啃吧呢……”
七茜儿大怒,一脚踹翻陈大胜,套上鞋就往外冲。
陈大胜好半天才揉着胸口爬起,慢吞吞走到门口才看到,孟万全贴在山墙上,带了一只乌眼青的一动不动,他媳妇卢氏捂着肚子,拿着手帕心疼的给他正擦着,看到陈大胜出来,卢氏就气恼的说:“好端端的,也没谁家小婶子打大伯哥的!”
陈大胜就捏捏鼻子叹息:“恩,茜儿良善柔和,要是我……”他伸出两只手指对卢氏道:“我打他两只眼!”
卢氏有些受惊,看陈大胜走了后才气恼的拍了自己男人一下,可她男人看到那边安全了,便立刻对她咬起了耳朵。
卢氏听得眼睛越来越大,最后便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童家院内,他岳母岳父,舅兄婶娘,陈家老太太,徐老太太,老陶太太,丁鱼娘婆媳……
看到满目人头,陈大胜都是惊愕的,什么时候家里竟然存了那么些人了。
台阶上,童金台眼泪鼻涕流着,正紧紧的抱着个襁褓谁也不给。
旁人在边上使劲劝,他也不松手。
他有些慌张,生怕孩子被人抱走就不给他了,他小妹妹就是这样被抱出去的,看陈大胜进来,他这才收了泪,嘴唇哆嗦,人也晃悠着站起来,对陈大胜说:“哥,哥!你赶紧过来看,我媳妇,我媳妇给我生了个人!”
他捧着孩子给自己大哥看,就吓的董氏肝颤的半蹲着伸手托一路。
七茜儿看他没出息,就笑骂道:“说什么呢,个没出息样儿!不给你生人难不成给你生个猴儿?男孩女孩儿啊?”
童金台根本听不到旁人说什么,他就献宝一样给大哥看。
大哥是什么?大哥是用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替他死,帮他生,操心他吃喝,代替他爹娘的人。
陈大胜也慌张,他就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小的人,就红色小包被裹着不知道是啥的东西,据说是个人,却还没有他半臂长。
他也哆嗦,也不敢接,就慌张的四处看,来回问:“咋咋咋咋办?有有有个人?”
老太太看不得这孩子没出息的样子,上去就给了一巴掌道:“赶紧看看给人送回去,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可不敢给人折腾的见了风。”
陈大胜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赶紧点头说:“啊,对对对对,送回去送回去……”
可童金台就是不愿意,他立刻收回孩子,搂着坐在台阶上,眼神就有些飘忽到:“送回去?送回去作甚?你们说话不算数的,都骗我的……要是送回去,不还我了咋办?”
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就见他用手揭开小被很认真,很仔细的看着说:“哥,我有孩子了……是个女儿,我有女儿了,你看她多好看啊,黑乎乎的,脸上还有毛……”他把脸凑过去叹息:“真软啊……”
七茜儿觉着童金台这样说张婉如的女儿,明儿很可能会被打死。看他有些魇住,就笑着哄他说:“呦,也给我看看呗,这先开花后结果,闺女多好啊。”
童金台却笑着说:“是啊,没事儿,不结果儿都成,就是开十朵花,我也愿意,嫂子你看,这是我闺女……”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哭,却未等鼻涕一起溢出来,孟万全便顶着黑眼圈,跌跌撞撞的进了院子喊到:“快!快!产婆呢!”
他跌跌撞撞着到了老太太身边喊到:“阿~奶,帮帮我,帮帮我~我媳妇儿把孩子笑出来了,就,就……尿了一地,赶紧去看看吧……看看吧……”
第96章
(九十六)
亲卫巷添丁进口,共喜得两个千金,旁人怎么想大家浑不在意,反正亲卫巷诸位老爷却是想大办的,只可惜洗三未到,各自又被皇爷派人召唤回去了。
那疯尼来了,皇爷便想起尼姑坐顶的日子,心中有气,他便接连着失眠两日,被迫将长刀所唤了回去。
陈大胜他们一回去,往陛下寝宫外只一坐,没多久皇爷那惊天的呼噜就打了起来,真是让人笑也不敢笑,说也不敢说。
亲卫巷爷们走了七个,留下孟万全一个傻爹总览全局他倒也习惯,那自然是杀羊烹肉,请戏班,下帖子,庙里布施,乞丐堆里撒大钱给女儿启福。
没有经历过骨肉离分,没有失去过一切亲人的人,是不懂这帮老刀心里的感觉的。丫头又如何?便是来十个丫头,咱也一点不嫌弃,都当公主一般娇养着。
亲卫巷自随它人间烟火,可宫里这几日,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佘青岭毫不留恋的就把户部的差事交了,那掌印太监的差事他也不挂了。
这就把一切人都惊了一跳,那有意思插手户部的一些人,虽才开始给佘青岭记录小账,可是偌大的国家财政权,人家说不要便不要,便是皇爷不玩什么三请三辞,几乎是每天见人都要留几次人,他也丝毫不眷恋。
“干爹退出再合适不过了,新朝恩科加去岁两科进士入朝,皇爷手下越发宽松,如今正是好时候呢,要儿说,不如这宫咱也不呆着了,他们又不给工钱,您那,便跟儿子回家,从此就彻底清闲了。”
夏日闷热,陈大胜是个大臭脚,卸了差事到爹的小院第一件事便是洗脚,他自在的坐在廊下边洗脚,边笑眯眯的跟干爹佘青岭说闲话。
这户部是个紧要的地方,一个穷户部,自是人人躲避十分为难的地方。
皇爷登基之后,佘青岭便接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又尽心竭力辅佐皇爷度过了这大梁朝最艰难的两年,如今看着形势转好,干爹能毫不犹豫的舍了,陈大胜是发自内心高兴愿意的。
在他看来,凭着自己爹这大点风都能吹跑的枯柴身子,再跟着皇爷混几年,人就颠簸的找不到了。
他图大富贵报仇,可干爹图啥?图见□□堂上跟老大人们斗鸡般吵架?就凭着爹这张刀片嘴儿,舌头都分叉(蛇舌)的刻薄样儿,他一月不气晕几个,都愧对他佘青岭竹叶青的诨号。
皇爷是美了,他做好人去了,可自己爹呢?
甭看那些老大人们个个人模狗样,出去都是谦谦君子,还大袖翩翩随时升仙的样儿,呸啊!看到不知道多少次了,真为了点银子,那是下了朝找个旮旯,拿着笏板儿能互殴半个时辰不带喘气儿的狠人。
邵商派一贯就这个风格,去岁还把新科进士给吓晕过去一次。
那次是怎么着来着,哦,进士老爷们都想进翰林院,老大人便先下手为强,古有榜下捉婿,大梁朝便榜下绑苦力。
人家打马披红街里刚美完,下马便被咱们兵部左侍郎曾安榜给抢了,这事儿是兵部尚书大人孙绶衣孙大人指使的,皇爷说他是个不要脸,人家就不要脸了。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清闲了,半上午不必前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耗着,佘青岭就摇着蒲扇,一边听儿子说话,一边笑眯眯的看才将后面赏来的东西。
一个太监,做着大臣们才能做得差事,从前紧迫还无人说什么,甚至会道一声辛苦,可是如今形式转好,这差事么到真是做不得了。
放下手里的玉环,佘青岭轻笑道:“看我儿这样,仿佛是很高兴?”
陈大胜抬起脚,万春阳便机灵的端走脚盆。
从肩膀上揪下布巾,边擦脚,陈大胜边憨笑着说:“嘿!儿自然是高兴的,户部有什么好?其余五部的老大人成日子就红着眼睛候银子,您老倒好,就哪一笔给的痛快?您心中无私自可做到傲骨嶙嶙,可到底背后被人骂着不舒坦不是,户部这个位置要么便是陈年老泥鳅,要么便是您这样的……嗨,总归您这样的受罪呗,反正,儿是看不惯的……”
佘青岭轻笑起来,他把手里的丁零当啷一丢道:“文凤书确是条千年老泥鳅,你皇爷这次用人却是用对了的。”
陈大胜愣了下,套上软鞋,借着新端来的水盆净手擦干,坐在干爹身边认真的看着他:“那是您心中无私举荐的好,怎么样?咱转日回庆丰住着去?再等等,也不用两年,儿再给您献给大胖孙子?到时候您看美不美。”
佘青岭看养子满目真诚,就彻底放松起来,他仰着头,闭着眼睛看老天爷,心里默默的嘲笑它。
初夏阳光甚好,就细致的照顾在佘青岭那张俊脸上,他合着眼睛说:“昔日,司马迁受腐刑依旧完成太史公使命,我少小读书至今,总不能白读了,而后日子清闲了,老夫倒是想做些实在事情,著书立言却也不错……我儿,觉着如何?”
陈大胜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的更加开心道:“那是最好了,您学问这般大,您还有八个孙儿呢,以后便全凭您教育了,儿是个粗人,可做不了这营生。”
长长呼出一口气,扭脸看着陈大胜,佘青岭正色道:“好!便有十个八个,只要你不心疼,别的不敢说,教育上的事老夫自然是得心应手。胜儿,从前陛下登基,要封我爵位我不敢受,皆因一场战事我的功绩不明,并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可现下两年辅佐,我的时机便到了,等这段时日忙完,那文凤书入了户部,我怕是能得个爵位了……”
看陈大胜有些惊愕,佘青岭就轻松的笑着说:“我这户部的差事,却也不是轻易便让出来的,好歹也得让老大人们知道我的好,从前没有你们我是无所谓,可如今家里开始都添丁进口了,待明年秋日里你媳妇出了孝,我好歹也得给孙子,孙女儿们赚个体面不是,难不成,你做这宫里的小祖宗还做上瘾了?”
陈大胜立刻摆手:“看您说的,还过瘾呢?瞧这宫里这份乱,小姑娘是一茬一茬的往里挤着,这么说!您急流勇退我是松了一口气,您以后享福就是,你儿子我啊,还有你那儿媳妇,就哪个也不是笨的,再说了,且不等您给子孙后代赚那点家当呢……您是做爹的,往后就只管享受便是……”
佘青岭高兴极了,还亲自给儿子递水果,一朝大臣趋之若鹜的东西,这对父子真心不太稀罕。
他们正说着闲话,马二姑却匆忙进来说,皇爷下令让他们去九思堂呢。
佘青岭闻言嘴角微抽,到底无奈摇头讥讽道:“啧,就天生一副帝王骨,腹内却藏着成群的小女娘,这瞻前顾后柔肠百结样儿,我都替他累的晃,你过去少说话,那孟五郎是个爱做主的,随他,他说什么你笑着附议便是。”
陈大胜笑笑,站起来进屋换了亲卫服小跑着去了。
燕京九思堂,陈大胜到时刚好看到刑部清吏司郎中唐九源。
他们两家是邻居,往日想遛弯儿,后山就能看到人家小唐大人,总带着娇妻提着小花篮,人也不采蘑菇,人家摘野花儿玩。
这两口子毛病不小,你上一回山,爬恁老高,弄点野菜蘑菇回家添个菜碟不好么?
如此倒也惯熟,也亲,这俩人笑眯眯的互相打着招呼,又一起往里走。
唐九源人不错,快进门的时便低低在陈大胜耳边轻声道:“飞廉兄,一会子进去,咱俩就找个旮旯坐着听便是,这是人家九思堂管的江湖事……懂?”
又看左右没人,他就附耳对陈大胜说:“听说谭守义请了十位老隐入京保儿子,咱这燕京城怕是要乱了。”
陈大胜自早知这个消息,看唐九源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他便也轻笑低声道:“就想不到那谭家,竟私下供奉了那般多老隐。”
唐九源一扬眉:“谁说不是呢,老谭帅拳拳爱子之心,真真令我辈动容啊。”
去岁皇爷遇险,谭家可没说自己家有这般多的老隐,就连救驾的念头都没有,倒是上了半尺折子问安,如今再看这声势,哼,君臣离心已在眼前了。
也是奇怪了,九思堂今儿没派人迎接,却有牌子引路。
俩八卦的顺着引路牌儿,互相谦让的进了一处院落,甭看这九思堂是险地,却也有个雅致地方。
面前这院名叫万誉堂,进园便看到郁郁葱葱满目杂竹,当中一条鹅卵小径,就曲曲弯弯半露着引他们向内走,走没的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竟是九曲桥中抱着一座四角飞翘,体态玲珑小巧的亭子。
那亭子并无遮掩,远远看去已有不少人早就来了,唐九源便背着手看了一圈轻笑道:“飞廉兄,此地到妙啊,你看,这是外有杂竹覆盖,内里偏大开大合,倒是不怕人偷听的。”
陈大胜万想不到自己这邻居是个口无遮拦的,他举起拳头抵唇轻笑着上了桥,拐来拐去,终于到了中心位置,便有一位老熟人谢五好出来相迎。
“哎呀哎呀,两位大人啊,今日我九思堂着实是差事繁忙,我这刚接了几位兵部的大人来,未及出去相迎,两位竟自己来了,这,着实就对不住了,还望两位大人海涵,海涵啊!”
陈大胜才不海涵,他笑着往里看看,就讥讽道:“呦!谢令主今日不喊公子了?”
谢五好面色一窘,陈大胜已经跟唐九源进了亭子,又与几个相熟的同僚打了招呼,他们便坐到了角落,靠着围栏拿点心,预备喂池子里的鲤鱼。
九思堂的点心一如既往的硬朗,陈大胜不好意思生掰,就将手放在桌子底下慢慢的揉搓,时不时捻下一点点往身后水里一丢,便有一大群鱼儿咕噜咕噜的聚会过来,个个张着大嘴,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看,还有些渗人。
陈大胜以为做的隐秘,却不想被九思堂的一位分令看到,便吐了一口吐沫骂道:“纨绔子弟!”
谢五好正好听到这抱怨,便无声无息的过去轻声道:“那是老刀,什么眼神儿?比他~你才是个纨绔子弟,可闭嘴吧,没得传出去丢了九思堂的脸。”
这人脸色涨红,扭脸正要再次打量一次陈大胜,那边却喊了总令主到。
孟鼎臣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在坐的都没有人家官儿大,便都站起来迎接。
他也是刚从宫内出来,却换了家常道服来这边与同僚议事,他倒是一副哈哈的轻松自在样儿,进来便随意拱手道:“哎呦,诸位大人辛苦,我这破衙门人手不足,虽说榜下硬是捆了俩,翻身又被人家跑了,进士老爷不做人家也不爱来的破地方,如今没得人手用,今儿就失礼怠慢了……”
都是朝中的差事,不管此人如何癫狂,众人却笑的真诚还礼道无事。
待又各自坐好,上了新茶,孟鼎臣才笑着说:“嗨,就是些许小事,哪里就值得惊动各位的衙门?本官不止一次跟陛下说,江湖上的鸡毛蒜皮多了去了,各位大人身上差事本繁忙,就不必惊动了,可皇爷却说,燕京治安缺了哪个衙门那都说不过去,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个碰头会……”
却原来,那日谭士元在花街被砍之后,情不移又进行了两次刺杀,也非刺杀,就单方面施暴。
如此便废了谭士元一只眼睛,还有另外一只手,她是必要活刮了谭士元的。
皇爷本就不喜谭士元,就想着把这货引出燕京,就随他去死。
谭士元又不是个傻子,他阴毒奸诈,就想着百泉山进不去,他就只能在燕京求一条生路。若在燕京被人活活追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而朝廷又无法干预,便是他死了也会折损朝廷威严。
这人却是不想活了,便预备拉一切人下水,他恨这个国家,更怨恨自己的父亲甚至谭氏满门,早就万念俱灰。
可他再恶心,再被人厌恶,他却是有人管的。
那江湖中一连来了十位老隐,安顿好就照着规矩在九思堂报备了,报备完,人又各自守在谭士元躲避的凝疏琴舍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