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七茜儿到了唐府,李氏却亲在二门里迎她,七茜儿今日打扮的好看,李氏便挽住她说:“四奶奶这是来抢我的风头么?”
她今日也戴了小花冠,可是玉质却没有七茜儿好。
她今日穿着锦,却是旧日积淀,而七茜却穿了新罗。
七茜儿这花冠是老公公给了库房钥匙,让她自己随便挑,前朝皇家内造的东西,那自然是好。
七茜儿心情好,便坦然道:“是啊,大奶奶的风在哪儿呢?且让我抢过来吹吹?”
所谓骄矜尽头便是贱骨头,几次来往,七茜儿也摸清楚了,这娘们纯她爹娘惯的。
李氏被撅,却笑眯眯的一点不在意的与张婉如,还有柴氏见礼。
互相问候完,她才悄悄问七茜儿:“他们说,老先生仿佛是在这边家里呢?”
她问的是佘青岭,甭看郡王爷身上不完全,却因为这份残缺,这份凄苦坚韧,文采卓然,卧薪尝胆,杀伐果断,急流勇退……总而言之,整个大梁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到他,便心疼的肝颤,对他的情感真真敬爱又怜……咳。
有跟佘青岭同岁的说其他,依旧是满目的向往,心爱不已。
七茜儿当然知道这事儿,就想不出自己家那个屁事不管,光脚种菜,偷尝几个妞儿菜粥,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偶尔还会抠脚的爹有啥招人稀罕的?
她点点头:“我爹啊,对!家呢,哦,这会子该挎个破篮子上山挖春菜了。”
李氏大喜,扭脸吩咐到:“去,把京里刚送来二月兰选上十盆,再加上今儿早上剪的好杏花枝儿,都送四奶奶府上去。”
她想送就送,七茜儿到没管她,只与她一起去了大房的院儿里。
唐家有世家的底子,这一进门便能看到人家这规矩是好的,来往的婢仆动作之间就特别有味道,也不说出是什么味儿,反正就是爹最喜欢的那种。
七茜儿心里夸奖,却没看到进了二套院子,一粗门缝里正有一妇人眼巴巴的趴在门缝里看她呢。
唐九源与李氏独占棋盘三进院,她们这边有花园,有灶房,有新建的小戏台,甚至账目私下里都不跟大帐走着。
唐家老少却不说什么。
众人还未进院,便闻扑鼻暗香,是很素雅的那种天然的气儿,待迈步入了院子,便见天井层层叠放着无数蓝紫色的二月兰,真真仙境一般。
为了迎合这花色,这院子里婢仆的打扮,随春风飞舞的轻纱,客人吃喝的食器,甚至供客人弹奏几把名琴结的穗子都是蓝紫色。
真正贵族的女眷办一场聚会,往往要从细节开始铺排,甚至来参加聚会的女眷们都会从穿衣打扮上,力求一种入画效果。
是不争不抢重在细节,求统一的效果。
可惜啊,这种东西七茜儿不懂,也无需懂,她就亮如火焰般的晃进来,也没人说什么,倒有坐在重要位置的两个姑娘心生些许不悦。
这俩姑娘一看便是生面孔,不像是泉后街的人,五官到有一种南边柔美细腻的味儿,她们极美,是女人见了都会被震撼的那种美。
小姑娘从家乡出来一路便被当做宝贝般供着,甚至到了唐府,也是做上宾被招待。
可可腚还未稳呢,一火焰团子晃悠进来,众人便站起呼啦啦迎接过去,这风头便被抢了。
小姑娘到底年纪不大,就拿着团扇堵着嘴小声问旁人道:“那是谁啊?”
语气显见是不高兴的,然而周围人却不答,就客客气气笑着,一起到七茜儿面前与她认真见礼互相问好。
再次坐下,才有人悄悄在这两位姑娘身边道:“姑娘们要稳当些,虽这是庆丰!那是亲卫巷第一户,福瑞郡王府坐堂奶奶霍奶奶。”
小姑娘进京之前,家长给她们做过功课,听闻是谁便立刻不敢骄了,还俏皮的吐吐小舌头说:“吖,竟是这位贵人啊。”
“是呀,可不就是她,姑娘还是不够稳当。”
这位的爹是太监的老祖宗,她男人是宫人的小祖宗。阎王爷前的小鬼首领,得罪谁也别得罪她啊。
李氏请七茜儿当间坐,七茜儿却摇头躲在一边儿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我可不坐那边,甭说作诗画画了,你们便换个写法,一样的大字儿还分个大小篆,行草隶啥的,眨巴眼睛我都不认的它了,闹出笑话来,就坏了你们探春斗花的兴致,你们玩吧!我看着就好。”
这话大气,也不争先,她这么说,大家就一起笑。
后来便有那坐在中间的美姑娘,脸上堆蜜般甜笑道:“奶奶莫怕,咱们今日斗的只是二月兰,输了吃酒不做诗的……”她可爱的吐吐舌头:“我,我也做不好的。”
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
七茜儿看看那姑娘,就对李氏惊愕道:“我说,斗花你找俩仙女坐着?有这么一对儿在那边美着,就花都羞死了。”
众人齐笑,那姑娘被说的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心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便放下了。
可李氏表情却是淡淡的,看众人又开始弹琴赏花,说笑画画,她便在七茜儿身边小声说:“那俩走的是我家老祖宗的关系,远亲!说是要选给二皇子呢。”
七茜儿闻言心里微惊,想到那位老祖宗吃斋念佛的,自己上辈子什么牌面,她都肯帮衬一下……就……就算了,人都是两面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提扇捂嘴,眼睛咕噜噜又看了一次,这才对李氏道:“别说,真很好看的,从前咱街里那个瑞娘记的吧,那会我还以为美到那份儿上就是顶了,谁能想到还能美成这样?端是这两张小脸,肚里有点墨汁的,看到就能写一百首长诗来……啧啧啧。”
其实皇爷也稀罕这样的,想不到他儿子也这样。
李氏忍笑,拿着蝶戏的扇子不使劲的扑打七茜儿。
七茜儿不说瑞娘,李氏也想不起这个人,只她弟见天在皇爷身边转悠,她倒是知道一些消息,如此立刻又接近七茜儿些,也不会做出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笑说:“你家老爷难不成没跟你说过?”
七茜儿眨眼:“说什么?我也从不问这些啊,你看如今的吏部巷,迎来送往车马不断的可都奔着人家彭家去的,这不是人家宫里有娘娘了么!”
听七茜儿这般说,李氏便不服气了,就道:“呸!你才见过几个美人,她那样且平常呢,也就好在个娇花般的年纪,青春正好呗。那人呢是早就混进去了,如今才是个采女,就蒙个外面不知道内情的,还娘娘?跟从前书上说的八十一御女差不离……到了最后,其实还是要看这里的。”
李氏摸摸肚子,却也不是说文采,皇爷大老粗,他懂个屁的诗文,却是说心眼性格。
那么多女人在一个宫内呆着,若是心性弱些,不用等旁人来害,孤单单坐牢般的熬时日,其实都活不大。
看李氏摸肚子,七茜儿下意识也摸,赶巧婢仆端上热茶,七茜儿却让她们换清水来。
李氏看到眼睛便一亮,悄悄问:“可是有了?”
这位甭看不管闲事,眼里看事情比能人张婉如强十倍去。
七茜儿拿扇子拍了她一下,她立刻便不提了。
她们亲昵交谈几句,李氏便起身招待旁人,路上还随性作诗,七茜儿听不出好歪,张婉如与柴氏却说好,还认真让身边那丫头记录下来,说要回家品。
看人家李氏这日子,也是凭着文采艳压一众女子的,她办宴会不惜成本,大家也玩的尽兴,笑闹一会子,便有伶俐的打扮的娇俏丫头,牵着彩带装饰的小木车,车上装了今日斗的二月兰挨个与客人们欣赏。
这车儿叫做移春槛,七茜儿空手来的,却有她的花车,还有那与她熟悉,说的来的妇人作了诗句,就给她挂车上。
也无需斗个输赢,就高兴呗。
大家玩的正热闹,便有一紫衫妇人悄悄溜进来,举目转了一圈,又一步一步接近七茜儿。
七茜儿还没看几车花儿,便闻道一大团刺鼻子香气儿。
“哎呦!这是谁啊!请四奶奶安,这都多久没见了?您还记的我吧?”
七茜儿拿着帕子堵脸,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便干哕起来。
张婉如吓一跳,立刻对这妇人道:“见谅,您且往后些……我这妯娌今儿有些不舒坦,与您身上这味儿有些冲着呢……”
这妇人正是唐家二房的……其实奶奶都不是,是替代奶奶管二房的那位妾氏。
这妇人有些尴尬,干笑着退了两步,又怕得罪七茜儿,这才陪了礼赶紧躲到一边儿去了。
李氏急步过来,先瞪她一眼,心里暗恨把门的没把好,却不及追究只慌乱围着七茜儿转悠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请你来,你这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了。”
七茜儿难受了好一会子才道:“我,我这可是头回吐呢……”
张婉如闻言顿时蹦起来了:“你,你这是,有啦?”
七茜儿年前圆的房,后来小夫妻也聚少离多的,都想着早晚会怀上,会怀上,她又皮实,每天依旧早起,该怎么就怎么,大家便没有深想。
李氏里外张罗,脚下像有个风火轮般,她是一阵后怕,稍微给人闪失一些,这谁能兜住?唐家满门都兜不住。
也不等七茜儿她们告辞,李氏就给预备了个软兜,众人簇拥着七茜儿,一路又被抬回家了。
等到七茜儿离开,那想巴结的妇人才脸上苍白的吐了一口吐沫,嘀咕道:“啧,谁还没有怀过孩子啊,这大惊小怪的,我生了四个了……”
只可惜,她还嘀咕还没完,就从里面冲出两个婆子,裹着她就往内宅里去了。
有件事李氏没敢提,唐九源他弟弟生性风流是什么花都掐的,二房奶奶早就万念俱灰每天念经了,那院里剩下这妾虽生了好几个,却常年防人,就带了逼孕吐的香料。
七茜儿可不知道这一出,她一阵孕吐,就害的那称王称霸的二房妾,被唐家送到小佛堂改造了小半年,等她好不容易煎熬出来,二房就半院大肚子。
冤仇也是这么莫名其妙来的,那二房的小奶奶心里恨七茜儿,她家的小崽子后来在学堂仗着年纪就想欺负安儿,然后就被安儿一群姐姐殴打……
七茜儿被抬回家也没多久,成先生便被人从隔壁请了来,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却是同久没见到的雪姑一起来的。
待佘青岭从百泉山遛弯回来,进门便看到老太太院子跪着四处拜拜,她激动的简直难以言表,从前不敢哭呢,而今是老泪纵横虔诚无比。
佘青岭诧异,赶紧过去问:“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老太太满眼是泪,抬脸道:“儿!赶紧,赶紧跪着拜一拜,你星君孙子来了。”
“您说什么呢?”佘青岭没听明白,便被老太太拉着跪在地上了。
老太太又拍了他一下道:“赶紧磕头吧,怎么就那么啰嗦?这是好事儿!你孙子来了?星君!你可知道星君……”
佘青岭都要给气笑了,就说:“什么我孙子,什么星君?我哪有……哎?”
他惊喜的四处看看,到底是男人,也不好太带出来,心里却高兴的不成,就默默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虔诚跪拜起来。
孩子姓啥他真无所谓,是谁的孙子也可以,可这是个家该有的就得有,得有个脾气刁钻的老太太,有个满腹诗文的阿爷,有顶天立地的爹,有个贤惠慈爱的娘,还要有几个淘气的崽儿在院子里热闹出人间烟火。
他等这一日等了仿佛几辈子了。
屋内,七茜儿总算缓过气儿不吐了。
她上辈子心思重,一怀孕就开始折腾,吐的比这会子严重多了,如此也没多想。
成先生写好保胎方子递给张婉如道:“喏,就抓好了身边预备着,这药是能不吃便不吃,真不是我夸奖,小嫂子这身子骨比男儿都健壮,您看看,这就是常例方子,这才刚开始害喜,过几日且要难受的厉害呢……到时候再抓来吃也不迟。”
张婉如点头,转身吩咐人抓药备着去。
屋内一顿忙乱,雪姑却趴在床头,好奇的伸手摸七茜儿的肚子。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雪姑跟成师娘都不在家,成先生说她们老家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雪姑已经有了大姑娘样儿,她气质好,摸样冰清玉洁,雪人般的干净。
七茜儿喜欢她,就随她摸肚子,还笑着说:“安儿现在还小呢,你摸不到他,待他大了,你就抱着他淘气去。”
雪姑闻言惊愕:“这安儿却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儿。”
七茜儿确定道。“就是个男孩儿!”
不想,佘先生的声音却从窗外传来道:“男孩女孩不是咱家的孩儿,一样的喜欢,你就瞎想什么呢?”
听到爹训斥,七茜儿也不敢说话了,倒是雪姑仿佛是心情很好的样儿,就摸着她的肚子说:“恩,你爹说的对呢!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你的孩儿……你要心疼他才是,我跟你说,我家晚柠也要做爹了,却是这个的姐姐,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以后我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玩儿。”
七茜儿惊愕的看向成先生,成先生点点头,笑的却有些勉强道:“哎,都七个月了,是个女孩儿。”
张婉如赶巧进屋,听了便笑道:“咱亲卫巷这风水有趣极了,加上你这个,您就算算多少花儿朵儿了!正好了,一起做伴儿长大,这辈子姐姐妹妹多,也就不寂寞了。”
她这一句不经意,到令成先生的笑真诚起来。
他甚至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是这样的!住在这里到底是没错的,有伴儿,姐姐妹妹多……”